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痛哭
怜音没有犹豫,径自向城外跑去。
秦默见状,请周围几个士兵继续帮忙盛饭,便拉着连翘一同跑向城外。
怜音一下也不敢停,就算当日被那吴勉之困在屋中,她也没有这么心慌。
直到跑至马前,她才敢止住脚步。
可是地上,那翟将军怀中,头发凌乱,满身浴血,没有生气的人,当真是孙锜吗?
她不敢相信。
他最是生动的了。
他会在茶馆的院子里,耍着流畅又好看的功夫招式。
他会着急忙慌地赶来茶馆,担心又克制地问自己有没有受伤。
他会一整夜守在她的宅子门口,只为了让自己能不再害怕安睡整夜。
他还会,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却又不逾矩地说,等这一仗打赢了,便上门提亲。
昨日大胜,自己今日还在连翘的指导下亲手炖了羊肉汤。
这人,明明说打赢了,便来上门提亲的。
这一仗,明明是赢了。
可他,怎么会,怎么会,如此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呢!
怜音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瞬间往外涌。
她跪倒在地,伏在了自己心上人的身体上。
只是这身体,再也没有温度了。
他身上血渍已经凝固,这么多血,该有多痛啊!
她的心痛极了,每根神经都绷紧了在叫嚣,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感慢慢顺着心底蔓延至四肢。
终是,放声大哭。
晏渊和秦默赶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如此场景。
烈日当空,显得那平地上的血痕更加刺眼。
怜音不管其他,径自将孙锜的身体抱在怀中,眼底,是蚀心跗骨的痛意,哭声,嘶哑又绝望。
翟虎跪坐在一旁,多么粗犷一人,也在一旁默默流泪。
陈平立在旁边,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恨意。
见晏渊赶来,他上前,声音中带了些压抑,“老孙,还有那些消失的修墙人,都已经被杀了。”
秦默在一旁听得心惊,闻言看向晏渊,只见他的脸色迅速沉了下去,嘴角微微抿起,胸膛起伏,十分明显。
过了好一瞬,她才听到他说话,“先把老,”
声音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孙指挥使还有那些修墙人,都带回去吧。”
陈平领了军令,急匆匆向城内赶去,要了两辆板车,把那些死状惨烈的修墙人全部都搬上去。
只是孙锜,怜音怎么都不愿放开。
陈平很是动容,也不愿去分开这天人相隔的苦命鸳鸯。
他回城中又带了辆板车,这才在连翘的配合下,把两人一并抬了上去。
众人皆默默往回走,一言不发。
秦默跟在晏渊身边,见他神情冷峻,便知此事有异。
昨夜,他们俩明明是一同出发的。
别人都回了,怎地偏偏只有孙指挥使赶不回来,死状又是如此惨烈。
而这些被一并捆在在马后的,又是些什么人。
进城时,那些正在吃饭的将士们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目视着,直到那拖车上的战友远去。
怜音这才回过神般,呆愣愣地看向怀中的孙锜,她的眼泪滴在了他的脸上,刷去了一些血痕,露出了一丝原本的模样。
秦默见怜音缓过神来,帮着将人扶下拖车。
晏渊看向怜音,一副好似有话要讲又不知说什么的样子。
秦默轻声道,“将军待会忙完,不若来茶馆小坐。”
“好。”晏渊应下了,一张嘴,声音却有些嘶哑。
秦默心里也很难受。
那日,孙锜还同自己眨眼出城,那日,孙锜还同自己满怀歉意地说无法来授课。
一个活生生的,自己熟悉的人,就这样,惨烈的死去。
原来,这便是战争。
原来,这就是爹爹要拼命守着城的理由。
一回将军府,翟虎便跪下了。
陈平不甚理解,看着翟虎满面悔意,却也不敢将人扶起来。
若是孙锜在,他定能打着圆场,再吆喝着“老翟你这是做什么呢,站起来说!”
没等晏渊开口,翟虎就声音悲痛地说,“将军!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那日,我见你们着北齐服饰出门,便知你们是要潜伏北齐营地。”
“我心心念念那些个修墙人,里面都是我的兵啊!”
“我便同孙锜讲,若是来得及,看能否打探到他们的痕迹,能救出来自然是最佳的。”
“可我没想到,这,会要了他的命啊!”
说完,人高马大的将领,失声痛哭,“将军啊,都是我的错啊!”
陈平不敢作声,这事,可大可小。
私相授受,这在军中是严厉禁止的。
更何况,这翟虎完全是自作主张。
昨夜行动的目的本是奇袭,而非救人。
如今,军中已经没了一个指挥使,他拿捏不准晏渊是个什么想法。
晏渊闻言,神色变幻了几次,终是开口道,“等这定风城一战结束,再议。”
他也没让翟虎站起来,便径直走出了房间,脚步急促,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他命人好好收拾了孙锜的遗体,这才向陆氏茶馆赶去。
茶馆中,怜音只是呆坐在椅子上,不吃、也不喝。
她的眼泪好似已经流干了,眼中却仍是布满了红血丝,一言不发,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孙铤也趴在一旁,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在不停地耸动。
秦默见晏渊赶来,风尘仆仆地,只能将他引至一旁,避着那两个伤心欲绝的人,“有什么事,将军不妨晚些时候再来说吧。”
晏渊见状,微微颔首,言辞恭敬道,“这段时日,劳烦陆姑娘好好照看他们了。”
“应该的,请将军莫要担心。”秦默温声道。
眼前这男子,自己见过他棒打“恶犬”时的不屑一顾,也见过他领兵出征时的意气风发,还见过他同自己辩驳推拉时的狡黠玩笑。
可偏偏,就没见过今日这般,克制疏离的模样。
见他神情淡淡,她心下不忍,嗓音轻缓,“有丧不举茶托,只能下次再请将军吃茶了。”
晏渊抬眸望去,那一身素衣的女子,脸上的关心凝结在了眼底。
与以往不同,这次的关心,是为了自己。
他心中那些皱巴巴的情绪,好似被小猫抚过了一般,莫名他的神经便舒缓了下来。
“那还要麻烦陆姑娘备着了。”他的语气也跟着放缓了些,不复之前的冷漠。
秦默微微一笑,又关心道,“如今,虽说城外大军已退,但我们的人出不去,茶馆的余粮也只够几日的了,将军接下来作何打算?”
听着她的询问,晏渊莫名感到一丝安心。这战场,还有人同自己一样关心着。
他好像可以偷偷懒,在今夜,在这茶馆,他恰好有些累了,也恰好,可以卸下防备。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