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停电
夏思觉是被热醒的,十几岁的少年嘛,哪个不是血气方刚的,房间里又没开空调,他从床头边悠悠转醒,坐起身恍惚了几秒,看着身上盖的严严实实的被子抬脚就踢。
身上终于凉快了些,热的他都快出汗了。
“醒了?”
床帘外出传来熟悉的问候。
夏思觉抬手掀开帘子一角,看见下桌低垂的发顶,他笔尖不断,说:“你的内裤和裤子我已经给你放到床头了,你穿上再下来。”
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沙哑,夏思觉喉结上下滚动,说:“哦。”
此时他的大脑还处于宕机的状态,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只会按命令形式。
他穿好下了床才意识到刚才到底干了什么!他!一个十七岁的大男人!
这种事他从记事起就从来都是他自己做,现在他才恍惚想到——原来他和温如霖已经这么熟了吗?!!
“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还去吗?”温如霖指着手上走动的表问。
“不去了吧。”他在宿舍里转了一圈,翻了好几个储藏粮食的地方,最后搜刮出不少好东西。
“给。”
夏思觉随手把一盒饼干给他递过去,说:“你也没吃饭吧。”
“嗯。”温如霖没反驳。
两人随便吃点东西后,夏思觉站起来拍拍手,“回教室吧,缺那么长时间的课秦璐不得劈死我。”
临走前,他还揣了两个糖在兜里。
晚自习一改以往的活跃,原因很显然,当化学老师往讲台上一站,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她这人极其残忍,手腕狠戾,制服过不少学业混混,最伟大的成就就是曾经与校长镇压过一起学生起义事件。
没错 !
就是学生起义!
当年高一八班的班长振臂高呼,整个班的人都为之动摇,决心誓死跟随班长。
他们释放自己压迫已久的心魂,抵力反对学校的补课制度!
当时在学校闹得还挺大,一整栋楼连着旁边的高二都闻到了一股风声。
但这种名为“傻x学校,停止补课,抵死不从”的起义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可以说是刚刚成立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与之相当的也就是一只刚出生的小鸡,身上的湿润还没褪尽就已经被炖了。
他们的化学老师就是那个时候最先挺身而出制止这一切的人,以雷霆手段瞬时强行镇压了这一切。
就连校长也只来得及得到个平定的消息,那边就已经把所有事后注意事项以及扣分情况处理的干干净净,一点起义的苗头都没有。
此后,她在学校里一举成名,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很令人惊喜的是,她这学期带高二,同时,又很惊喜的被分到了他们班。
化学老师一脸严肃庄重地审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他给夏思觉的感觉就像——监狱长提审犯人。
是的,他们在座的各位都是被他严厉审问的“犯人”。
班级里鸦雀无声,连人的心跳声都能听到。
只听她用冷漠无情的声音说:“下面我点到名字的学生站起来。”
“李韩”
“姜楠楠”
“狄欢”
三人突兀地站立在人群中。
她把手里的书往讲台上一撂,环抱着双肘,“说说,怎么回事儿?上次作业为什么没完成,我总共才布置多少的题,这你们还不做,那你们还想干什么?!啊?”
压迫感扑面而来,三人均无言地沉默。
“全班就你们三个没写作业,你看看人家夏思觉这次作业都完成了,而且完成的还非常漂亮!”
突然被cue到的夏思觉保持应有的冷静,只是面部微微扭曲,习惯了老师对他长期的无视突然当着全班人的面这样夸他,倒让他感到有种无所遁形的羞耻。
夏思觉可没忘,他这次作业抄的都是他同桌的,为了赶时间,遇到那种没见过的符号也都照抄上去了。
这其实不怪他,谁知道这次作业她还会检查啊!
“你们三个我记住了,下课来我办公室,单独给我解释。”她朝三人一摆手,“坐下。”
温如霖眼角瞟到一抹红。
夏思觉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已经红透了,他以前被老师批评多了,现在忽然搞这么一出,真是极为不适应。
“同桌,写的不错。”
“你嘲讽谁呢?”他蹙眉不客气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温如霖轻笑了起来,感觉这样恼羞成怒的夏思觉格外有趣,“我是说,你终于完成了一次作业。”
呵呵。
我还得谢谢你不是。
他们高中的晚自习一共三节,到第二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教室里开着灯,把每个地方照的亮亮堂堂的。
化学老师在讲台上用多媒体讲着知识点,黑板上写满了白色的粉笔字。
各种化学式和计算看的人头嗡嗡的,绕来绕去也搞不明白。
这时,教室里的白炽灯突然忽闪忽闪的,每个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去。
就这样闪烁了几秒后,世界忽然就黑了下来。
外面的应急灯亮着,才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班里瞬时如油里滴入水一般沸腾了起来,不!确切的来说,是全校!
隔壁那栋楼传来的声音震耳欲聋,欢呼声,叫喊声,甚至还有近似猿猴的声音。
徐灿扒着窗户大声笑道:“对面的人返祖了!”
“你听!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把上半身探出去,学着对面的腔调,“吼吼吼——”
班里立即发出一阵爆笑。
“徐灿!”
