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不能伤害他
“请问您这次来咨询的契机是什么呢？”慈祥的女医生坐在暖色调的咨询室里，目光与来访者齐平，语调平缓而温柔。
来访者双手在膝盖上交握，说：“我梦到了一个男人，我猥亵了他。”
“您是同性恋者吗？”
“算是吧。”
“这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他是我的同学，也是我朋友。”
“听您的描述，我能否推测您是爱上您的朋友，并且对他有性幻想？”
来访者沉默了会儿，说：“没错。”
医生将来访者的情况记录下来，同性恋者在他们眼中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继续提问，“您是不认同您的同性恋身份还是有其他的顾虑呢？”
“并没有，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从进房间以来，来访者保持着这个姿势，上半身微微前倾，两个手肘支撑在膝关节上，双手在腿前交握。
医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没有对此提出异议，继续问：“这种单方面的恋情让您焦虑，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我今天来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来访者抬高自己的右手，将大拇指伸到医生的眼前。
医生在病历本上快速写下了“有剔甲癖表现”五个字，然后停下笔继续倾听来访者的诉说。
“咬指甲是我爸发现的，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成瘾了。”
医生点点头，鼓励来访者继续说下去。
“他，我是说我梦里那个男人，跟我本来有一个约定，但是因为他奶奶生病，他……放弃了。”
“然后呢，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骂了他，还把他还我的钱砸到他脸上，换了号码，没有告诉他我新的联系方式。”
“您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我用词可能不准确。”
来访者听到“惩罚”两个字，首次露出了笑容，“对，我是在惩罚他，我了解他的性格，他肯定会因此受到伤害。”
“但是这个“惩罚”并没有让你解脱，因为你来到了这里。”
“可以这么说，我最近天天做关于他的梦，在梦里，我总是用血腥的方式占有他，我挖出了他的心脏，剖开了他的肚皮，我想吃了他，想跟他变成一个人……”来访者说到这些的时候，手抑制不住颤抖，如果不是拼命忍耐的话，他可能会当场手舞足蹈起来，“他的一切都是那样美，那样鲜活。”
“在您用钱砸他之后，您跟他见过面吗，或者说，您有做实施梦境的计划吗？”医生在犹豫要不要在病历本上写下病人具有攻击性。
“没有，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来访者语气中流露出遗憾，“也可以说是我在躲他，我不能伤害他。”
“当您说您想杀了他的时候，您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医生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
来访者对这个问题显得有点回避，他停顿了约莫有一分钟，医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插嘴，也没有催促，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应该知道答案了。
“我在表达我的攻击性和愤怒，我希望被他重视。”来访者皱着眉头。
“就您目前的状况来看，您的攻击性针对的是你自己，咬指甲就是外化表现。”医生说道。
来访者看了看残破的拇指，噬咬的欲望渐渐升起。
医生接着说：“不过不确定您的症状会不会转为外向，我的建议是先去做一下量表，然后检查血液，甲状腺和脑电图，根据结果来看是否需要服药。”
来访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着医生的笔尖在病历表上游走。
“冒昧问一下，您家族中有人出现过类似情况吗？”医生问他。
“好像没有…”来访者思索片刻，说：“我妈吧，她总怀疑我爸出轨，两个人天天吵架。”
“下次让她也来一下吧。”
“好，医生，请问我能见他吗？”来访者问。
“如果您是说梦里那个人的话，不好意思，目前不太适合。”医生把病历表交到来访者手里，对此表达了遗憾，然后补充说，“而且您现在的状态。我不太建议您进入一段亲密关系。”
来访者说了声好，走出了咨询室。手中的病历单上写着，患者：陆仁佳。陆仁佳后来才知道，也偏偏是这一天，自己没有接到张鹏打过来的电话，错过了一次让张鹏依靠他的机会。
陆仁佳开始吃药，第一周的时候，副作用让他备受折磨。药片划过他的喉管进入胃里，在那里点了一把火，灼烧得他整个食道从咽喉到胃都在刺痛。只要吃东西，就抑制不住地往上返，最后只能吐出酸水。熬过了第一周，一切就变得普通了，还是跟往常一样过日子，一样在梦里猥亵张鹏。
后来陆仁佳离开了本地前往x市念大学。他一个人坚守着两个人的约定，在校外租了房子。玄关放着张鹏喜欢但从来舍不得买的球鞋的新款，出一双，陆仁佳就买一双，现在鞋架上张鹏的鞋子已经比陆仁佳的鞋子还多了。陆仁佳想着，等自己好了，就去见张鹏，如果他还是一个人的话，他就把张鹏接过来，到时候自己就假装漫不经心地站在门口，把所有新鞋都送给他，那个傻小子肯定会高兴得直叫他陆哥。
陆仁佳快想不起张鹏是用什么声音叫他的了。
陆仁佳租的是个两居室，其中一间给张鹏留着，要是他奶奶好起来了，他就把自己那间给张奶奶，自己找借口爬上张鹏的床，他不想让张鹏再睡沙发了，张鹏那么高的个子，那么强壮的体格，已经在沙发上憋屈了十八年，不，是二十年，张鹏也已经二十岁了。
说是留给张鹏的房间，陆仁佳总是自己住在里边，好像这样，他就能跟张鹏同床共枕，一回头，张鹏那棱角分明的脸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夜里做那种梦的时候，他经常生出一种当着本人面自慰的羞耻感。
以前陆仁佳总认为来日方长，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跟张鹏唯一的合照竟然是那张自己嘲笑过的毕业照。陆仁佳把照片洗出来，放大了安上相框摆在床头，哪怕张鹏闭着眼睛，表情滑稽，现在也成了陆仁佳最亲切的怀念。
就在陆仁佳以为他要守着这里自欺欺人过完一辈子的时候，事情迎来了转机。他在x市碰到了宋佳佳。
宋佳佳这次是来找她男朋友玩的，在街上碰到陆仁佳一眼就认了出来，陆仁佳的长相仪态出挑，很难被湮没在人群里。
宋佳佳先跟他打了招呼，两人因张鹏暗自较劲的事儿已经成为过去，老同学在异乡见面还是要寒暄一番。陆仁佳没忍住还是问起了张鹏。
“当时你俩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一样，怎么反倒来问我啊。”宋佳佳对两人失去联系的事儿十分震惊。
“发生了点事情。”陆仁佳讳莫如深的说，“要是你回去见到他了，能帮我拍张他的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