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约九点半,雅各砰地关门离开了,屋子里其他房门也相继关上。他买了份报纸,便登上公共汽车,或在天气晴好时,像别人一样走路上班。一路上他都低垂着头,视线掠过一张书桌、一部电话、一些绿封皮的书、一盏电灯……&65533;&65533;“要加煤吗,先生?”……&65533;&65533;“您的茶,先生。”&65533;&65533;……到了办公室,先谈论一番足球:热刺队、丑角队,再由勤杂工送来六点半印出的星报;格雷律师学院的白嘴鸦从头顶掠过;树枝在雾中显得单薄而脆弱;车流的轰鸣中不断有一个声音高喊:“判了————判了————赢了————赢了”,而信件在篓子里堆积成山,雅各将之一一签署。每当华灯初上,他脱下外套时,总感觉脑子里有一根筋重新舒展开来。
随后,雅各有时会下棋,或去邦德大街看场电影,或在漫漫回家路上挽着博纳米散步,前行时,任思绪在脑海中翩飞;仰起头,看大千世界的壮丽非常。引人赞叹的明月于教堂塔尖上初升,海鸥冲破云霄,纳尔逊在他的纪念柱上远眺天际,而世界就是我们的船。
与此同时,可怜的贝蒂 ·佛兰德斯的信赶上了当天的第二轮邮寄,被搁在门厅的桌子上————一如寻常的母亲们,可怜的贝蒂·佛兰德斯在儿子的名字“雅各·阿兰·佛兰德斯”后添上了“先生”的称谓;纸上笔墨时淡时浓,使人联想到斯卡伯勒镇的母亲们在茶被撤走后,将脚搁在栅栏上,在壁炉旁信笔涂鸦的景象。谁也说不准她们会写些什么————大概就是————“不要被狐狸精勾了魂去,务必做一个好孩子”,“记得多穿衣服”,“回家吧,回到妈妈身边”。
但她并没有提及这些。“你还记得昔日的沃格雷夫小姐吗?她在你得百日咳的时候待你不薄,”她写道,“她最终还是死了,可怜的人儿。如果你能去封信,他们定会欢喜的。艾伦来了,跟我逛了一天街,挺惬意的。老毛斯腿脚已很不灵便,连爬上最矮的山坡都需我们搀扶。丽贝卡终于进了亚当逊先生家,也不知这是等了多久才决定的,估计人都该长出三颗牙来了。今年才这个时节,气候就如此宜人,梨树竟已然发了芽。还有,贾维斯太太跟我说————”佛兰德斯太太对贾维斯太太抱有好感,总是说她这么好的人待在这种穷乡僻壤太遭罪了,以及,尽管她从来不听贾维斯太太抱怨,又在她发泄完后(抬起眼、咬断棉线或摘下眼镜时)若无其事地叮嘱她一些诸如在鸢尾花根周围壅上一点泥炭可防结霜、下周二鹦鹉牌床上用品大减价的琐事,“可别忘了。”佛兰德斯太太心里清楚贾维斯太太的感受。她那些关于贾维斯太太的信件也着实有趣,若是年年翻来覆去地读也不会厌烦————妇人们未曾发表的著作均在炉边写就,因为吸墨纸已被用得破烂不堪,笔尖开叉导致墨水凝结其上,字迹虽然惨淡,实则费了好些笔墨。接下来是巴富特上尉。她管他叫“那位上尉”,说起他时十分坦率,但也并非毫无保留。上尉最近帮她打听了加菲特家的地;还建议她养些鸡,说是一定能赚钱;说自己得了坐骨神经痛;或是巴富特太太好几个星期不曾出门;若是讲起现状不容乐观,便是在说政治,因为据雅各所知,上尉有时会谈论爱尔兰或印度,一直谈到夜深人静。随后,佛兰德斯太太便会陷入对她哥哥莫蒂的思念中,他消失了这么多年————是落在土著手里了,还是沉船了————海军部会通知她吗?此时上尉磕净了烟斗,如雅各猜到的那般起身准备离开,僵硬地伸手去捡佛兰德斯太太滚到椅子底下的毛线。鸡舍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起,女人们即使到了五十岁,也总是心血来潮,在虚无缥缈的未来中构想出一群群来亨鸡、交趾鸡和奥尔平顿鸡。她的轮廓依稀与雅各相似,只不过一如他昔日那般强壮;整日精力旺盛地在屋子里四处奔走,数落着丽贝卡。
信就放在门厅的桌子上;弗洛琳达那晚来时顺手将它拾起,又在亲吻雅各时将它随手放在桌上。雅各认出了笔迹,便把它留在台灯底下,在饼干罐和烟草盒之间。随后他们便进了卧室,并关上身后的门。
