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他很乖的
出了门，他直奔校长办公室跑去。
高中部和初中部之间有一座还算阔气的楼，题名清平楼。
青阳第一中学无论学术楼和办公楼皆以水为名，上善若水，润泽万物。
白洋很喜欢这样的校园文化，但可惜继任的领导人违背了建立者的初心。
学校变成了他们敛财的工具，吞并了另一所私营的小学。
青阳第一中学成为了邦达县唯一的学校。
林峰是学校的第四任校长。
校长对于学生来说算好大的官，白洋之前好奇，和冯淼偷偷的进过校长办公室，结果被抓包送回班里全校通报批评。
胡丹萍当时气急败坏的给了他一嘴巴子。
“你不要脸，我们小海还要脸呢，偷摸到校长办公室里，你是要造反呀！”
当时他才十多岁，小小的捂着脸委屈极了，真的只是好奇大人物的房间长什么样，他发誓他绝对没有偷东西的想法。
校长办公室在五楼，白洋过去时，电梯刚好下来，他迈开步子飞奔，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秒钻了进去。
“唉唉唉你干什么呢？”
电梯里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人嘴里叼了根烟，说话时满嘴的烟气喷飞。
白洋讨厌烟味，但摸不准这是个什么身份的人，也不敢冒犯他。
万一是那个扒皮校长呢？
“我找校长有事。”
“你是学生吧？”
“我是。”
男人按着电梯的开门键，愣是不让电梯往上走。
“学生去走楼梯，这是领导专用的电梯。”
“哈？”白洋一时觉得离谱，但赶快敛去诧异的表情，“我不能坐吗？”
男人昂首挺胸，两指夹着烟，眯缝眼里满是倨傲。
“你得走楼梯。”
“别耽误时间了，快走。”
见白洋不动作，男人一脸不耐烦。
白洋看了他一眼，默默的退出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男人的脸缓缓消失，听着电梯“哐叱哐叱”的上行声，他扯了扯嘴角。
神经病。
他那小嘴叭叭的比自己还能说，真不知道耽误时间的究竟是谁。
白洋爬上五楼，看着标牌找到了校长办公室，敲了敲门，没人答应。
他又敲了两声，还是没人开门，白洋直接打开了门。
偌大敞亮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电脑旁放了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桌子下面是一盆果篮。
白洋关上门，嘴里喃喃吐槽。
“桌子那么大气宽敞，也不说给我们换些课桌。”
教室的课桌不知道用了多久，刷了漆的一层皮都脱落了。
找不到校长，就只能先回一趟东百花巷。
……
许渡沉从清平楼出来，没找到校长，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烈得整个天空亮堂刺眼。
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
在路中间顶着太阳，走树荫下面会挡视线，汗珠随着发丝淌过脖颈，掉进白色的衣衫里。
许渡沉在后门口找到了林峰。
男人一身干净的西装，头发整整齐齐梳在脑后，身材微胖，圆脸大眼看着憨厚可亲。
正眉飞色舞和一个裹着头巾微驼背的男人讲着什么。
讲的人和听的人都很专注，以至于没人发现他。
许渡沉悄悄走过去，躲在树后默默听着。
他课间去了初中部，是想给白洋送些辅导书，但白洋那时已经跑的没影，向人打听后才知道了他退学的事。
顺便也听到了白川丰耍无赖的事。
许渡沉觉得离谱又好笑，自己的妈和白洋的爹真该凑一对。
渣男贱女，那可是绝配。
“你看这只股票最近的走势，一直在上升，国家现在大搞通信设备，国情摆在这，这股票咋能跌嘞？”
“要是赚一大笔，娟娟上大学的钱不就有了吗？”
“你们要不相信，可以先投一点试试水，等赚了你们再决定投不投多嘛！”
驼背男人大口吸了旱烟，腮帮子凹下去随着白烟而出又鼓起来，缓缓说道。
“林校长，你不是说至少得投一千块吗？”
林峰会心一笑，“我那是想让你们利益最大化，投的多，赚的多嘛。”
许渡沉明白了他们在谈什么。
最近电联，易通好几只股票涨势很猛，林峰大概率是想集资买股票。
