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阴影
我和黑檀用了半个夜晚的时间才到达了离珊瑚城最近的一个据点。黑檀告诉我，我们走的是一条外人所不知晓的小道，虽然距离更近，但道路狭窄且危险，并不支持大部队的通过。倘若走通常情况下的正道，我们需要花费的时间恐怕还要一倍以上。
这座据点同样被设置在一间人类废弃的平房中。不过，和水晶城据点不同的是，这儿的环境要更加整洁。
灰白的墙壁，平整的地面，多达四五个宽敞的隔间，可容纳驻扎在这里的嗜血队员数十名之多。不仅如此，这儿还屯放着各种各样的食物，从肉类到谷类，乃至盛在大大小小的透明瓶子里的水，一应俱全。我从未想到，我们竟真能在人类的世界中开辟出这样的一处令人瞠目结舌的天地！
不过，这些景象都是我在第二天苏醒之后才观察到的。当天夜里，在我和黑檀进门的一瞬间，我便好像被一闷棍砸中了脑袋般一头栽倒在地，即刻间便昏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接近黄昏之时。
尽管当我醒来后的第一时间耳朵里便充满了人类世界的喧嚣，可幸运的是，我并非是被这些嘈杂的声音所吵醒的。自从开始了这段身不由己的流浪生涯后，我没有哪一天像昨晚这样睡得如此安心与轻松。
我打了个哈欠，也顺便舒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身躯。关节处传来“噼里啪啦”的脆声，仿佛也在对自己难得的放松发出了欣喜的欢呼。
据点里来回走动着忙碌的嗜血队员，他们从我的身旁经过，却没有一个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些许，仿佛我的身体经一夜的休息后变得完全透明，他们根本觉察不到我的存在抱。
我好奇地站起身，准备在屋子里寻找一下黑檀的踪迹。可我的第一步还没迈出去之时，靠里的一个房间里便走出了一只浑身黄白相间的猫咪。许久不见这种动物的我心里顿感一丝惊讶，我从未想过在这禁卫军的据点里竟然还会有猫的存在。
这只猫体形略长，毛发呈黄白两色，在这间颜色灰白且黯淡的据点里有给人眼前一亮的效果。她的目光几乎在瞬间便落在了我的身上，见我已然苏醒，她也立刻调整了自己的方向向我走了过来。那段修长且苗条的身躯好似一条张开的黄白彩带，在这间没有微风吹动的屋子里轻轻地浮动。
“你终于醒了啊。”声音并没有什么特别，但语气却是我单方面认为她在这嗜血队据点中难以置信的冷静。
“嗯。”我淡定地回应着。虽然并不太清楚其身份，但能如此随意地在据点中走动的人物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
“哦？总算是醒了吗？”靠内的房间里立刻又传来了黑檀的声音，他的音量由远渐近，并最终出现在了那个隔间的门口，“你真是我见过最能睡的狗……哦不，最能睡的一个生物了，你再多睡一会儿我就得考虑明天再带你去见队长了。”
“你们今天还是要去吗？”黄白色猫咪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去看向黑檀。
“当然，我都还没去复命呢。不过，这事儿虽然紧迫，但更重要的却是这个‘睡美人’，他可是个跟风归都有所接触的家伙，我不得不第一时间把他带到队长的面前。”黑檀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似是对将我带来珊瑚城有些莫名的骄傲。
“风归？”黄白色猫惊叫了一声，随即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盯着我，“就是他么？”
“没错，看不出来吧？”黑檀咧着嘴笑道，“风归竟然把许多属于冠冕内部的信息都透露给他了，虽然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但我没办法，有他这层关系，我也只能把他给带到这儿来，具体的安排还得让老大定夺。”
“嗯……也对……”黄白色猫咪喃喃着点了点头，随即赶忙说道，“那你们快点去吧，昨天晚上阿锋才来了通知，说队长今晚好像有什么秘密活动，不会在主堡里了。”
“哦？阿锋来过？”听到这个名字，黑檀一下子便蹙起了眉头。
“是的，那时候你刚睡着不久，我也就没叫你。”猫咪回答道。
“难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些什么吗……看来我们还真得快点才行……小子！”黑檀凝重地自言自语了一番，继而猛地抬头冲我嚷道，“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就赶紧跟我走一趟，我带你去见见我们的队长。”
我还在对他俩对话的茫然内容中思索着，黑檀的叫声却立马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有些恍然地点点头，可心里却没半点去见那位“队长”的心理准备……
珊瑚城的街道要比水晶城宽上许多，昨夜由于时间太晚，再加上我身体的疲惫以至于无暇顾及这街道的环境，可此时仍旧有些明亮的光线却使我的眼睛能更清楚地看见这比水晶城绚烂几十倍的人类城市街道。