对于正在发生的一切,客厅既不清楚也不关心。卧室大门紧闭,想想看木头嘎吱作响所能传达的,除了上蹿下跳的老鼠和喧闹如孩童的干木头的所有信息。这些仅靠砖木筑成的老房子浸满了人的汗液、沾尽了人的污垢。但如若那张放在饼干盒旁的淡蓝色信封拥有母性的话,那种微弱的嘎吱声和乍然的骚动就会让其伤心欲绝。门后所发生的事污秽不堪,让人胆战心惊,她会像将死之人或面临分娩的母亲一般,感到恐惧流过全身。或许直接闯进去直面一切,要比坐在前厅听那种微弱的嘎吱声和乍然的骚动强,因为她已是痛苦不堪,针针穿心。儿呀,我的儿子————这便是她的哀叹,只有吐露出来才能遮掩她想象中他与弗洛琳达缠绵的情形。对于一个带着三个孩子住在斯卡伯勒的女人来说,这样的想象是不可原谅、近乎荒唐的。而错全在弗洛琳达。事实上,当这对男女打开房门出来的时候,佛兰德斯太太绝对会暴跳而起,向她猛扑过去的————只不过先出来的是雅各,他身着浴袍,温柔、威严、健美,一如刚出门透气回来的婴儿,一双眸子如流水般清亮。弗洛琳达跟在后面,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在镜子前梳头————而雅各在读母亲的来信。
让我们将注意力放回到那些书信上————它们在早餐时或者夜晚送达,贴着黄色和绿色的邮票,邮戳一盖便成了不朽之物————因为在别人桌上看见自己写信用的信封时,便会意识到,终结一件事并与之再无瓜葛可以多么迅速。最后,思想脱离肉体的力量一览无余,也许是我们的恐惧、厌恶或渴望让桌上这张我们自身的幻影消失殆尽。然而,有些信无非讲了七点的晚餐如何;别的则在说订煤的事;还有的则是预约见面。这些信件的笔迹都很难分辨,更别说其后隐藏的音容愁貌了。,可当邮差叩门、信件送达时,奇迹似乎总是再次发生————有些话语试图传达。信件值得人敬重,它们是那么勇敢、孤苦和迷惘。
没有书信的生活将四分五裂。“来喝午茶,来吃晚餐,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你听说那个消息了吗?在首都的日子过得轻松愉快;那些俄罗斯舞者们&65533;&65533;”这就是我们精神的支柱和生活的动力。它们维系了我们的岁月,让生活圆满,如一个球体。只是,只是&65533;&65533;当我们去赴晚宴,当我们指尖相握、期待不久在某地再见时,一种疑虑便悄然产生;我们难道就这样虚度光阴?寸金难买的时间早早就发配给我们————喝茶?出门吃饭?请帖堆积成山,来电接踵而至。我们无论去哪都会被线路和管道包围,它们传达的那些声音试图渗透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直到我们生命
的最后一秒。“力图渗透,”当我们举杯、握手、表达祝愿时,有谁在喃喃低语:这就是全部?难道我永远无法理解、参与、确信?我是否一辈子都注定用来写信、通话,信封落在茶桌上,声音在电缆里消逝,还有在生命流逝时,约人吃个饭?即便如此,信件依然值得敬重;而电话则是勇敢的,因为人生之旅不免孤寂,若有了信件和电话相伴,兴许————谁知道呢?我们还能一路谈天说地。
总之,人们已经试过了。拜伦写过信。柯珀也是。多少个世纪以来,写字台里总是放着刚好适合让朋友们通信的纸张。语言大师们和流芳百世的诗人们,放弃耐用的信纸,转而去用容易腐朽的,然后移开茶碟、挪向炉火(因为信往往要在阴影里环抱着一处明亮的红色孔洞时写就),全身心投入到抵达、触及、打动人心的事业里去。要是可能的话!只是很多词句已被用滥,被人把玩打磨后扔到街上,暴露在尘土中。我们梦寐以求的言词就悬挂在树木两侧,黎明来时,我们看见它们隐匿叶下,芬芳馥郁。
佛兰德斯太太写信;贾维斯太太写信;达兰特太太也写信;斯图尔特大妈还给她的信纸洒香水,从而增添了一种英语表达不出的韵味;雅各在得意时期给年轻的大学生写过一些关于艺术、道德和政治的长信。克拉拉 ·达兰特的信则像个孩子写的。弗洛琳达————她与她的笔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想象一下一只蝴蝶、蚊子或别的带翅的昆虫,附着在一根沾满泥巴的棍子上从纸上滚过的情形。她错字连篇、思想幼稚。还有不知为何,她每次写东西都要声明一番她对上帝的信仰。之后就是一堆涂改的痕迹————沾满了泪痕;东拉西扯,只有她的热忱能够补救————而这的确总是挽救了弗洛琳达。不错,无论是为了巧克力冰激淋、热水澡,还是梳妆镜中她的脸型,弗洛琳达除了痛饮威士忌以外再无方法掩饰她的感情。她的嫌弃之情是无法抑制的。伟人往往坦率,而这些盯着炉火、拿出粉扑、对着一寸长的镜子搽脂抹粉的卑贱的女人们,倒也有一种(雅各觉得)不可亵渎的真实。
