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面千根线，下面一根针
杨嘉政口中的江主任就是他们的直属领导——学生工作办公室主任江诚。他算得上是这所学校的老学工了，在辅导员的岗位上一干就是11年，和江诚一批进校的辅导员大多转岗做了行政干部，有的现在级别还不低，但江诚在辅导员这岗位上的十多年来一直乐此不疲。
陆甲懿和林双在刚分配来经管院时，因为涉及到工作安排和这位老师多有交流，江诚对二人从始至终都带着亲和的微笑，林双对这一点深有感触，这和他之前在管委会工作中遇到的领导完全不同，江诚给他的感觉很是亲切。
但江诚毕竟是几人的直属领导，他工作上的遭遇杨嘉政也不好在办公室这样公开谈论，陆甲懿和林双也没有追问下去。
“那学安险呢？”陆甲懿一脸惆怅地问道，“你们之前咋安排的？”
“学安险？那是个啥？”
“就是个商业保险，学工部副部长在我们那个工作会议上说的。”林双在杂乱的桌子上翻出一本那保险的介绍材料，递到了杨嘉政手上，“喏，就这个。”
“这个我们之前没听说过，估计你们这年新加的。”杨嘉政随手翻了两页资料就放回到林双的桌上，“学工部那边咋说的？让你们组织新生办这个？”
“哎呀，就是说这个保险特别好，然后让我们组织着新生都来买。”陆甲懿看着对面的林双，“说是要求新生整体投保率要超过90，但是呢，又不能强制要求学生们办，得建议他们办，建议，建议。”陆甲懿刻意加重了建议这两个字。
“诶，对。”林双也在一旁帮腔，“说是这个保险特别特别好，这个副部长还说自己都想给自己办一个。”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是哪个副部长。”杨嘉政把脸扭到一边去，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汤部长吧。”
“啊对，精瘦精瘦戴个眼镜。”陆甲懿附和着，“说是能达到90的话，给我们按人头返点，每个人4块钱。”
“真的假的？”杨嘉政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你们这要是达标了，你俩每个人也能有小1000块钱呢。”
“他在会场那么说的，我们这一批进来的都在。”林双赶忙激动地接过话茬，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啊，那汤部长既然都这么说了是吧，这又是个商业险，那给你们返点也正常。”
“可是又要新生达到投保率，还不能强制。”陆甲懿继续询问，“那咋办，我们就硬劝学生？”
“那汤部长他们没说，如果这个投保率低于90咋办，会不会对你们有啥不好的影响？”
“那他倒是没明说。”林双重新拿起那保险的材料翻阅起来，“反正就是让我们注意工作方式方法。”
“那…那你们就尽量吧。”杨嘉政从座位上站起，“这种领导没明说的更得注意，别让咱院那个投保率落在全校最后就行。行了，我那办公室门还没开呢，先走了啊。”
“嗯，拜拜。”
目送杨嘉政离开办公室后，林双扭头看向陆甲懿：“那咋弄，咱俩先统一口径，保险的事就先发通知？”
“也行吧。”陆甲懿点了点头，“反正还有一个多礼拜时间，看看他们有多少人想投保。”
现在已过了早上8:00，进入到工作时间后，陆林二人默契地一同坐回到工位上开始处理学校先前布置的工作任务，无非是一些统计新生格式信息的表格，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在办公室内回荡着。
“唉你说。”陆甲懿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念叨着，眼睛依旧紧盯着电脑屏幕，“学校这各个部门是不是有病？今天教务处要信息，明天学工部要信息，然后又是医保办、后勤处，各家要的信息又都差不多，他们就不会在系统里看吗？非得专门发个通知折腾我们？”
“上面千根线，下面一根针。”林双的语气中也充满了揶揄和不满，“只要你是基层，就逃不开被人折腾的命。”
“又要开始回忆你在管委会的遭遇了吗？”陆甲懿伸手去够桌面的水杯。
“唉，各处有各处的好。”林双的双手离开了键盘，向着椅背靠了过去，“管委会那虽然事也多，但是挣得能多一点，然后…”
“多吗？”陆甲懿打断了林双，语气中充满了疑惑，“我记得你不是说跟咱这工资差不多吗？都四千多。”
“你说的那是明面上的。”
“哦…”陆甲懿立马一阵气短，“继续，继续。”
“然后就是一旦熬过了那个时间，那就很有说法了。”林双抬眼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升职加薪呗。”
