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打更
夜已深，
同友客栈，
半个时辰前还在喧嚷的大堂，四周已然静谧。
陆逸坐在柜台，点上一盏明灯，手指拨棱着算盘珠子，不时，拿起笔来在账簿上填上几笔。
伸了个懒腰，
把所有成本开支算清，
今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唉，待过两天要招个账房啊，不然自己天天熬油点灯的，身体也受不了。
陆逸自顾自的抱怨着，
不过看到账簿里的收入，心里满足感顿时盖住了身上疲惫。
这，就是生活的希望！
陆逸抬头看了身旁，
四下无人，
店里的伙计这个钟头已经到后院休息了。
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本志怪奇谈，准备来一个挑灯夜读。
坐在柜台上，
借着昏暗的烛光，
陆逸看的越发认真，
目光专注，
如仙人入定，
又似老僧坐禅。
读到最专注时，
门外街道处传来一声苍老的呐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声音之大，给陆逸吓得一激灵。
顿时失了兴致。
抬头一看，大门还未关紧。
刹时，
门外已经开始下起雨来，
“嘀嗒，嘀嗒”
雨水落在地上，
随着声音越发密集，
眨眼间，变成了倾盆大雨。
陆逸起身，拿起店里常备的油纸伞，走出店外，看到那打更人正挑着灯笼，慢步走在街道，看样子年龄不小了。
陆逸忙喊道：
“老人家，进来躲会雨吧！”
打更人一手挑着灯笼，一手拿着打更绑子，见到陆逸喊他，有些惊讶，开口问道：
“是老陆吗？老汉我就不进去了。”
陆逸知道这打更人和老掌柜是熟识，立刻撑起油纸伞，不等老汉拒绝，走到身旁，为其挡雨，解释道：
“您说的是我爹吧，我是小陆，他去上京城享福了，还没回来。”
陆逸拉起打更老人的手腕，将他带入店中，老人的皮肤有些硬，并且，温度很高，有些烫手，像是着凉了。
老人本想推辞，奈何陆逸太过热情，只能跟随进入店内。
刚入店内，陆逸的鼻子内传入一股焦糊味道，他却不以为然。
看到老人身上已经被雨水湿透，陆逸二话没说，温上一壶好酒，给老人暖暖身子。
为何要对一个素未谋面的老人这么好呢？
废话，
现在住的房子都是人家儿子的，连房租都没要。
现在他朋友上门做客，你不得好酒好菜的伺候着？
老人有些拘束，外衣被雨水淋湿也不肯脱下，放下手里的梆子，安静的坐在角落里。
见陆逸拿着酒过来，立刻摆手道：
“躲雨就罢了，咱可不能再吃白食了。”
陆逸笑道：
“这哪算是吃白食啊，本来就是我要喝的，正好，您老来了，咱就一块呗，诗里都说了，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见陆逸把话说到这种程度，老人也就不再推辞。
一杯热酒下肚，
二人也敞开了心扉。
老人说他姓杨，喊他老杨头就行，
老杨头看着陆逸，目光欣慰：
“当年也是这样，那时候我刚刚入行，也是大雨淋盆，你爹站在门口招呼我进店躲雨。”
陆逸惊讶道：
“那真是缘分啊，杨叔，这杯我敬你！”
二人又是干了一杯，
陆逸劝酒功夫如火纯青，
老杨头更是酒量惊人，
一时间，
难分伯仲。
喝多后，就不单单是喝酒了
二人打开话匣子，
天南海北的聊，
老杨头聊起当年炎城的老事，聊起生活中不顺心的烦琐，
聊自己的老伴，
特别是聊起自己孩子时，那一脸的骄傲表情。
老杨头看着陆逸说，他家孩子比他年岁大上一些，前些年，中了举人，现在已经坐上了知县。
陆逸听后竖起大拇指，嘴里也不少了称赞。
酒逢知己千杯少，
二人越喝越多，
下面的酒坛散落一地，却丝毫未见醉意。
陆逸开口道：
“喝酒哪能没有菜呢，杨叔，你先喝着，我就去炒两个下酒菜。”
老杨头急忙摆手不想再麻烦陆逸，却根本劝不住他。
陆逸的手艺虽然比不上老秦，上辈子独居也是把炒菜本事练出来了。
不一会功夫，
四菜一汤，
两热两凉，
就被陆逸端上了桌。
二人又开始喝了起来，
无意间，
陆逸看到老人胳膊上被烧伤的狰狞疤痕。
老杨头也没打算掩饰，撸起袖子就给陆逸看了个清楚。
陆逸给老杨头敬了一杯：
“杨叔，你这胳膊，有故事啊！”
老杨头得意洋洋的抿了一口：
“我跟你说，那还是三年前的事了，那天夜里我还在巡逻呢，忽然，看见李寡妇家里走水了，我是一边喊人，一边往她家里赶。
走到门口，发现李寡妇已经出来，在门口急的直跺脚，我赶忙问是怎么回事。
她跟我说，她家那三个孩子困在里面，说完就要往火场里面冲。
我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是求死的。
哪能让她往里钻呢，我就进去了，
一个，两个，三个
嘿，
一个都没少，
三个全出来了。”
说罢，老杨满脸自豪的喝了口小酒。
陆逸举杯敬道：
“杨叔，侠义啊！
来！
我干了你随意！”
老杨头摆摆手，
不敢当，不敢当。
酒过三巡，
菜过五味，
二人已然成为了忘年交。
陆逸随口说了一句不着头脑的话
“杨叔，怎么现在还不走呢？”
老杨头心有所指，仿佛知道陆逸是什么意思，叹了一口气。
“走不了啊，找不到路了！”
陆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继续举杯劝酒。
一阵酒席，
客尽主欢。
雨也停了，
老杨头对陆逸抱拳表达谢意，
陆逸连忙起身行礼。
老杨头拿起打更梆子和灯笼，对陆逸说道：
“陆少爷，今夜多谢款待，以后有用得着咱的地方，我豁出这把老骨头也会帮你，如今已过丑时，天也马上大亮，老汉我也该走了。”
陆逸陪老杨头走到门外，
目送老杨头走至街角
老杨头背身摆了摆手，
转过路口，消失不见。
这时，店里的伙计小翠也已起床，准备清扫一下地面。
小翠有些疑惑，他觉得新来的掌柜脑袋有些不正常。
刚才起夜的时候就看见掌柜一个人坐在桌边自言自语的，
可能是喝多了，小翠并未放在心上。
陆逸回到店内，
看见桌上的菜肴原封未动，已经凉了。
桌下下酒壶也未曾动过，里面装的满满当当。
只是，
老杨头刚才坐在位置上多出几张白花花的东西，
陆逸走过去，拿在手里查看，
是一沓纸钱
“杨叔，
真讲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