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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爸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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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痒间划过一丝伤痛的局促不安。

    少年人第一次的喜爱炽热坦白,恨不得将整颗心剜下来为他一笑。

    但结局往往刀俎粉碎,而后炎日曝晒。

    那人只当他是把利器,取之如饴,弃之如敝。

    许渡沉进门时垂着眸,看不出在想什么。

    池钰的声音遥遥传来。

    “你若真的在乎他,就不该让他知道这些。”

    暖橙灯火聚起了许渡沉散漫的目光,黑眸幽深看一眼仿佛坠入寒潭谷底。

    “我对他没什么想法。”

    “有没有想法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池钰托腮,毫不避讳的盯着许渡沉。

    “我能看出来,那孩子很干净,和我们不一样。”

    心里足够坦诚,才会有如此澄澈眼眸。

    “是谁家的小少爷?”池钰尾音拖的很长,听起来懒洋洋,“嗯我猜猜——”

    “包队长家的?那人一向正派,还是宋科长家的?他真的廉洁到一分钱不贪……”

    许渡沉打断他,“你别猜了,猜不到的。”

    “这些都不是吗?怎么可能?我把已经把青阳街算得上正经的人物都数了一遍!”

    “都不是,所以我才觉得他特别。”

    许渡沉坐在白洋刚刚坐过的卡座上,拿起桌上的高脚杯盯着微微荡漾的水。

    杯中剩余的水卷起透明的小漩涡。

    “一片只能长歪脖子树的土壤里,奇迹般开出的花。”

    “我不懂他是如何独自消化那些虚伪恶心的人与事,在那样环境里筑起结界让自己纤尘不染的。”

    话锋一转,嘴角掀起嘲讽的笑,“妖女转世,祸国殃民,听过吗?”

    “那个东百花巷的小白花?”池钰微瞪的眼睛尽是诧异,“是他?”

    许渡沉收起笑,放下了杯子。

    “明明没多少人见过他,但人人皆知他这诨名。”

    “太难得了,所以我想拉他一把,青阳街配不上他。”

    池钰叹了口气,“可你让他掺和这些事——”

    “事是我做的,他不知情,无知者无罪。”

    “可他总会知道的,他在不在意这件事本身是一回事,只是他到时会怎么看你?”

    许渡沉抿唇,眸光在灯火下明明灭灭。

    “我扯他进来,只想让他知道真正的我是怎样的。”

    池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听我的,这件事结束后踏踏实实学习吧,你要实在是缺钱,我可以帮你。”

    许渡沉望向他,敛起认真的神色。

    “不必,这些年来攒的钱也够用了。”

    “”,顿了顿,池钰还是开了口,“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还有一年你就高考了,他迟早会被人发现,到头来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他吗?

    许渡沉垂眸,提到那个人,淡去了所有神色。

    “他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罕见的北安酒馆早早熄了灯,漂亮的建筑霎时隐进漆黑夜色中。

    黑幕几点明星,似暗夜精灵的眼眸。

    许渡沉告别池钰,抄小道进了昏黑巷子。

    刚打开家门,刻薄的声音从里面钻出来,他顿住脚步,无言叹了口气。

    “小野种,又跑哪玩去了?”

    穿着艳红的连身裙的女人蜷着腿赤脚坐在门前的躺椅上,翘着小指悠哉的躺着。

    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蹲在她身前正给左脚拇指涂指甲油。

    “哥哥,你回来啦!”

    小女孩听到响声,盖上了指甲油的盖子,起身跑过去抱住哥哥的大腿。

    冷淡的眸子一瞬春阳沐风,低沉的嗓音温柔到带着细微绵软。

    “小岚。”

    许渡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递给小姑娘,揉了揉她蓬松的短发。

    “乖,吃糖去屋里看电视,我和你妈妈有话说。”

    许岚把糖分成两份,只拿走了小的一份,剩下的全部塞到许渡沉怀里。

    “真棒,长大了,都学会分享了!”