然后,他看见她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拐进希腊大街。
弧光灯将雅各从头到脚照了个透亮。他在灯下一动不动地站了一分钟。街上光影交错。其余孤单的成群的身影涌到街上,飘摇而过,把弗洛琳达和那个男人淹没了。
雅各全身都被灯光浸透了。他裤子上的图案、他手杖上的旧刺、他的鞋带、他没戴手套的手和他的脸庞,都清晰可见。
犹如一块石头被磨成了粉末;犹如白色的火花从一块青色磨刀石上迸发,而磨刀石就是他那时的脊背;仿佛曲折蜿蜒的铁轨向深渊俯冲下去,一落千丈。这便是他那时的表情。
他当时内心的想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比我们年长十岁、性别不同,最初我们产生的是对他的恐惧;这种感情接着被帮助他的愿望吞没————惊人的意念、强烈的理性,和属于黑夜的时辰;愤怒则紧随其后————对弗洛琳达、对命运的怨愤;之后则会冒出一种不负责任的乐观。“无疑此时街上灯火辉煌,足以让我们的烦恼沐浴在金光之中!”,何须多言呢?在你念念有词、回首顾盼莎夫茨伯里大道的当儿,命运正在他身上刻下烙印。他已经转身离去了。至于跟着他回到他的住处去,不————我们还是别这么做。
而那恰好就是人们所做的事。他进了屋,关上门,尽管此时城里的某座钟才刚敲十点。没人会在十点睡觉的,也没人这么想过。时值一月,天气阴沉,而瓦格太太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事情发生。手风琴演奏得好比湿漉漉的树叶下一只讨人厌的夜莺。孩子们跑过街道。到处都能看见门厅里棕色的嵌板&65533;&65533;走路时总是留意别人家的窗台底下,真是奇怪得很。注意力一会儿到了棕色嵌板上,一会儿到了盆里的蕨草上;为手风琴演奏的舞曲即兴填句词儿,接着又捉弄一个醉汉;最后全神贯注地听着那些可怜人隔街对喊的话(多么痛快,多么精神)————而与此同时,这一切就如紧绕在磁铁周围的铁砂,在房间里孑然一身的少年周围上演。
“生活既可恶,又可恨。”罗丝·肖叹道。
人生的奇怪之处在于,即便千百年来人人都对它的本质一目了然,却无人曾留下任何恰当的记述。地图描绘了伦敦的街道,而我们的情感却未经测绘。拐过这个街角,你会碰见什么?
“霍尔本街就在前面。”警察说。,但如果你没有与那位佩戴银色勋章、拉着廉价小提琴的白胡子老头擦肩而过,你将去往何方?你让他接着讲自己的故事,最后他邀请你去个什么地方,大概是他在女王广场边上的房间,在那儿他给你展示了他收藏的鸟蛋和一封来自威尔士王子的秘书的信,而这件事(省略中间过程)则在一个冬日将你带到了埃塞克斯海岸,小艇离岸驶向轮船,轮船扬帆启航,你远眺着天边的亚速尔群岛,火烈鸟飞离水面;而你坐在沼泽边上喝着朗姆潘趣酒,成了被文明世界驱逐的人,因为你犯了罪,很可能染了黄热病,还有————你大可自行想象。
在我们前行的旅途中,这些命运的岔口就和霍尔本的街角一样常见。但我们仍然一往无前。
几天前在达兰特太太家的晚会上,罗丝 ·肖跟鲍利先生相当动情地说,人生太可恶了,因为一个叫吉米的男人拒绝娶一个叫海伦·爱特肯(假如没记错的话)的女人为妻。
一双人郎才女貌。两个人都没精打采。那张椭圆形茶桌一如既往地隔开了他们,那盘饼干就是他给过她的所有东西。他鞠了个躬,她微微颔首。他们跳起了舞。他的舞姿美得宛如天仙下凡。他们坐在凉亭里,不发一言。她的泪水浸湿了枕头。善良的鲍利先生和亲切的罗丝 ·肖又惊奇又悲哀。鲍利在奥尔巴尼有寓所。罗丝在每晚钟敲了八下的时候,就会变得焕然一新。四个人都是文明社会培育出的优秀成果,如果你坚持认为会说英语是我们的天赋之一,那么只能说美几乎从不发言。郎才女貌的组合使人望而生畏。我常常看见他们————海伦和吉米,并把他们比作随波逐流的两艘轮船,而为我自己的小舟担忧。又或者,你有没有目睹过蹲伏在二十码开外的可爱的柯利牧羊犬?她把茶杯递给他时,她的两肋直打颤。鲍利清楚眼下的情况————便叫吉米去吃早餐。海伦肯定是跟罗丝吐露衷肠了。于我而言,要理解没有词的音乐太过艰难。现在吉米在佛兰德斯家喂乌鸦,海伦去看医生了。噢,这可憎的人生,这可恶的生活,正如罗丝·肖所言。