虽然太阳并未完全落入地平线，但人类架设的路灯却已经都整整齐齐地亮起。它们散发着淡淡黄色的温暖光芒，将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照射出一幅生机勃勃的热闹景象。宽敞的大路上来来回回穿梭着许多汽车，它们带着沉闷的引擎声和厚重的汽油味，给这一片天地间又增添了好几分额外的炽热。走在两旁小路上的人类们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着装和手上牵着的宠物也构成了一幅祥和、安宁的画面。不过，从我的视角看来，那些甘愿被用绳子套住脖颈的同类们，却都将有着和我过去一样悲惨的未来……
兴许是担心时间的问题，黑檀带着我一路小跑，在此期间他并没有和我说上一句话。我不太习惯于在有如此多人类的道路间穿行，紧张的情绪使我的脚步也变得有些木讷，几次三番都差点跟丢跑在前边的黑檀。好在他始终注意着这一点，当每次我有些掉队时，他都能及时地停下脚步，好让我能及时地重新跟上他的步伐。
跨过一条黑白相间的道路后，黑檀领着我轻快而又灵活地拐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里。这条阴影小道位于一栋高楼大厦的背后，我向上张望，那三面围死的高墙仿佛插入了云间，而站在它们脚底缝隙之中的我却仿佛置身于一口天井之中，一种无法反抗的绝望和无力感登时便出现在了我的心头。
黑檀放慢了脚下的速度，专门转过身来提醒我道：“一会儿上去之后小声说话，队长可不希望你的声音暴露他所在的位置。”
“嗯，明白。”我点点头，表示一切服从他的安排。
黑檀满意地转回身，继续靠着墙边向前走去。在右侧紧贴着身体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走近一看，只见这是一排向上的狭窄楼梯口，其高度似乎有十多二十个我的身高。我有些惊讶地望着这番好似梦境之中的离奇画面，一时竟有些发愣。
黑檀碰了碰我的身体，对我说道：“上去吧，我走你后面。”
“啊？为什么？”我有些疑惑黑檀这突然的决定，便不自觉地开口问道。
“哎呀，你怕什么，我要是想害你的话你早死在外面了，哪儿还有机会走到这儿来！快走吧！”黑檀不耐烦地催促着，还一边用爪子将我向前边推去。
我虽有些无奈，但也不太方便在这个时候抗拒他的提议，便只好顺从他的要求，缓步走上了台阶。
接近顶端时，我才注意到右边的墙壁上开了一扇门。这十分突兀的一道景象使我的脚步也立马停住了。那扇灰白的大门并未闭紧，而是微微地掩着，透过门缝，我能看见里边有着微弱的淡蓝色光线，其照明程度仅可供我勉强地看清那十分破旧的木板地面。
后方的黑檀正想催促我，门内却“及时”地传来了一道洪亮的警告之音：“站住！是什么人？”
“老大，是我，黑檀，我回来复命了。”黑檀立刻在我身后提起嗓音回应道。
“哦，黑檀啊……快进来吧。”
另一道话音响了起来，它浑厚却又沙哑，高亢而且洪亮，它刚传进我的耳朵，那浑身的毛发便如同打了个寒颤般地尽数竖起。我瞪大了有些惊恐的眼睛，心中已在猜测着这声音主人的外貌和性格……
黑檀在后边又推了推我，示意我赶快进去，我这才拼力地挪起那沉重的脚步，尽可能缓慢地推开了那扇有些吱嘎作响的房门……
阴暗的房间面积并不算大，甚至比我刚才所在的据点还要小上不止两倍。昏暗的蓝色光线给这间本就诡异的小屋里更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屋子的左侧堆放着许多我不认识的杂物，它们堆积如山，且被厚厚的灰尘给一丝不落地盖住。右侧的屋子中央有一道突兀的薄纱般的遮挡物，好似人类所用的屏风般挡住了我的视线。随着步履地逐渐向前，那后方的一切便很快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一张厚实的破旧沙发背对着我摆放在靠近外侧落地窗的地方，其他位置都是光秃秃的，没有放置任何东西。而那沙发的左侧正蹲立着一条高大、壮实，但却表现得十分平静的灰犬。
我本以为他就是那所谓的嗜血队队长，可那道洪亮的声音再次突然响起，我才又注意到那张沙发的右侧扶手处，正吊着一条洁白无瑕的漂亮尾巴……
“他是谁？”
不待我回答，黑檀便一步跨到了我的前方，兴奋地汇报了起来：“老大，你绝对不会相信，这小子可是风归的人！他在两天前才见到风归，但风归就能告诉他几乎所有关于我们禁卫军的事情！”
黑檀的情绪十分激动，那和我在一起时的稳重与淡定此刻已全部消失，在这个所谓的队长面前，他一切内敛的情绪似乎都变成了浓浓的崇拜与狂热。
“你说风归告诉了他许多关于禁卫军的信息，这么说……他不是冠冕的人吗？”白色尾巴惬意地摇了摇，似乎并未对黑檀的汇报产生什么兴趣。
“没错老大，他是大螯的人。一个月以前，那只被静夜抓住的黑猫，应该就是他被派来冠冕的目的。”黑檀毫不避讳地三两句便将我的老底全给吐了出来。
我惊恐地扭过头去，心中对他这番“背刺”我的行为感到大惑不解。我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脑子里也开始不断地猜测起他将我带到这儿来的真正目的。我趁他说话时微微地转过头，只见那扇大门并未被他关死，这也让我的心中升起了一点微微的希望……
“大螯啊……”洪亮之声压低了一点自己的音量，似是喃喃般地自言自语道，“竟然独自深入了冠冕这么远的距离……”
“就是啊，我一开始也觉得惊讶，不过当他告诉了我他和风归的事后，我才觉得没那么离谱了。”黑檀回答道。