他不太懂股票，但梁辉年轻时炒股，欠了一屁股债，他爸把他绑树上抽了一晚上，替他还了债。
梁辉曾经哭唧唧跟他说。
“炒股十人九亏，股票是资本家操控的游戏，拿老百姓的血肉当游戏币呢……”
没怎么犹豫，许渡沉走了过去。
“张校长，您说的是电联那支股票吗？”
“啊，对对对，就是电联，还有易通和腾威。”
林峰听到问话，没想就接上去，说完才愣了愣，定睛看到是许渡沉。
他认识许渡沉，无他，考神。
“小许，你怎么来了？”林峰先是吃了一惊，很快脸上又堆起了笑意。
“老吕，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得意门生——许渡沉，上次在整个云江省联考拿了全省第二。”
“第二？还是整个云江省，真厉害啊，那肯定能考上大学嘞。”
邦达在云江省最南端，又被几座大山隔绝，可以说是猿与人之间的落后。
人均gdp赶不上云江省的五分之一，更不必说教育水平。
能考云江省第二，可见不一般。
老吕眼里划过了惊叹，也不抽烟了，一手夹着烟柄仔仔细细打量着许渡沉。
他没背景，没家世，没钱财，这么些年甚至没给娟娟买过一本辅导书。
但女儿还是靠自己在一众鄙视学习的环境里取得很好的成绩。
老吕想把孩子送出去，毕竟，她那么优秀，是自己的骄傲。
偶然听说炒股有机会一夜暴富，他不求暴富，只求赚到孩子上大学的钱。
正愁不懂门路，林校长就主动找来了。
“小许，你也懂股票？”
许渡沉微微点点头，身上的沉稳劲看起来比校长还要可靠。
“懂一点，但电联最近的股票涨的很快，若是有人恶意操控暴涨之后再被做空……”
他其实不太了解股票，只懂看个走势，知道些专业术语。
但两人一个小白什么都不懂，一个刻意诱导上钩。
想听的人听不懂，听得懂的人不想让他说。
“那个做空是啥意思嘞，意思是会赔钱吗？”
男人神色变了，看起来有些急迫。
“就是——”
许渡沉余光落到校长脸上，刻意的拉长了语调。
林峰果然不淡定了，眉心一跳打断许渡沉。
“小许啊，你来找我什么事儿？”
许渡沉朝老吕递了个抱歉的眼神，看向校长。
“请校长帮个学生办下入学，您放心，学费什么都不会少的。”
林峰背手眯着眼睛想了一会。
“什么学生啊，还要你亲自找我说？”
许渡沉笑了笑。
“他很乖的，不会惹事。”
“六岁以下太小了，不收啊……”
许渡沉想了想，白洋还是比小朋友成熟一点的。
“他超六岁了，超了好多。”
“害多大点事啊，收了！”
林峰急着等老吕上钩，无意和他多掰扯，便大手一挥，拍了拍许渡沉的肩膀。
“不过下次联考，你可要给咱争点气，最好能夺个冠回来啊……”
上次许渡沉在省联考中拔得榜眼，林峰还被省教育局点名表彰。
若是这次少年依旧发挥稳定，他这官说不定还能再往上升一升。
许渡沉勾唇，“我尽量。”
他朝林峰鞠了一躬道谢，看了一眼老吕，转身很快在两人视野中消失。
……
老吕叼着烟阔步朝前走，巷子里拐弯时被一人拦下。
吐了烟就着日光，看清了来人，是那个全省第二。
“第二”没扯别的，直入正题。
“投资有风险，一定要量力而行，千万不要借钱。”
做不到看到好人为坏人做嫁衣，又无动于衷。
所以许渡沉没去第一时间找白洋，而是背着林峰在路口等老吕。
老吕愣了愣。
许渡沉站在的阴影处，靠着墙膝盖微微弯曲。
“他说的那支股票涨的过快了，看趋势还会再涨，但一定要及时取出来，不然很可能会赔。”
“会赔多少？”
“可能没多少，”许渡沉顿了顿，“也可能倾家荡产吧。”
老吕倒吸了一口凉气。
“娃啊，你很懂这些吗？”
“不懂，但我知道，收益与风险成正比。”
泡沫在阳光下是好看的，但它会轻易破裂，幻想也是这样。
“你不懂股市，也不懂你在做的事情，风险更大来源于此。”
“嘶——”
老吕扯了扯唇，他刚一直在吸烟，白烟从齿缝里溢出来。
“我倒是没有一个孩子看的通透。”
他走过去想拍拍许渡沉道肩，被少年后退一步躲开了。
“烟味有点大。”
白洋讨厌烟味，他不能沾到身上。
“不喜欢烟的年轻人，少见。”
怪不得老吕这样说，青阳街很多男孩儿十几岁就染上了烟。
像他这样不沾烟的，着实稀罕。
许渡沉没搭话，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不要借钱，量力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