化学老师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地传入徐灿的耳朵。
“哎老师,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那大嗓门隔十几里路都能听见!”黑暗中看不见老师的脸,有人便肆无忌惮起来了。
“老师就是徐灿!我能作证!”
“还有我!我也听到了!”
徐灿欲哭无泪,笑着说:“不带你们这样儿的啊!平时你爷爷我多疼你们啊,现在一点活路也不给我。”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
反正都是闹着玩,也不在乎这点儿小事儿。
“安静!”
化学老师不知从哪翻来了教棍在讲桌上用力敲打。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别给我搞事!都安分一点!听见没!”
说完这句话,她把棍子放下走出去。
“啊啊啊这可是我们来这个高中第一次晚自习停电,卧槽!多爽啊!”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不上晚自习了?”
“肯定的啊!都这样了还上个屁!怎么学?让我们像盲人一样摸瞎啊!”
“可不是嘛!”
“我提议咱们现在就溜吧!反正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它也好不了。”
几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后面溜了出去。
夏思觉起初倒还算镇定,只是被这躁动的气氛渲染地也有些兴奋。
“同桌,你溜吗?”
他怕其他人的声音太吵特意往旁边靠了靠,黑暗中分不清方向和距离,头一歪,撞进了个温热的怀抱。
硬硬的,但总体来说触感还不错,身上带着股洗衣液的清香,好像有点儿熟悉。
“怎么了?”
上方传来一阵轻笑,带动胸腔的振动,夏思觉豁然起身,砰的一声,腰撞到了桌角,疼的他嘶嘶吸冷气。
“慢点。”温如霖把人拽过来,语气温柔:“撞哪了?也不看着点。”
“我……不是……你……”他连说了几个字都没说到正形上,结巴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gai里gai气的?!!”
谁知他笑的更欢了,清朗的笑声落入夏思觉耳朵里,有种说不清的心痒,温如霖边笑边道:“有吗?”
当然有!
十万个有!
“谁家正经男的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同桌说话?”
温如霖正在给夏思觉揉着腰,闻声回问道:“什么样的语气?”
“就是……很……呃……”夏思觉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有一丝丝的别扭。
温如霖索性也不逼他了,换了个话题,问:“你怎么看待同性恋?”
“不是吧!你还真是?!!”
温如霖眼疾手快地按住他,无奈地说:“我只是问问。”
“呃……”夏思觉想了会才说:“没什么看法,正常现象而已。”
“你会反感吗?”
“一般吧,不痛不痒。”
“那如果是你身边人的话呢?”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夏思觉被问的不耐了。
温如霖本想说出那句话,但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你不觉得徐灿……”
“噢,你说他啊。”
夏思觉还以为……
他吊着的心不觉松了口气。
“你发现了啊?”
“他啊——”夏思觉拉长语气,在黑暗的阴影中向前方抬了抬下巴,小声说:“没错,他就是个gai!”
没成想这句话被耳朵好使徐灿听个正着,“什么?什么gai?老子是直男!纯直的那种爷们!你别乱诋毁我名声!”
夏思觉:“…………”
温如霖:“…………”
夏思觉:“你后脑勺长耳朵了吗?!我说这么小声你都听得见!”
徐灿比起手势颇为夸张地说:“我一个头全是耳朵,你说我什么我都听得见!”
够了,你别说了。
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挺吓人的。
为了缓解被戳穿的尴尬,夏思觉决定转移话题。
“你还要给我按到什么时候?”夏思觉感觉到对方的手长时间的停留在自己腰间,那块被撞的地方早就不疼了,现在他只觉得那块巴掌大的地方烫死人。
温如霖这才把手缓缓从他腰间离开,“以后看着点,别这么慌。”
“我慌我……算了。”夏思觉妥协似的应道。
这时候,化学老师带着圣旨回来了。
“由于线路故障,全校的教学楼里的电线都短路了,需要有一定的时间来修理。其他地方的电线都可以用,只有教学楼的出事故了,现在你们可以收拾东西了,该回家的回家,该回宿舍的回宿舍,都别在校园里晃了昂!”
学生们一听兴奋极了,提前放学的优惠可不是每天都有。
男生们像耗子一样窜了出去,女生们则手拉手,你等我我等你也走了。
化学老师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要说:“大家把今天的作业拿着,作业不多,就一张卷子。”
夏思觉心想你放屁,数理化加起来都三张了,其他科布置的都是习题练习册。
零零总总加起来能忙死一头铁牛。
“晚上打游戏不?”徐灿看不见,只能摸黑凭感觉扭头问:“我多叫几个人。”
过了半晌也没等到回应,“人呢?”
蒋永康好心提醒道:“应该走了,我刚才看见门口有个人和觉哥很像。”
“这就走了,行吧。”徐灿已经收拾好书包里,他把书包单手背在后面,问:“你会打游戏吗?”
