第059章 人竞相食，大势已去（二）
彭春在自己的营帐中还没有睡下，统领马喇和布尔察气急败坏的从外面进来禀报。郎坦也是衣冠不整的跟在旁边，显然是睡觉的时候被惊醒跑了过来。
“大约一千五百多。”
彭春却是毫不在意，开口淡淡的对他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到要以死报国之时，唯一死而已，有什么好担心。”
“他们是旗人，咱们是汉人，不吃咱们吃谁！”
“唉……”
右军大营，亲兵将一盘烤得乌黑的肉端进了萨布素的帐中。
“你也吃些吧。”见亲兵盯着自己看，想到他怕也是饿得急了，萨布素忙将盘子推到他面前。
听彭春这话，那木图和布尔察等人彼此对视一眼，齐齐的叹了口气，是啊，要是能和吴逆再战，何至于落到今天这般地步。这些汉狗既然敢跑到对面，吴逆定然是有准备的，这会又是黑灯瞎火的，真要派兵去，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八旗兵已经全疯了，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吃完这些夫役，援兵未至，怎么办？”
亲兵忙摇了摇头：“小的已经吃过了，将军自己吃吧。”说完有些慌张的道：“小的还有事要办，先退下了。”
一听火器营的人还打死了佐领尼理，布尔察气得须发皆张，顿足大骂：“我就说这些汉狗靠不住，留着就是个祸害！抬他们入旗也是狗改不了吃屎！妈的，早知道就先吃了他们！”
听他这么一说，马喇和布尔察他们也开始担心起来。
佐领伏安“嗯”了一声：“他们保证过，只要大人带我们过去，就给大人一个千户，弟兄们也都官升一级！”
“择弱者食之。”郎坦的心中一痛，咬牙补道：“逼不得已，只有如此。”
长长的叹了口气，萨布素夹起一块肉片在眼前看了看，难过的放进嘴中嚼了起来。他真的是有些饿了，毕竟上了年纪，体力和精神都不能和年轻时相比，这才饿了半天，就有些吃消了。
“大多数被吃掉了。”
“罢了，罢了！”
布尔察的话没人敢接口，吃人的事情毕竟不光彩，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来说。马喇和郎坦等人面色有些尴尬，彭春也是一脸愕然。
“如此惨状，还是不告诉大帅的好。”
盯着地图发了半天呆的萨布素闻声抬头看了一眼，见今天竟然有肉吃，不禁疑惑道：“哪来的肉？”
孙克强再不犹豫，既然关宁军已经承诺了，也到这个地步了，难道当真要为大清死忠到底不成。当下沉声道：“通知各营做好准备，亥时一过，以三声猫叫为号，大伙一起往关宁军那边跑，要是清兵敢拦，就开铳打退他们！”
亲兵有些哆嗦的退下去，眼睛突然下意识的扫了眼那盘肉片，然后迅速的退出帐外，再也不敢在里面多呆一下。
郎坦将自己的衣衫整理一下，迟疑着开口道：“大帅，火器营一跑，咱们的力量就又少了一分，又是兵无斗志，吴逆却是人多势众，火器厉害，又新得大胜，孙克强他们这一跑，吴逆对我们的底细就更加清楚，说不定明天就要对咱们动手了。末将担心……”说到这里，郎坦停了下来，一脸忧虑的看着彭春。
“噢……”
彷徨许久仍下不了决心的孙克强在部下的劝说下终于拿定主意，他缓缓扫视一眼众人，沉声道：“可和关宁军联系过？”
“能撑多久？”
中军大帐中，彭春与郎坦对面而坐，心事重重。
“大帅，孙克强那杀千刀的领着汉兵跑了！”
……
听了他的话，布尔察连连点头，彭春却是摇摇头，缓声开口道：“怎么抓？你们谁敢带兵去？”
“喳！”
“援兵至。”
“关宁军是汉人，咱们也是汉人，大家本是同胞，投降他们有何不可的？”
东南方向也传来了火铳的射击声，稀稀落落的。
“你为何不早说？”
“大人，他们吃光民夫之后，肯定就要轮到我们了！”
护军营参领那木图一脸急色的跑了过来，见马喇他们都来了，顾不得打个招呼，冲到彭春面前叫道：“火器营的人全跑光了，他们还开铳打死了阻拦的佐领尼理！”
“根本就不会有援兵来了！要来早来了，哪里会这么多天过去连个影子都见不到的！”
伏安等人精神一振，俱是一脸喜色。摩拳擦掌便各自兴冲冲的下去准备了。帐中孙克强突然面朝南方跪了下去，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喃喃说道：“皇上，不是我孙克强不忠，实是山穷水尽，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奴才这个大活人呢……皇上，对不住了！……”
火器营，协领军帐中，七八个汉军军官焦虑不安的望着犹豫不决的孙克强，不时还有人提心吊胆的掀起帐帘朝外小心的看上一眼。
……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敢挺着胸膛说敢去。彭春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也不去和这些将领计较什么，这会都是各顾各的，能保住大营不垮就算不错了。
“关宁军封锁了爱瑷方圆三十里，消息根本传不出去，这会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咱们的情况！大人，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下去等到弟兄们被人家绑在火上烤的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将军，该用饭了。”
……
“当不当官的是小事，重要的是弟兄们能活下来！”
五月二十五日，汉军火器营在协领孙克强、佐领伏安的带领下于午夜突然冲出军营，向关宁军投诚。
“大人，为了这千把弟兄性命，请大人早做决断！”
“他们杀了多少人？”
“大人，弟兄们跟着你出生入死多少年了，你就给弟兄们条活路吧！”
彭春默默的起身，一言不发，形神枯萎的往隔幔后走去。郎坦见状，嘴角一动，欲言又止，轻叹一声，退出了大帐。那盘摆在大帅桌上的熟肉已经放了三天了，但至此至终都未见大帅吃上一口。
“大帅，必须马上派兵把火器营的人给抓回来！”那木图一脸凶狠样，眼中满是血丝。
“你们自为吧。”
“将军让宰杀飞羽时，小的特意多留了些肉下来。”亲兵一边说着，一边将盘子小心的放到萨布素面前。飞羽是萨布素心爱坐骑，已于数日前让人宰杀将肉分与军士食用。听说这是飞羽身上剩下的肉，萨布素不禁鼻子一酸，险些要流泪。这马跟了自己十年了，本想养它到老，没想最后却是落到个这等下场，当真是世事难料。
“难道大人忍心看弟兄们成为八旗兵的果腹之食吗！”
“都被吃掉了吗？”
“去吧。”萨布素没有多想，闻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