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好好告个别
这一声孩子叫得武肃一愣了一瞬。
要是按照年纪来算，贺老爷子与大夫人也正是他爹娘的年纪。
这一声听着尤其亲切，确实是让人放松了许多，没有了那种下人与主家之间的层级隔阂了。
武肃一接过糕点，恭敬地道了谢，咬了一口。
有点齁嗓子没有他和贺安虞那天买回来的糕点好吃。
大夫人也拿了一块儿，轻轻咬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口清茶，笑眯眯地说道，“好吃吗？”
“嗯。”武肃一点头。
大夫人用手绢擦擦嘴，以一种长辈关心晚辈的语气，问武肃一，“小武，家中爹娘可还好吗？我见你并不是本地人，来召庆镇也近一年了，想家吗？”
武肃一如实回答大夫人的话，“我爹娘已经死了。”
他又说，“在贺家我很开心，少爷对我很好，老爷也对我很好，我不怎么想家。”
大夫人缓缓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了贺老爷子，一脸无奈，“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与我们三儿一样，可能真是上天的安排，让他来到了我们贺家。”
贺老爷子回话，不过是对着武肃一说的。
“三儿的亲娘也去的早，这些年我们亏欠了他很多，若不是你来了，三儿这一辈子估计好不起来。”
大夫人想到了什么，伤心了一样，“我这个做大娘的，到底替不了三儿的亲娘，可我也疼他，也想他快快乐乐的多过舒心的好日子！”
武肃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甚至他都听不懂这老俩口在这里干什么呢。
贺老爷子察言观色，顿了一下，说道：“君儿现在大了，事业繁忙不常回家，三儿与我们又不亲，我们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这院里闲逛。”
大夫人：“现在三儿能走得路了，是我贺家一大幸事，我前些日子许是伤了他的心，现在想想确实也不应该。”
武肃一看向大夫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想想，三儿是该拿得多些，我知道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哎，三儿可怜，现在该是好好把没享的福享了。”
她一说完，贺老爷子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看着武肃一笑着，“小武，你帮了贺家大忙，自是如同我们家人一般。”
“不管如何感谢你，这份恩情我们都难还完”
身旁的大夫人忽然将手覆在武肃一的手上，轻拍了两下，征求他的同意似的，满脸笑容看向贺老爷子。
说道，“小武，你若是不嫌弃，我与老爷想认你做我们俩的干儿子。”
“啥？！”武肃一没忍住，一下站了起来，把俩人吓一跳。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这这这这这！”
贺老爷子和大夫人也相继站了起来，都笑得那么慈爱温和，怕他被吓到了，还特意解释了一下。
贺老爷子说，“我们与你爹娘年纪相仿，并无不妥，你是个好孩子，我们贺家也需要你这样踏实能干的人来光耀门楣。”
“光耀门楣？”武肃一拧着眉头，重复了一句。
大夫人接着就说，“虽说家业已经被老爷分完，但我们手里还有一些存金，够给你以后盖个房娶两三个媳妇了。”
“你若是愿意，贺家醋坊的营生也可以分你一成，到时候你可以去给君儿帮帮忙，工钱也另开一份。”
贺老爷子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把它塞到了脑筋还没转过弯的武肃一手中。
告诉他，“小武，你先拿着，就当是我们认亲的礼金了，里面有一万块的票钱。”
武肃一看看手里的红包，实在是想不通贺老爷子和大夫人在这一唱一和，意欲何为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红包退还，自己坐了下去。
见他闷不吭声地坐了下去，贺老爷子和大夫人对视一眼，也跟着坐了下去。
仨人沉默了一会儿。
武肃一把那杯茶端起喝尽，目光沉着地看向贺老爷子，言简意赅。
他问：“老爷您明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贺老爷子将那红包又推到他的面前，叹了一口气，然后满是愧疚地望着武肃一，开口说道，“小武，贺家要出一个男丁去当兵。”
“当兵？”武肃一想起了贺安虞的话，他要拒绝。
可谁能想到，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身旁的大夫人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求求你！”大夫人双手合十，哀声祈求道，“小武，我不能没有君儿，我就他一个孩子，若是他被征走了，我还如何活得下去。”
“小武，我这个当娘的哪怕是自己死了，也绝不能亲眼看到亲生儿子去战场上送死啊！我不能没有他，不能没有他，求你了”
武肃一沉默着。
他听出了大夫人的话里意思。
若是她执意保留贺奉君，对贺老爷子以死相逼，那么也就是说，贺家最后被征走的人一定会是——
贺安虞。
武肃一心里泛起阵阵绝望。
三儿那么瘦小，那么爱哭，他也才仅仅学会走路，若是被征去了军营里，他怎么能活得下去？
他有时候半天没看到他人，就会急得魂不守舍，哪怕刚才在他过来的时候，也是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让他做完事儿就快点回去。
所以，贺安虞怎么能去那种没有回头路的送命地方呢。
武肃一知道不能去，三儿不能去。
可三儿没有亲娘护着，三儿没有人护着
三儿是不是，好像只有他了？
武肃一抬眼看向贺老爷子，目光中带着一种审视，直把贺老爷子看得低下了头不住叹气。
武肃一心里很乱很烦，要知道，他离开武家村也是为了不进那些军队，也是为了跟这群当兵的划分开，就是奢望过一种普普通通的生活而已。
可没想到，到了贺家，他的命运依旧没有改变，竟然就这么兜兜转转又倒了回去
过了很久，他的思绪还在翻腾，耳畔都只有寒冬的风声和大夫人的啜泣声。
还有无能为力的贺老爷子那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末了，武肃一将桌上那盘琥珀核桃端了起来，连着那个厚实的红包一起拿着，阔步出了庭园。
在刺骨的寒风中，他留下了一句话。
“让我跟三少爷好好告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