他没确切说是什么游戏,但蒋永康和他坐同桌这么长时间早就知道他一直在玩的那款游戏是什么了。
他点头,“会一点点。”
“行,晚会我拉你。”
走的时候他还跟蒋永康碰了下拳,“那就这么说定了。”
之后他借着走廊里微弱的应急灯光很潇洒地离去。
校园里都是因停电提前放学的人,起码路灯还没坏,温如霖站在灯光下指着远处的教学楼问:“那边是几年级的?”
夏思觉看了一眼说道:“那边也是高一高二高三,每个年级和我们这边一样各站一栋楼。”
从开学到现在两边一直没什么交集,也不怪他现在才问。
“那边三栋楼是西部,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东部,虽然不知道这是谁规定的,但现在也都习惯这样叫了,两方平时没什么交流,但是每次考试的时候都会内部比拼,东西两部比,这个学校教学楼大体呈对称分布,我们这边什么样,人家西部就是什么样。”
接着他又说:“平时要是周考或月考都是在自己部考,一旦涉及到期中期末这样的大考东西部的学生都会打乱考场。”
温如霖点点头表示了然。
夏夜的风清新凉爽,尤其到了这个时候,虽还没完全褪尽白日的炎热,但凉风一吹倒还真别有一番风味。
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他仰面看着被风吹过的哗哗作响起的白桦树叶,觉得这一刻真的很美妙。
操场上都是仗着停电手牵手压操场的小情侣,除了后面那个银杏树林,晚间的操场绝对是小情侣们的首选,平时闷了一天的感情全部都释放在这一小片操场上。
夏思觉曾经好奇每天晚上都压操场不腻歪的慌嘛,结果徐灿投给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今天在操场上的人格外的多,当然还是情侣所占比例最大,个个手挽手如鬼影一般游走。
“去看看。”
夏思觉抬手指着操场的方向问:“你想去?”
他点头,“今天放学早,回宿舍无聊的慌。”
那不还有这么多作业等着你写呢吗?!!你告诉我无聊?
虽是这样想,但这位金枝玉叶的小少爷还是去了。
操场上没有路灯,黑咕隆咚的一片。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都不知道那些情侣是怎么看见对方的,凭脑电波吗?
夏思觉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扭头跟后面的人说:“这里什么都没……哎,人呢?”
他伸手向后一捞,抓了个空。
“我在这儿。”旁边冷不丁的有人出声。
夏思觉被吓了个激灵,语气都拔高了点:“你吓鬼啊?”
“哈,不是。”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我没想吓你。”
“行了,你看也看过了,可以走了吧。”
“嗯。”
就在两人转身欲走之时,身上突兀地照来一束强光。
“唉!那俩学生!干什么呢?!!贴这么近想干什么?”
他们这一有情况,四周的小情侣全都像受惊了的鸟四飞而散。
夏思觉认得这声音,平时逃课违纪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个粗犷的嗓子,他立马反射性地抓着旁边人的手拔腿就跑。
“哎呦呦!你俩还跑上了!看来我这次是抓对人了。”何主任扯着大嗓子吼道:“别跑!给我站住!”
晃动的手电筒灯光忽闪忽闪的,时不时的还往他俩身上照一下,夏思觉拉着温如霖只往前冲,和后面紧追不舍地老何分开了点距离。
夏思觉停下来歇了会,手支着膝盖道:“我日,老何也太能跑了,他加上那个门卫大爷简直无敌了,去和年轻人参加比赛都不一定输。”
“你经常被这样追吗?”温如霖也停下来问。
“差不多吧。”他回想了下继续道,“基本上都是在我逃课在校园里瞎晃悠……”
“欸不对啊!”他一拍手,“我一没逃课,二没打架,他凭什么追我?!!”
回过神来的夏思觉恍然道:“我可什么都没犯,这么说的话我还怕什么?”
“他已经要追上来了。”温如霖回头看见明晃晃的身影。
“小情侣跑的挺快!你们继续跑啊!没力气了吧,乖乖把手分了,还能减轻点处分,不然看我追上怎么收拾你们!”老何到底是年纪在那放着,比不上十七八岁的少年浑身都是劲。
他一面凶神恶煞地玩命狂奔,一面语言恐吓,“你们哪个班的?!把家长请过来!”
夏思觉往后退的脚一顿,再次拉起旁边的人飞速往前跑,“艹!我真他妈服了!反正跑都跑了,绝对不能让他逮着!”
“还跑!这俩小兔崽子!站住!回来!”老何再次加速,连面部都在用力的扭曲。
凉风猛烈地刮过耳畔,发出呼呼的声响,夏思觉已经好久没跑这么快了,即使手上还扯着一个大活人也没有多少负担,温如霖跑的也不慢,两人玩命跑起来像一阵风一样穿越黑暗。
身后的追赶声渐渐远了,连带着手电筒照过来的死亡之光都消失不见了。
终于能停下来了。
夏思觉抬眼一看才发现原来他们跑到银杏树林里面了,这地方不大,旁边就是宿舍楼。
刚刚跑起来慌不择路,一拐一折就到这儿了。
两人缓缓平复凌乱的呼吸,温如霖歪头笑着看他,“你知道我们刚才像什么吗?”
“什么?”
“偷偷谈恋爱怕被抓的小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