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偷袭
这场进攻,由北齐发起,从卯时三刻开始,到午时三刻结束,整整持续了三个时辰。
城楼内外,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尸体,每一具都肢体残破、血水横流。
滴滴血水渗入泥土之中,泛出一片黑红之气。
北齐军撤退没多久,天空便乌云密布。
几只秃鹫从参差的云层后悄然飞来,在低空盘旋着,发出阵阵高亢刺耳的叫声。
时而俯冲向下,落在血污斑驳的尸骸之上,时而又受惊飞起,眨眼便消失在云霄深处。
孙锜点完兵,向晏渊报,“今日伤亡最大是羊马墙上的弓箭手,约有百余人。”
翟虎听闻,愤愤道:“好一个北齐军,我们如此严防死守,竟还折了我这些弟兄!”
陈平很是冷静,神色间也透露出一些不甘,“至少,他们伤亡更烈。”
是的,秦相的好设计,羊马墙和主城墙中间易守难攻,一旦北齐军攻入,便只能如困兽般,在里面垂死挣扎。
晏渊神色冷峻,饶是今日韩常败退,但定风城的城防他已知晓了一二。
下次,只怕便没有这般容易了。
按照那三个千户所说,韩常带着的,只是些先行兵,突合奇领着余下的主力部队,在河对岸扎营。
这场战役,只是个开始。
他神色微冷,对着自己的几名大将道,“待会你们便去整兵,去世的,每个都记在名册上。受伤的,不必再参训,只管养伤。孙锜,晚些时候,你点五百名士卒,要身法灵巧的。”
三人领了命,便各自退下了。
晏渊缓缓坐下,手边,是白桦泡的茶,说是陆吕之前送来的。
确有平心静气之效。
他紧绷着的弦松了一些。
这不是他离开京都以来,最难打的一场战,却是,最不好把握的一场战。
昨夜里,他已经派人五百里加急,将北齐兵临城下的消息传回京都,不知那边,会如何示下。
但无论如何,总要给北齐军打出些恐吓。
否则,若是主力军赶上来,只怕定风城守不住。
秦默跟着陆管家去城门送饭食的时候,士兵脸上虽然有掩不住的疲惫,但是肉眼可见的,精气神十足。
内墙城门虽紧闭着,但是浓厚的血腥味,稍微靠近些都能闻到。
偶尔城门打开,一些士兵搀扶着进城。
或是额头上、或是胳膊上、或是腿上,绑了绷带,血从那雪白中露出来,十分打眼。
陆管家或是经历过了上次全城皆兵,一点也不意外,招呼着,就喊着开饭。
这些士兵很有秩序,并没有一窝蜂地冲上来,反而是整兵列队,有条不紊地来领取饭食。
秦默按下心中的酸涩,想着幸好没带茶馆里的小孩子来这。
正分发着,天色愈发暗沉,看似要下场大雨。
晏渊和孙锜整兵到城门口时,就看到那往日满脸清冷的女子,脸上挂着些哀愁,正陪着陆家那个管家,给将士们分吃食。
他心下莫名,总觉得这股哀愁,不应当出现在她脸上。
她,原本该是清清冷冷的,或是想些聪明法子,或是笑看陆家茶馆的孩子玩乐,或是同自己虚与委蛇,亦或是被自己调笑狠了涨红了脸。
“陆小姐的茶,当真是很不错。”一个清冽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秦默抬眼望去,却不知晏渊何时走在自己跟前。
他眼下青黑,想必这场战役,也是耗费了他许多心神。
“晏将军喜欢便好。”她开口,低声说道。
“还要感谢你,来给我们这些战士们准备吃食。吃了这些,我们定将打个胜仗!”晏渊想看她笑一笑,高声问,“是不是啊,兄弟们?”
“晏将军说得是!”将士们异口同声,刚打了胜仗,正是情绪高涨的时候。
秦默难得地,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士气大涨,她心里那些小情绪散去,嘴角微微扬起来了些。
晏渊这才感觉对了,凑近道,“打起精神来,我还等着去你那吃茶呢!”
靠得如此近,秦默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秦默愣怔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才发现晏渊已经带着那些将士们离去了。
孙锜夹在其中,还同自己眨眨眼。
她这才发觉,他们穿的,并不是寻常衣着。
正月初一,新年的第一晚,定风城风雨大作。
也不知是想冲刷这满城的鲜血,还是想让着北齐军多吃点苦头。
韩常手下的几个参谋,一从他帐中出来,看这雷电交加的,本就被骂得狗血淋头,这下心情更是郁闷了。
“这劳什子天气,怎地这个季节下起大雨!”
“竟然还雷电交加,真是少见。”
“你手下那些兵,还剩多少?”
“伤亡不少啊,我队中折了一半去了。”
“我的也差不多。”
说完便是一阵叹气。
今日打了败仗不说,这鬼天气,怕是剩下的兵,连休整都不好休整。
就说这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地面一片湿漉漉,怎么休息。
雨势渐大,几人没心思再说话,各自分开回自己帐中了。
一个参谋刚进去,就又探出头来,环顾四周,确定无事发生,又缩回了帐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每次打雷的时候,他隐约能听到一些声音。
他骂骂咧咧进了帐子,这鬼地方,绝对有鬼。
边摇头边说,“老子真是怕了。”
他没听错。
他的帐子在最前头。
晏渊和孙锜领着那五百士卒,刚刚各自埋伏好。
他们今夜,穿的都是黑色北齐服装,看上去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扎小辫。
今晚雷电大作,北齐白天才被狠狠挫了士气,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那五百士卒,按照晏渊的吩咐,每个人口中衔着枚,战马摘去了铃,乘夜袭击北齐大营。
暴雨倾盆,像决堤的天河般往下落。
闪电犹如巨蟒,在云层中上下穿梭,天空被照得光亮,紧跟着又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有入睡的士兵,不耐烦地翻了翻身。突然,却好似感知到什么,睁开了眼。
还不待他反应,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直入胸膛,他甚至都来不及出声,血已经溢满了口腔。
如此的还不止这一人。
每次闪电一起,晏渊带来的士卒就抓紧时机,砍杀身边编发之人。
闪电一过,那些士卒便赶紧伏地,或是潜入、或是潜出。
乌云在天际漫开,雷电划破天空,血红色的腥味就着雨水流淌,遍布了整个屯地。
一晚上这么袭扰,北齐大营尸横遍野,活着的,拿着武器四处逃窜,如同惊弓之鸟。
谁也不知道,下次天亮,死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