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吃茶
那些被困在铁甲之中的士兵，再也没等来援兵。
自己的大帅都不要自己了，又如何在这吃人的战场上活下去呢。
悲鸣声和呐喊声此起彼伏，有垂死挣扎之人，艰难地在残肢断臂间爬行。
满是血污的面孔上，绝望和恐惧交织着，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同血腥味一起弥漫开来。
天光早已大亮，可他，怕是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午时已到，铁马兵戈的混战已然结束。
那些身披甲胄的军士倒毙在血泊之中，身上早已是血色淋漓，浸透鲜血的残衣裹着模糊的血肉，看着触目惊心。
前日还风平浪静的定风城外，如今却是尸体堆积如山。
那些折损严重的长矛和战斧，半掩在泥土和尸骨之间，在阳光的照射和鲜血的映衬下，泛着红光，十分显目。
定风城的将士们只觉得今日打得十分痛快，手起斧落，间或盾牌抵挡。
这还是第一次， 他们如此肯定，那些北齐军，如同扑火的飞蛾，必死无疑！
城里的百姓听说打了大胜仗，自发地夹道欢迎，欢呼声不断。
士兵们满是自豪，扬起的笑脸上不见疲惫，只觉得，这一战打得真是畅快淋漓！
有受伤的将士，更是以身上的伤口为荣。
这些，可都是自己今日的勋章！
晏渊也十分高兴。
同上次带兵进来的一片狼藉不同，路边所见之人，脸上不再是愁苦，不再是心酸，更不再是风餐露宿，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笑容。
不知是因为过年，还是因为打了胜仗，每个人都穿着新衣，神采奕奕。
这个城市，再次迎来了生机。
就连那一贯素雅的陆家姑娘，也跟着这气氛，穿了一身红衣。
红衣显得一张白净的脸也红扑扑的，显得十分娇俏可人。
他心中只觉得更是喜悦了。
回到营中，一贯稳重的陈平也压抑不住喜色，“此战，甚妙！只怕那突合奇坐在马上，还以为我们要用绳子绊马呢！”
翟虎也是连连称奇，“将军这套连环计，非常人能想到！”
说到后面，都开始炫耀，“这突合奇，还以为多厉害呢！连步兵都不敢派出来，浪费了老陈在羊马墙上的弓箭手了！”
陈平闻言，乐了，“不费一箭，就能让敌人无功而返，我高兴着呢！”
晏渊闻言，感觉脑海里紧张多日的弦也松快了些，“他只怕不敢再上了。那些铁浮图折损近半，还是在两国和谈之后，此番回去，怕是不好跟北齐王交代。”
闻言，陈平笑意淡了些，言语中夹杂着一丝担心，“将军，如今这仗我们是胜了，您打算如何同京都说呢？”
晏渊明白他的担心，稳声说，“无妨，昨日你已将突合奇围攻的消息传了回去。今日，我们再递一封，无需说过程，只需讲结果。左右是打了胜仗，圣上脸上有光。”
说到这，他又想到了今日那一身红衣的女子。
初闻时只觉她有一副好胆识，越接触，越觉得这姑娘冰雪聪明。
以前怎么就没听说过，这陆氏茶馆有如此动人夺目的姑娘待字闺中呢！
他只觉相见恨晚。
北齐军大败，突合奇落荒而逃。
秦默将这消息讲给怜音听的时候，她脸上难得浮起了一丝笑意。
她抚摸着孙锜留给她的金月季，心里多了一丝抚慰。
“陆小姐可知那韩常今日参战了吗？”她开口问道，声音里带了些希冀。
秦默不甚了解，却不忍这伤心之人希望落空，温声道，“晚些时候我问问，问清楚了同你讲。”
正好，上次同晏渊说打了胜仗请吃茶，那便带着茶去问问吧。
晏渊洗了个痛快澡，换上了一身银灰色长衫，又罩了件墨色外衣，便唤着白桦出门了。
今夜，总能吃到这陆家小姐的茶了吧。
想到这，他心里已充满了期待。
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约定。
还是那陆小姐亲口提出来的、不带任何目的的约定。
他到茶馆门口的时候，便听到秦默的声音，“连翘，茶可是备好了？”
他踏步进去，语气揶揄，“什么茶？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吃上一口？”
秦默听到那清冽的声音，一回头，便见男人换下了今日马上的那身戎装，一身银灰色长衫显得此人更是气度非凡了。
好像可以想象得到，他在丰乐楼边舞剑边吟诗的倜傥画面了。
连翘闻声，见人自己来了，不用再跑一趟，心里高兴得很，“这茶，正是我们小姐给将军备着的呢！”
晏渊闻言，心里先是惊讶，而后涌起一阵喜悦。
这人，竟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这人，还记得同自己的约定呢！
秦默见人不请自来，也是有点惊讶。战事已了，除了爹爹的消息，两人之间再无牵扯，怎今日还是同往常一样来茶馆了呢？
不过来者皆是客，正好自己要请他吃茶。
她转过身来，笑脸盈盈地着看那少年将军，“五谷茶。今日初八，又逢将军打了胜仗，愿将军吃了这盏五谷茶，所到之处五谷丰登，所经战役旗开得胜。”
晏渊闻言，高高兴兴地坐下了。
连翘见白桦也在，去后厨又端了一碗五谷茶出来。
今日茶馆可是人人都喝了这茶，这喜气人人都沾点。
晏渊不知内里，还以为白桦是沾了自己的福气，只觉得这陆家小姐对自己甚好，对自己身边人也好。
秦默见他一盏茶下肚，温声道，“将军可要再来一盏？”
“还有吗？”晏渊的桃花眼笑得更是欢喜了，能多吃些陆吕给的茶，真好！
连翘一贯是心直口快的，“当然还有！晏将军可别小看了我们茶馆。今日，小姐煮了好多五谷茶，我们每个人都喝到了呢！”
此话一出，晏渊心里的小鹿好像掉进了陷阱，直直地坠了下去。
原来，这茶，不是自己独有的。
他心中莫名涌上一丝酸涩。
秦默并没有发现他神色异常，见他这样问，便喊着连翘去添了一盏。
继而问道，“将军，今日战场中可有韩常？”
原来，不是只为了请自己吃茶。
他心中的小鹿好似撞到了石头，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