    许渡沉笑着捏了捏妹妹的脸。

    小女孩将糖攥在手中跑到屋里,一步三回头,进了屋子还探头向外张望。

    视线紧随着妹妹进了屋,许渡沉做了个关门的手势。

    看到小姑娘纠结着还是关上了门,他暗暗松了口气,将手里剩下的糖重新放回口袋,目光才转向女人。

    他的母亲许梅容。

    四十岁的女人皮肤有些松弛,眼尾也泛上细细的皱纹,但姣好的面容和性感的身材依旧风韵犹存。

    看得出来年轻时绝对是个大美人。

    许梅容的手指放摆弄指甲油的小瓶,打开瓶盖,指甲一点一点被艳紫覆盖。

    许渡沉原本舒展的眉头倏的蹙起,语气沉重仿若沉金。

    “我不是与你说过,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不许让小岚碰。”

    许梅容合着的眸子微微睁开,朝着面前人伸出右手,手心朝上,漫不经心的抖抖腕子。

    “我没钱了,没法出去玩,只能让我的小棉袄陪陪我咯。”

    许渡沉走过去,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屏气言语冰冷。

    “上周不是刚给了你两百?”

    “我买了双高跟鞋,喏,你看,扔在门口呢,好看不?”

    许渡沉没看,“多少钱?”

    “一百二十多。”

    少年抿下唇线,他费劲巴拉挣来的那些钱许梅容花起来从来不知道节制,她像一只貔貅,肚子无底洞般只进不出。

    “那剩下的钱呢?”

    许梅容半眯起的凤眸猛地瞪开。

    开口的瓶子直直朝少年飞去,刹时紫色油状液体飞溅,白色的内衬和面部的皮肉沾上了炸开的艳紫指甲油。

    许渡沉没管,任由小瓶砸在身上,弹回地上发出“砰”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紫色的液体在地上晕开,浊浊漫延。

    女人像被冒犯到,坐直身子言辞尖戾。

    “八十块钱两周,你打发叫花子呢,老娘风光的时候一天就挣几百,八十块钱去哪你也好意思问出口。”

    “瞧你窝囊的样子!跟你那没出息的爹一个样。”

    许渡沉意味不明哂笑出声。

    他爸?

    她也好意思说出口?

    “我爸是谁?李老板陆老板张助理刘工程师,还是西区东区南区北区的哪个二五仔?你弄的清楚吗?”

    许梅容恶劣笑起来,艳红的唇像泛滥滴血玫瑰。

    “最虚,活最不好的就是你老子。”

    许梅容说话向来不懂礼义廉耻,吵架时更是不讲分寸。

    向来是如何恶毒如何伤人便如何攻击。

    许渡沉冷漠望着她,嘴角勾起了轻蔑弧度。

    “你那条贱命讨来的脏钱,上的了台面吗?”

    话音刚落,许梅容倏地赤脚踩在水泥地上,手伸进胸口的衣物里抽出了皱巴的五十块钱。

    抖落两下撕得粉碎,抛出的碎屑翻飞被野风吹得四散,落在了许渡沉黝黑的发丝上。

    唇瓣勾起。

    “好像你的钱来的光彩一样,听过一句话吗?什么样的老子,生出来什么样的种。”

    “你和老娘一样,脏。”

    许渡沉袖口下的指节猛的蜷起,指甲抠进掌心肉里。

    但眸色平静暗沉仿佛没有情绪。

    却心里像打翻了胡椒瓶,呛的他想吐。

    天上的星光闪烁不定,如同旅人眼中沧桑的泪光,忽明忽暗。

    他记得小学时朗朗读课文。

    “那里有我故乡的环境,有我关切的亲友,有我自己的房子,有我自己的书斋,有我手中的芭蕉,樱桃和葡萄。”

    可他的家什么也没有,不是灯塔,不是港湾,不是摇篮,亦不是归宿。

    有家,聊胜于无家。

    这就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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