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仙洲少主
这里是一处名叫仙洲的海岛，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罗音所说的东西，四天前，他所在的船只遭遇海难后，被冲上了仙洲的海滩，罗音救了他，并将他带到仙洲的空中阁楼医治。
门大开着，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色，一座木桥将这个小小的房间连接到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四周又是繁茂的树枝、藤叶，在重重遮盖之后，是一座气势恢宏的七层塔楼，塔楼之后是一棵更加粗壮的树干，看不到顶端。
那是一棵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巨树。
“所以……我是谁？”他终于问了出来。
罗音有些疑惑：“你，不记得了？”
他摇摇头。
罗音指着他脖子上挂的葫芦坠子，说：“那个坠子是谁给你的？”
他低下头看了看，像是玉石雕刻而成的葫芦，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不知道。”
罗音退开几步，慢慢走了起来，像是来回踱步思索一般，过了一会才停下说：“失魂症。”
“什么？”
“一种让人失去记忆的病，如果你不是在演戏的话，那看来你应该是得了失魂症。”
“我……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说：“你的名字是，李方星，元龙国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们还救下了你的两名同伴，他们并没有出现你这样的状况。”
“他们现在在哪？”
“下面。”
李方星向下看，只是地板。
“空中楼阁的下面，只有你被我带了上来。”
“为、为什么？”
罗音看着他，微微一笑，“你先休息吧，我晚点再来看你。”说完，她从袖间掏出一个白色的药瓶递给李方星，“把这个药吃了。”
他接过来，冰凉的触感。
“我还有事，先走了。”罗音摆摆手，离开了。
门又一次关上，外面传来声音：“空中楼阁乃是仙洲中枢要地，不方便外人随意走动，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门外彻底没了动静。
李方星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站起来，他的脑海中一片混沌，一切都是朦胧的。
他转过身看向窗外，太阳从云彩后露了出来，金黄色的光辉洒满天空，清风徐徐，云海翻涌，两只飞鸟在天空中追逐着，啼叫声如玉石碰撞之音。
他紧张的情绪被抚平，闭上眼睛，静静听着风的声音。
“仙洲……到底是什么地方。”
而罗音则赶回了自己的房间，不过在这里她还有另一个名字，仙洲少主——青乐。
一间被花草簇拥的木屋里，扎着两个小丸子头的女孩一边翻着衣柜一边说：“少主，你明知道空中楼阁是严禁外人进入的，药祖现在传唤你，待会肯定要训话的。”女孩的头上还有两个尖尖的狐耳，身后是一条棕色的狐尾，毛茸茸的尾巴色泽柔亮。
“在下面我不方便医治，救都救了。”
青乐脱掉外衣，将缠在左手臂上的纱布一圈圈拆下，“好苏苏，帮我敷一下伤药。”
唤作苏苏的女孩将准备好的礼服放在床边，再从药柜里拿出一个瓷罐，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苏苏用指尖蘸取膏药点涂在青乐的伤口处。
“嘶。”青乐痛的咧嘴。
苏苏不满的说：“少主干嘛要为了一个外人，伤到自己。”
青乐不在意的说：“他所中之毒确实奇怪，找不到解法，只能试一试。”
苏苏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好伤处，一边收拾药罐一边说：“这事要是让药祖知道了，肯定更加生气。”
“没事的。”青乐摸摸她的头，然后换上了新的衣裳离开了房间。
她一手提着裙边，小跑过一座座藤桥、一条条蜿蜒的小道，朝着中枢塔楼的方向跑去，淡绿色的裙摆像花朵一样在风中绽放。
中枢塔楼四面都是药园，有玉音鸟在药园高空飞翔，还有两三只停在木桩上，红色的尾羽落在地上，它们是药园的卫士。
“少主，慢点跑。”正在观察药草生长的叶见秋园主一听到跑步声，头也不抬的大声提醒。
青乐知道叶见秋关心的不是她，是这园子里的药草，毕竟她上一次摔倒就不小心把叶见秋新培育的植株给压死了。
“叶园主，我最近发现了一种奇毒，你有没有兴趣啊？”青乐朝叶见秋挥手。
“是吗，什么奇毒？”叶见秋除了培育药草，最感兴趣的事就是研究各种各样的毒，他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找到解毒的方式，而只是研究。比起救人，叶见秋喜欢钻研毒药，人体的病症千奇百怪，毒药的效果也是各不相同，不同程度的毒会和人的疾病产生怎样的效果？叶见秋始终对此痴迷。
为了防止他的毒药对普通百姓造成伤害，药祖破例将他留在了空中阁楼，让他看顾药园。
青乐小心的走过一株开的正好的芍药，对着他说：“晚一点，等我见过了药祖，再带你一起去。”
叶见秋终于抬起头，看向青乐的方向，只见一抹裙摆飞扬的背影渐渐远去。
