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玄天宗。
端着笑脸送走最后一位掌门，回到议事厅，松云掌门笑僵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揪着头发叹气。
“师尊，别挠了，再挠您明天又该脱发了。”
旁边的小徒弟苦口婆心劝慰，“不就是那位妖帝要来人界做客嘛，您就当是两族建交呗。”
“你懂什么。”松云道人赏了自家小徒弟一个暴栗，吹胡子瞪眼，“要真是那么简单，其他门派怎么都不接茬，尽往咱们这扔。”
想到方才那些商议由哪个门派做东道主接应妖族来客时，其他掌门们一个个踢着皮球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松云道人就来气。
小徒弟捂着被敲出包的脑袋不解，“那您就回了呗，干嘛答应啊。”
“要真是能回还用你说？”松云道人又忍不住揍他，“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师徒两个围着正中的圆桌转了两个来回，小徒弟才从松云道人的嫌弃中弄清楚缘由。
妖族来访，递了拜贴不说，还提前了整整半个月，光明正大，里里面面都给足了。
若是他们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就随意回拒，反倒容易结怨。
更何况两族间的屏障——十万大山，只能拦得住化神期以下的小妖，对化神期以上的妖修大能，则是毫无抵抗之力的。
你不同意，人家悄悄过来你也不知道。还不如直接答应，好做个顺水人情，还能顺便注意一下对方的动态。
但这接待也是有主次之分的，各门派拿不准妖帝这次来访的真正意图，都不愿意自家顶在前面，一番推诿过后，这事便落在了玄天宗头上。
没办法，谁叫你是龙头老大呢。
不过松云道人也从来不是纯吃亏的主，将接待之事应承下来的同时，还狠狠薅了一通其他门派的羊毛。
小徒弟现在还记得那几个掌门离开时微笑都快要挂不住的僵硬表情，比松云道人现在的脸要黑十倍还不止。
揍完徒弟的松云道人顿觉神清气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给徒弟上药，边涂边问，“你颜师伯这几日有消息了吗？”
“没呢，哎哎师尊您轻点。”小徒弟边讨饶边老老实实回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颜师伯他总爱往深山老林里钻，几十年都不一定出来一次，能不能联系到全看天命。”
早有心理准备的松云道人认命地叹了口气，问起另一个，“那你洛师叔呢？还在闭关？”
“是啊。”小徒弟点头，接着道：“不过洛师叔有送消息出来的，说您到时候要是需要他，可以传人去喊。”
听完前半句时以为没戏了的松云道人顿觉感动，关键时刻，还是师弟靠谱啊。
师兄什么的，就让他跟那深山老林过一辈子吧，最好别回来了。
松云道人冷酷无情地想着，摸了摸自己日益稀疏的头发，忍不住心想，难道自己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
不然怎的一个师兄成日不着家一个师弟常年闭关，只有他这个老二苦哈哈地接任掌门，每天忙得要死要活，收了个徒弟还是个脑筋转不过弯的，一点都不省心。
＊
就在松云道人逐渐怀疑人生时，凤明澜也已经正式进入了人族地界。
立位仪式过后，凤明澜又待在帝宫里补了几天的课，就被凤昀以带他见见世面为名头拎了出来。
凤明澜原以为只是在妖族地界里逛逛，却没想到这一逛就逛到了十万大山的脚底下。
凤昀此行并没有带很多人，除了几个暗中随行的妖侍，便只有凤明澜和即墨听寒，以及一个负责照顾凤明澜的白堇。
作为人妖两族间的壁垒，十万大山是一道天然的防护屏障。
上罩毒雾瘴气，下有妖植魔藤，每一种都被山脉天然的毒雾侵染，剧毒无比，非化神期修为不可逾越。
凤昀当年能偷溜过来，走的并不是什么正经路子，而是一条无意中发现的地道。
地道里并无妖魔，只有一些少量的毒性不深的瘴气，无需太高修为便可穿过。
原本以凤昀现在的修为，是完全能带着凤明澜走上面过的。但他想起下面那条地道，突然就生了下去看看的心思。
令几个妖侍和白堇带着即墨听寒从正路先离开后，凤昀便带着凤明澜钻进了地道里。
地道初时又窄又黑，走了一会儿却豁然开朗，整个明亮起来。
凤明澜抬眼一看，好家伙，这不就是一处天然溶洞吗。
但是好大啊，比他穿越前见过的那个被称为世界最大溶洞的猛犸洞还大，而是更绚丽。
凤明澜其实是知道溶洞的原理的，但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修真界物种更丰富的原因，这座溶洞里的色彩远比他穿越前见过的多得多。
除了石壁，临近出口的一侧深处还有一条暗河，河里漂浮着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粉末，在石壁上折射出奇异的光。