“所以，你把他带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白色的尾巴又玩味般地摇了一下。
“我觉得，他既然是风归信任的人，要想在冠冕保住他的命就只有加入我们了，我已经问过了他，他自己也有这种意愿。”黑檀微低脑袋，有些急迫地说道。
“加入我们吗……”浑厚的声音将黑檀的话重复了一遍，“可你不是说他是大螯的人吗，大螯的人又怎么能加入我们冠冕的禁卫军呢？那他到底算是大螯的人还是冠冕的人，有关这个立场的问题你考虑过吗？”
“这……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不过至少风归信任他，我才想着把他带来让您看看……”黑檀有些为难道。
“风归又怎么样？他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嗜血队的人了，队里的人员变动可由不得他来决定！”洪亮的声音又提了几分，听起来似是夹带了一点愤怒，“一个已经退出了禁卫军的家伙还老是操那份心干什么，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清闲日子不好吗！”
“可是……老大……”黑檀的声音有些无奈，而我的心情也跟着紧张了不少——看起来情况真如我所料，嗜血队的队长并不如黑檀一般能这么轻易地接纳我，那么既然如此的话，我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
“你先出去吧。”嗜血队队长说道。
“是……”黑檀还想再争取什么，但前伸的嘴里却还是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来。他的情绪似乎跌到了谷底，转身经过我的身旁时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便缓缓地走了出去。我向他投去救援的目光，可他似乎并没有打算理会，这一刻漠然的离开仿佛已将我的性命完全交到了这位嗜血队队长的手中……
我的脑子里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想着是否要不顾一切地逃出这里时，那道洪亮的声音却又突然响起：“小子，你认识那只被抓住的猫吗？”
“啊？认……认识……”我很快便意识到他在对我说话，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知为何，这位我素未谋面的队长仅一句话所带给我的心理压力就要远胜于血月的玫瑰和冠冕的静夜，那言语中暗藏的磅礴气势甚至和大螯的塞雷斯通都有些旗鼓相当。
“所以，你是为了替他报仇才来的这儿吗？”那道声音继续平静地问道。
“啊……不，不是。”
“既然不是为了他，那又是因为什么才让你孤身一人前来这种险地呢？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吧？我可不想让你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至少我愿意让你死个明白。”
我害怕地浑身发抖，这平静如水的问句在我听来却像是来自地狱深渊中的召唤之音。一股逼人的寒气从我的脚掌底下钻入身体，沿着我的血肉，一直侵入到了深深的骨髓……
“大人，大螯曾向我们派来过三名探查情报的间谍。”一旁的灰狗突然开口，那温文尔雅的音色却使我仿佛抓到了一捆救命稻草。
“哦，这么说，你也是和他们一样的身份了？”大白尾巴俏皮地翘起，但在我看来却没有半点可爱……
虽然自己的身份被对方准确地猜中，但我自然不能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承认，便依然选择用沉默来等待着那不知如何的结局。
“看起来你似乎并没有替他们献出生命的觉悟……”嗜血队长继续说道，“那么，这也是你为了保命而选择加入我们嗜血队的原因吗？”
“这……”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我而言，无论是血月、大螯还是冠冕，都不过是我一生中在每个时期被支配的势力罢了。我并未真正地考虑过自己到底真正想要加入哪个组织，又到底需要加入哪个组织，一切的决定不过是为了当下某些立场和利益的迫不得已的选择罢了……
见我仍无法回答，他便转换了一种方式问道：“对你而言，有过什么珍视的事物吗？”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个问题好似一支尖锐的箭羽，一下子便扎进了我的心脏！我想要说些什么，但嘴里却支支吾吾，仍说不出半个字来，潜意识里那痛苦的回忆似乎正在与我的理智做着艰难困苦的战斗……
“如果你无法越过自己眼前的困境，那就永远见不到躲在它背后的美丽光景。这个过程虽然是痛苦且漫长的，但你终归要克服，那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洪亮的声音顿了顿，便继续问道，“能告诉我你失去了什么吗？”
我凝视着眼前的沙发，如炬的目光好似要洞穿其中。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能勾起我痛苦回忆的问题，但我的内心此刻却异常的平静，他的一番话仿佛触及到了我的灵魂，在那潜意识里，一道亲切且熟悉的声音正告诉着自己，他能与我产生在生命意义上的共鸣……