他双手撑腰，转动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呵，来活了。”
停在木桩上的玉音鸟“玎玲玎玲”的啼叫着，振翅飞往中枢塔楼。
青乐攀上一层层的阶梯，气喘着停在了塔楼第四层——香阁。
她调整好呼吸，整理完装束，才迈步走了进去。
阁楼内一位衣着墨色云纹裙的女人正在一排排的瓶瓶罐罐前调试香丸，身旁还站着一位扎着麻花辫的少女，看上去和青乐年龄相近。
“药祖，您找我。”青乐慢慢走过去，合手行礼。
扎麻花辫的少女名叫兰颜，脸上有一个浅浅的泪痣，她转过身向青乐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香阁中只剩下药祖和青乐二人。
被尊称为药祖的女人名叫涟华，她的脸很瘦，仿佛骨头上挂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嘴唇也很薄，严肃的神情透露出一种令人紧张的压迫感。
“来，闻闻。”涟华递出一四方玉盒，盒中是一枚琥珀色的香丸。
青乐双手接过，捧在鼻子前。
“魄香丸是药祖的绝技，通过添加不同的药粉以香气疗愈人的疾病，这一枚魄香丸气味淡雅品色上乘，不知药祖……”青乐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不过药祖并不经常调配这个药丸，今日为何？
涟华看着青乐，没有喜悦之色，反而是眼带愁思，“仔细闻闻。”
青乐用指尖轻轻的抹下一点，在手心中碾开，闭上眼，细细分辨。
气味通过鼻腔，在脑海中形成澄净的琥珀之色，在这一片纯粹之中，有一缕细如蛛丝般的绯红……
那是……血腥味！
“这！”青乐惊讶道：“怎么会有血腥味？”说完又察觉到了一些不对，沉默了。
涟华说：“调制这枚香丸的茗魄叶是你送来的。”
青乐为了针对李方星所中之毒，研制解药，用了自己的血，伤口匆匆处理，应该是不小心血液滴在了药材上。
涟华慢慢坐在了竹椅上，说：“药神后裔的血天生有抑制百毒的效果，这是药神的赐福，也是枷锁。”她轻轻叹息一声，“……你是不是为救元龙国的人用了自己的血。”
药神后裔——青乐并不喜欢这个身份。
她知道李方星的事已经被发现了，只好如实回答：“那个人的身体异常虚弱，而且所中之毒十分罕见，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情况，我很好奇，所以就想救他试试看。”
涟华的声音变得沉重，“你想救人我暂且不与你计较，可……你是仙洲少主，将来是管理仙洲、守卫神树的人，竟然随意的将一个外人带上空中阁楼，破坏规矩，我说过的话你有没有放在心上。”
青乐低下头，“我只是想救人。”
“不管你要救谁，不能为了别人，不顾自己和族人的安危。”药祖虽在训诫，但也是关怀，“世间遭苦难者千万，患疑难奇病者千万，你的血能有多少？你一己之力能救多少？你是仙洲的少主，身上背负着仙洲子民的期望，你要想清楚，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与仙洲息息相关。”
青乐沉默了，她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开口。
涟华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训斥，换了话题：“人醒了就尽早送下去吧，空中阁楼不应让外邦的人久留。”
“是。”
“不久之后，就是药神节了，你这些天可以去下面找祝礼学习礼仪，今年的祭祀你也该出席了。”涟华看青乐发白的嘴唇，不再多说了，“行了，你下去吧。”
青乐没有动作，依然站在原地。
“你有话要说？”
青乐抬起头，看向涟华，然后缓缓跪下了，“药祖，今年的药神节之后，我想去外面看看。”
“你想离开仙洲？”涟华没想到会从青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青乐将考虑了很久的心思都说了出来，语气坚定，“从小到大，我一直听到、看到关于药神的传说，在古神的时代，药神游历天下，走遍神州，所救之人无数，然而自药神陨落之后，仙洲人世代守护在这里，永远不能离开，我……我想效仿药神的行迹，去感悟真正的神途，希望药祖能允许青乐的请求。”
“你走了，谁能继承药祖之位？”
“还有兰颜……”
青乐设想过很多种情况，药祖可能会大发雷霆，可能会语重心长的劝阻，也可能严厉的拒绝……然而这些都没有发生，涟华的表情冷了下来，声音也冷了几分，“看来你早有了这样的心思。”
青乐想要解释，但她知道药祖不会相信，她所有的想法都被看穿了。
“你不想继承药祖之位？”
“……是。”
“为什么？”
青乐没有回答，因为任何回答都没有用。
涟华沉默了一会，随后慢悠悠说道：“除了继任药祖之位，你没有别的选择。”
青乐不敢抬头看她。
玉音鸟的啼叫声在阁楼外回响着，阳光温暖。
青乐离开了中枢塔楼，她还是没有得到药祖的肯定。
她回头，视线看向塔楼后的巨树。
那棵看不到生长尽头的巨树，在仙洲的传说中，是药神所化，是神迹。
青乐并不悲伤，她很少能获得药祖的认可，一直以来，药祖抚养她长大，传授她所有能够传授的一切，从青乐有记忆开始，仙洲的责任便落在了她身上，她从来都不自由，药祖说的是对的，她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