伦敦的灯光挑起了浓稠的夜色,犹如挑在灼烧的刺刀尖上。黄色的华盖渐沉,涌动着覆在那张庞大的四柱卧床上。旅客乘坐邮车驶进 18世纪的伦敦,他们透过光秃秃的枝杈,看见这座城市在其下闪耀。在黄色的、粉色的窗帘后面,在楣窗之上,以及地下室的窗户内,灯火通明。索霍区的街市光彩夺目。生肉、瓷杯、丝袜在其中熠熠生光。粗粝的声响裹在耀眼的燃气喷管周围。他们双手叉腰,站在人行道上吆喝————凯特尔先生和威尔金森先生;他们的妻子坐在店里,脖子上围着皮草,两臂交叉抱胸,眼神中透露着轻蔑。这就是人们看到的面孔。那个摆弄着肉的矮个子准在数不清的公寓的炉火前偷偷睡过觉,想必听闻了人生百态,已是见多识广,所以他的经历似乎正从他漆黑的眼瞳、松弛的口唇中源源不断地流露出来,在他沉默地拨弄着肉的时候,他的表情悲伤得使他像一个诗人,而歌声从未响起。裹着披肩的妇女抱着眼皮发紫的婴儿;男孩们站在街道拐角处;女孩们向马路对面张望————这些都是书里一幅幅草拟的插图和绘画,而我们就像终会找到我们所寻求的事物一般,将这本书翻阅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张脸、每一家店、卧室的窗、酒馆和黑暗的广场都是我们匆忙翻过的一张图片————所寻为何?书都大同小异。我们翻遍千千万万张书页是为了什么?现在仍然满怀期待地翻着书页————噢,这就是雅各的房间了。
他坐在桌前读《环球报》。浅粉色的报纸平摊在他面前。他一手撑着脸,使得脸颊上的皮肤被挤出了深深的皱褶。他看起来极其严肃、强硬、目空一切。(在半小时内人们能经历多少!但没有什么可以挽救他。这种事就是我们这里景物的特点。来到伦敦的外国人几乎没有不去参观圣保罗大教堂的。)他评判着生活。这些粉色、绿色的报纸是每晚被压紧在苍生的脑中与心上的胶质薄膜。它们将整个世界拓印下来。雅各瞥了一眼。罢工、谋杀、球赛、尸体认领;英国各地的声音一同响起。不幸的是《环球报》无法给雅各·佛兰德斯提供更好的消息。当一个孩童朗诵历史时,听他用稚嫩的嗓音拼读出那些古旧的词语,人们不免赞叹,却是夹杂着愁绪。
首相的演讲用了超过五篇专栏的篇幅报道。雅各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支烟斗装满。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了。雅各把报纸拿来,扔到火里。首相提出一项让爱尔兰自治的措施。雅各磕净了烟斗。他无疑是在考虑爱尔兰自治的事————一个烫手山芋。今夜寒冷彻骨。
雪下一整晚,下午三点时,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簇簇枯草在山头格外显眼;金雀花丛茂密非常,寒风卷起阵阵冰粒,紧随其后的一种阴郁的战栗时不时掠过雪地。听起来像是扫帚在唰唰地扫地,唰——唰——。
溪流沿着隐匿的道路徐行。枝杈和落叶缠在冻住的草丛里。天空是阴沉的灰色,树木则是铁一般的漆黑。在乡下,条件的艰苦是一成不变的。四点钟,雪又下了起来。白昼消逝了。
只有一扇染成黄色、约两尺宽的窗户还在顽抗着白色的原野和黑色的树林……&65533;&65533;六点钟,一个提着一盏灯的男人的身影穿过田野&65533;&65533;由细枝编成的筏子倚靠在石头旁,忽然间脱开了身,随后向涵洞漂去……&65533;&65533;一堆雪从冷杉枝上滑落下来&65533;&65533;之后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声……&65533;&65533;一辆汽车沿路驶来,将前方的黑暗推开&65533;&65533;……黑暗在其后方重新聚拢&65533;&65533;……
全然静止的空间将这些动作一一隔开。大地似乎已死&65533;&65533;……之后,老牧羊人身形僵硬地穿过田野回来了。冰封的土地被人踩在脚下,又像踏车一样往下释放压力。时钟用疲惫的声音整晚不断地报时。
雅各也听到了钟声,于是耙灭炉火。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