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自白
“你想说什么？”我虽不愿跟克拉拉多费口舌，但一想到或许她会告诉我一些有关“无上冠冕”的内部情报，那份独占其功劳的兴奋感便油然而生。
“你们……是要做什么……”克拉拉的眼神仍有些木讷，且出口话音还在微微颤抖，但她到底是开口说话了。
“这和你有关系吗？”我不耐烦地回了她一句。本以为她会说出一些对我们的行动有帮助的信息，却没想到她居然反过来问我关于行动计划的细节。
“我……我想知道一些……”克拉拉低下头，声音也比刚才更加压低了一点。
“哦，你想知道，我就一定要告诉你？你是个什么人物？你还当自己是人类的世界里的宝贝宠物，被‘无上冠冕’的人悉心照顾着？”我对克拉拉的这种搞不清立场的言语感到厌烦，心中对这些跟随在人类身旁的宠物更增添了几分敌意，“这里可是嗜血队，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地方！以往那些美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和你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克莱尔夫人不是坏人！”克拉拉突然抬起头来冲我大叫了一声。她双目通红，滚烫的泪水被她竭尽全力地束缚在眼眶之中。
我被这突然叫出来的声音给小小惊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情绪上涌本来驱使着我试图顶着她的喊叫怒吼回去，可当我看到她那双红红的泪眼时，到了嘴边的激烈言辞却被我给活生生咽了回去……
“你说不是就不是么？你俩都是人类身边的宠物，利益共同者，她在‘无上冠冕’里做了什么你会比我们更清楚？”我冲她挑了一下眉头，示意她不必再作这些毫无意义的挣扎。
“克莱尔夫人已经死了……”克拉拉的脑袋再次低垂了下去，那汇聚在她眼眶中的泪水便无法再承受起重力的拉扯，纷纷“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地上，“我没有必要再刻意帮她解释什么，我只是不想……不想她死得那么冤枉……”
其实，虽然克莱尔夫人死于白狼之手，但我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她。虽然我与她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但却打心底里觉得她不像是那种会在背后捅我们刀子的人物。因此，当白狼说出他们杀掉了克莱尔夫人的那一刻，我同样也是感到十分震惊的。
在我看来，白狼只是对克莱尔夫人给他的情报的出入而产生了一些怀疑，却远没有达到非要杀死她的程度，更何况克莱尔夫人自身还有“无上冠冕”的身份，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实在没必要去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
“你……你也知道克莱尔夫人是被冤枉的对吗？”克拉拉见我神情有些木讷，便仿佛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般，“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看出来了！你没有其他禁卫军成员那样表现出对你队长的愚忠，你有自己的思想，不像他们那样被洗脑变成了白痴……”
“你闭嘴！”我见克拉拉越说越过分，便立刻大声呵斥道，“你到底在胡说什么！这里可是嗜血队的据点，你在这里质疑我对嗜血队的忠诚？你算个什么人物，竟敢离间我和嗜血队之间的关系！”
克拉拉的身体被我突然的暴喝吓得猛然一颤，花容失色的脸上也再次露出了委屈的神情：“你会被自己这种想法给害死的……你其实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你这个投靠人类的叛徒，你放弃了自己族群的尊严，选择把把其他同胞踩在自己脚下！别看你现在可怜兮兮的模样，一个月以前你在人类的住所里趾高气扬的模样我这辈子都能记住！”我不知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克拉拉是如何敢在嗜血队的地盘上说出如此悖逆的话来的，但她试图将我也拉上她的贼船的行为却将我给惹怒了。
“尊严？你懂得什么是尊严吗？”克拉拉也扯着嗓子冲我反问道。
“我……”
她这突然一句反问竟将我问住了，虽然反复听闻了白狼的慷慨陈词，但我却似乎从未真正思考这个词的含义……过去的我只是自顾自地认为，因为他和我都是被人类深深伤害过的同类，所以他的感受就应该是我的感受，他的认知也应该就是我的认知……至于这尊严到底为何物，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被你丢掉的东西就是尊严……”我别过脸，尽可能地掩饰自己的敷衍。
“你不会撒谎，对吗？”克拉拉停止了哭泣，斜过脑袋来看着我好奇地问道。
“什么不会撒谎！我说的就是事实！难道这一点还需要什么证明吗！”我感到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却不知为何没底的心却还让我能大声地冲她呵斥。
“你自己也说不出来，你所说的投靠人类，难道指的就是和人类一起生活吗？这就叫丢掉尊严了？我们难道不能和这个世界上其他的生物进行接触吗？”克拉拉连续地反问，仿佛连她的情绪都在交谈中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明明有自己的同类，为什么什么都要依靠人类？没了他们，难道你就活不下去吗？”
本来打算厉声呵斥让这个甘当宠物的家伙赶紧闭嘴的我，却不自觉地陷入了和她的讨论、争辩当中。我不甘于被她在理论上凌驾，随着和她的不断交流，我的反驳欲望也越来越强……
“这个世界上有着这么多的生物，难道我们就只能和同类共处？而猫也只能和猫一起共处？一旦和其他种类的生物说了一句话，做了一件事，就叫丢失尊严？”克拉拉反问道。
“起码的沟通当然没问题，可你的生活已经完全依靠了人类，失去了自己独自生存下去的能力，难道这还不叫丢失尊严吗？”