凤昀边走边跟他讲当年是怎么跟孔怀桉意外发现这里的事，又是怎么产生了偷溜去人界的想法。
最后从地道里出来时，凤昀抬手指着洞口旁边的一处刻痕道：“当年爹爹先出来，就是在这里留的记号，告诉怀桉该去哪里找我。”
凤明澜好奇地看着石壁上被侵蚀了大半，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痕迹，“啾啾”问，那后来找到了吗？
听到幼崽好奇的疑问，凤昀脚步微顿，思绪不自觉飘远。
当年的孔怀桉并没有找到他，他甚至没能离开妖界。
原本他们是约好一起偷溜出去的，但孔怀桉担心他们同时消失目标太大会被发现，便让凤昀先出去，自己隔几天再跟上。
凤昀穿过地道后，想着孔怀桉几日后会过来，便在原地留了信号写明去向，自己先出去了。
但凤昀后来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孔怀桉来找他，反而意外结识了出宗历练的颜子舟。
一直到许多年后凤昀回到妖界，他才再次见到孔怀桉，问起当年的事情时，孔怀桉也只解释说是有事回了族群一趟，凤昀也信了。
直到后来九尾狐一族叛乱，孔雀族当时的老族长加入叛军，凤昀才无意间得知当年他刚离开不久就被一只暗中尾随他们的孔雀族人发现了。
那名孔雀族人早嫉妒孔怀桉能与他这位未来少君交好，发现他失踪而孔怀桉知情不报后，便故意将事情捅到了当时的妖帝妖后面前，夸大其词说是孔怀桉教唆凤昀偷溜。
妖帝妖后明白自家儿子的个性，并未多为难孔怀桉，但孔雀族当时的老族长却没有放过他。
从孔怀桉莫名得了凤昀的另眼相待，地位水涨船高开始，孔雀一族就一直疑心这个曾经被抛弃的白子将来会报复他们。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把柄，凤昀又恰好不在，老族长当即便以教导的借口将孔怀桉带回族群，关到了禁地里。
但孔怀桉怎么说也是在妖帝妖后面前挂了号的，孔雀一族不敢直接把人弄死，便只能在边角处动动手脚，力图造一个“意外”。
但也不知道孔怀桉怎么就那么命硬，无论他们怎么折腾，他都硬是撑着一口气没死，一直熬到凤昀回来，孔雀一族不得不放人。
刚把人放回去那几天，老族长一直生活在会被报复的恐惧中。
但一连过了许多时日，孔怀桉也没有什么动静，凤昀更是一副对此事毫无所知的模样，他才慢慢放心下来，以为是孔怀桉认清形势，吃了这个哑巴亏。
但一直到后来九尾狐族叛乱被镇压，接连搜出许多他与九尾狐族长暗中勾结的“铁证”，他又百口莫辩时，无法解释清楚时，老族长才意识到——
这个白子的报复，从许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凤昀也是在那时得知这些事情的。
那时凤昀意外发现孔怀桉在对老族长动私刑，担心好友被人发现，守在外面帮忙望风，无意间听到了那些话，间接知晓了他的好友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温良如玉。
但那时的凤昀经过人界的历练已经成长许多，知道这世上的事情并非只能轻易地分成黑与白，更知道他的好友从出生到现在都经历了什么。
是以凤昀并没有选择告发此事，也没有在孔怀桉面前现身，确认好友动私刑的事情没有第二只妖发现后，他便悄悄离开了，往后也一直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样子。
此番出来前，凤昀便有意让孔怀桉一起来，孔怀桉却拒绝了，用的说辞和当年一般无二。
“帝君与臣如今分别掌管着妖族王印，同时离开，恐怕会让群众不安。”
孔怀桉语气一如当年，“帝君先行一步便是，臣很快就会跟上的。”
凤昀莫名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忍不住问，“你这次真的会来吗？”
“帝君呢？”孔怀桉不答反问，“帝君这次会等臣吗？”
“我会。”凤昀不假思索道：“我这次一定会等你的。”
“那臣就一定会来的。”孔怀桉笑起来，如春樱化雪，绽然盛放，“帝君安心便是。”
回想起离开帝宫时与孔怀桉的对话，凤昀唇边不自觉牵出一丝笑意，回答道：“当然是找到了啊。”
凤明澜对这个结局十分满意，继续“啾啾”着提问。
那后来呢？你们都去哪了？都玩了什么？买纪念物了吗？什么时候感情变质，私定终身了吗？
跟每一个听长辈讲旧事的好奇宝宝一样，凤明澜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内容也一个比一个大胆。
前面几个还能囫囵着回答一下，后面几个让他怎么说啊。
凤昀干咳一声，机智地转移话题，“不能只让爹爹说吧，也给你母后留一点能说的东西吧。”
开始祸水东引了嘛。
凤明澜一眼识破，但看着凤昀被他问得招架不住的样子，还是勉为其难地放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