“对啊。”林双偏着头看了一眼陆甲懿，“管委会里不像咱这，也不像政府机关，只有最大的几个领导才有编制。但是能在那待上三五年，如果往上升一级，那福利待遇能好不少，翻个几倍不成问题。”
“真的假的？”听到这里，陆甲懿似乎真的心动了，“那你要是再坚持坚持…”
“唉，辞都辞职了，不说那些了。”林双的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后悔，“咱这也挺好啊，环境和工作都比较简单，还有个寒暑假。”
“现在就等着学校给编了。”
“杨嘉政他们不还没有吗？”林双说道，“再等等吧。”
二人说的这编制想必大家也都不陌生，也许在不同场合下也都多多少少听说过。但这个问题在一年前，对于当时还没毕业的陆甲懿来说却是个陌生事物，他也是在入职后在杨嘉政的科普下才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了解。
所谓的编制，通俗的来说就是由政府财政拨款设立的人员配置。这一个人要是有了编制，甭管是什么行政编制，还是事业单位编制，他的工资就是由财政负责发放了，也就算是端上了“铁饭碗”，这对一个普通中国人的诱惑力是不言而喻的。
物以稀为贵。这样令人艳羡的铁饭碗却不是人人都有的。有了捧起来踏实，用起来安心的铁饭碗，自然就有朝不保夕、有今没明的泥饭碗。除了大家眼红的编制外，还有一些诸如人事代理、劳务派遣这样的新鲜说法，这些人的福利待遇就都要靠自己所在的工作单位发放。
可谁能保证单位不会在哪天因为效益问题把自己一脚踢开呢？
眼下林双、陆甲懿包括两年前入职的杨嘉政都是这所大学的人事代理，他们的档案被寄存在当地的人才市场，五险一金也是按照当地最低标准发放的，只有江诚这样十年前就入职的元老级人物才是有事业编制的“人上人”。虽然在新入职时学校领导在会议上许诺给辅导员会尽快解决编制问题，可陆林二人眼见杨嘉政到现在都还是“编外人员”，自然也就不会轻易咽下领导画下的大饼。
“哈喽，早呀。”
一声银铃般的清脆声音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走进办公室的是陆林二人的同事齐珂，她比二人早入职一年，也算是他们二人的半个前辈，目前正在和江诚合带大二年级。
“早啊。”
“嗨。”
各自打完招呼后，齐珂就迈步向办公室里间走去，刚才在脸上短暂停留的愉快和轻松也瞬间消失了，随即里间传来的只有收拾桌面时发出的物体碰撞声。
眼下正值9月下旬，北方夏天的暑气还没有完全退去，办公室内的温度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升高。虽然作为辅导员不用每日身穿正装，但陆、林二人作为新人，在服装上还是都十分严谨地选择了深色系的长袖长裤。尤其是林双，作为曾经在开发区管委会工作过的人，更是一副“厅里厅气”的样子，好在屋顶的风扇在卖力地不停旋转，不然他们非热得满身大汗不可。
咚咚咚，办公室门又一次被敲响了，只是这一次发出的声音并不明显，门外的人似乎还稍有拘谨。
“请进。”陆甲懿和林双异口同声地说道。
来人是一位身着黑白条纹t恤的女生，她轻轻推开门后轻声走了进来，并没有和屋内的二人打招呼。陆甲懿和林双带着疑惑的眼神一同看向她，陆甲懿看着这人像是自己的学生，但这段时间他还没完全熟悉手下的二百多学生，因此并没有贸然主动打招呼。
“陆导。”那女生终究是先开了口。
见是陆甲懿的学生，林双轻舒一口气继续盯着眼前的电脑开始忙碌起来。
“唔…坐，坐，你说，啥事。”陆甲懿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唉，这还没到下课时间，你们今天早上没课吗？”
“今早的课我没去上。”那女生哀叹一声，憔悴的面容上满是不悦，却在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和。
“怎么回事啊？”陆甲懿双手环抱支撑在桌面上，“病了？”
“昨晚没睡着觉。”那女生把头偏向一边，只是看着眼前桌子的一角。
“失眠了？”
“没。”那女生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只是这一个字的声音也拖得老长，“是被吵得睡不着。”
“室友？”作为在大学校园里生活了7年的陆甲懿来说，他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唔…”那女生支支吾吾，不肯定也不否定。
“你们寝其他人呢？”陆甲懿瞥了一眼对面的林双，“早上都没去上课吗？”
“陆导，你还是给我换个寝室吧。”那女生不再犹豫，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