“我们不过是付出了等价的东西，和你说的那些根本不是一回事。”克拉拉淡然地回应道。
“付出？你们能付出什么？人类需要你们付出什么？”我觉得这种回答有些好笑。
“陪伴。”克拉拉认真地答道。她的脸第一次没有被委屈和害怕所充斥，在说出这两个字时，她的神情就和之前会上的其他嗜血队成员一般严肃。
“陪伴？哈哈哈……”我被克拉拉这认真的表情给惹得发笑，“陪伴，那是什么东西？”
“你们视人类为敌，却连人类一点也不了解吗？”克拉拉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反问道我。
……
我再次语塞，面对克拉拉这一再反问，我虽心中颇有不甘，但却不得不让我开始重新正视起这个人类的“宠物”来——她虽然看起来天真无比，但头脑却十分清晰，她才刚失去了自己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亲人”，面对凶手和他们的共犯，竟然还能做到如此冷静地思考问题，并没有被仇恨洗脑……
白狼他们或许不懂这样的感觉，但曾在人类家庭中待过一段时间的我又怎会不知“陪伴”的意义呢……是啊——连我这样“低等”的生物尚且知道陪伴的重要性，人类们又如何会不知呢？
我只顾着自己的仇恨，却忘记了将心比心，其实，我们不过都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普通的生物罢了……
“可……有这个必要吗……”我的问句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变成了轻轻的低语——我希望克拉拉能给我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
“那为了那些莫名奇妙的原因就杀掉克莱尔夫人，又有这个必要吗？”克拉拉总是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通过不断地反问来和我互换思路，“更何况，她还是你口中所谓的‘同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多面性的，假如你已经带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去看待它们，那它们就始终只有你想看到的不完全一面。换一换思维，放下曾经的执念，你会发现，其实万事万物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是只有简单的‘利害’和‘得失’。”
“她不是我杀的……”我的内心似乎有些动摇。
“我知道，所以我才希望你不要变成他们那些人的样子，你和他们不同，你并不是个只会听命的傀儡。”克拉拉又劝说道。
“可我失去的一切，也是因为人类，我怎么可能放下对他们的仇恨，我也无法原谅他们……”我黯淡地说着，一些记忆似乎浮现在了眼前。
“我并没有那么过分，让你放下仇恨，我只是想让你认清，哪些是你应该警惕的人，哪些是你不该敌视的人……”克拉拉说道，“就像你也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没有参与对克莱尔夫人的谋杀当中，难道我就要将所有的仇恨都迁怒于你吗？”
“唉……”我的思绪已有些混乱，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或许是我的意志还不够坚定，竟能听你说这么多……”
“这不是你的意志不够坚定，而是你其实明白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只不过现在的你是他们中的一员，自然会以维护他们的利益为首要行动目标。我不求你会为我做什么，但等到不久以后你自己就会发觉的。”
克拉拉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向我走近了两步，她娇嫩的脸庞在我的视线中放大，一时间竟使我看得有些晃神……
我连忙后退了两步，并将头给偏向了一边，不再直视她那双能够摄人心魄的眼睛:“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我说过了，你和他们不一样……”克拉拉抬起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擦拭了一下自己那被风干泪水弄脏的脸颊，之前委屈的情绪也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我不希望看到你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仅凭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可没法让我相信你，别忘了，现在的你只是嗜血队的一名俘虏……”
“你不用相信我。”克拉拉果断地回应道，“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今天对你说的话你自会在以后的时日中找到印证。到时候谁是谁非，仅有你自己一人来判断。”
……
我已经和克拉拉在据点里谈论了太长时间，按照白狼的命令，我应该将她带到一间休息室关押起来。虽有些拖延执行了对方的命令，但我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害怕……
当把一间休息室打扫出来并让克拉拉进去后，我便准备转身去安排两名队员前来把守，可身后的克拉拉却再次叫住了我。
“还有什么事吗？”我微皱起眉头，心中也渐渐开始萌生出一种嫌她啰嗦的不爽情绪。
“听说你们马上要去参加很危险的行动……”克拉拉怯生生地看着我说道，“你要小心。”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她竟会说出关心我安危的语句来……我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正准备温柔地回应她时，克拉拉却把头扭开，缓缓走到了休息室靠内侧的一个墙角，然后孤独地隐匿在了光芒消逝的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