“我……我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伴侣……”我一边回答着，一边克制着自己不要表现出失态的情绪。
“你的伴侣……”那道声音重复了一遍，“她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吗？”
“是的……”我每回答一个字，心中的来自回忆的痛苦便似乎要多上几分。我紧闭双眼，连皱起的眉头也开始微微地发抖。
“她是被谁从你的身边夺走的？”他的语气似乎也渐渐变得严肃且冰冷，仿佛我的情感流露已感染到了他的灵魂。
“怪我……都怪我……”我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了，那些被我尘封了许久的记忆此刻却又清晰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一字一句之中满是寒意。
“我……我没能保护好她……我太懦弱了……我……我真的很后悔……”
痛苦的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滚落在地，“啪嗒啪嗒”地和木地板发出碰撞的沉闷之音。
“这世界上并非所有事情都能靠你的勇气解决，能力不足并不是你的错。告诉我，是谁将她从你的身边夺走的？”冰冷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之意。不过，此时极度悲伤的我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变化。
“是人类……”我紧咬牙关，恨恨地从牙缝中吐出这两个字。
预想之中的再次提问却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长长的沉默。悲伤的我痛苦地流泪，可心里升起的疑惑却让我微微睁开了朦胧的泪眼——那条白色的尾巴已经不在扶手上了。
“你希望改变这种现状吗？”
我错愕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沙发的后背，不知他此话又是何意。
“你的命运已然至此，倘若给你一个机会，你希望自己能改变、拯救其他同类不再受人类欺压的命运吗？”
那道声音出乎意料地有些颤抖，我疑惑是什么导致了他的情绪波动，难道仅仅只是听闻了我的过往经历吗？
“为什么我们生来就要看人类的脸色，我们明明拥有着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没有人类，我们同样可以过的很好，我们并不需要人类！”
这番熟悉而又相似的话语我曾在白雪的口中也听过，这穿越时空的声音立马便止住了我悲伤的情绪。我错愕地睁大眼睛，心中再次幻想起那被沙发遮挡住的白色身影……
“在这人类的世界中，我们只是如同囚徒一般地生存着，我们失去了最重要的自由和尊严，无论是做什么事都要顾及到人类的意见。在这座城市里，有无数同胞们的命运正被人类威胁着，他们无法像我们这样尚且掌控着自己的自由，也无法像我们一样有着可以谈心的伙伴。也许他们今天刚享用完半块肉饼，明天自己便会被送上案板成为恶魔的祭品。我问你，你想拯救他们吗？你想改变他们的命运同时救赎自己吗？在被人类折磨摧残的同胞中，你那珍视的朋友不是第一个，但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倘若给你一个机会，你会拯救他们吗？”
我完全被他澎湃而又高亢的言语给震撼了。那贯穿心灵的尖锐话语，仿佛划破黑夜中的第一束光线般，耀眼而又夺目，我惊异于他言语中的气势，更惊异于他在自己所处立场中还能说出说出这种反抗人类话语的勇气。那种不顾一切、勇于牺牲的顽强精神深深地感染了我，我第一次前所未有地感到——一种想要投身其中的狂热使命感……
“告诉我，你想吗？”他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并再次问道。
我的脑子一下子变得通畅了起来，刚才那因为悲伤而淤堵住的血管好像在此刻被一下子打通！那些在我脑海深处被我避之不及的痛苦经历，那些被人类侵犯、虐杀、掠夺，那血淋淋的一切，那些刻入我脑海深处，甚至深入骨髓之中的恶魔的脸庞，此刻也清晰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第一次毫不畏惧地凝视着他们，胸膛之中的恐惧也肉眼可见般地化作了滔天的愤怒。那些曾受过的委屈和侮辱，摧残以及伤害，都在此刻化作了无尽的复仇欲望，它急剧地膨胀，并最终完全吞噬了我的脑海，我的内心，我的一切……
“我想……我要将曾经夺走我一切的凶手——血债血偿！”
我的嘴里第一次发出如此沾满血腥的声音，那一刻，我似乎也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恭喜你，你已是我们中的一员了。”那道声音重归于平静，似乎这一切都不过是我脑海中的幻想……
我记不起自己是怎样离开的了，脑子里只有和黑檀一路走回了据点的画面，路途上的我和他谁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就这样默默地重新走在了珊瑚城喧闹的街道上……
在我离开那个房间后不久，沙发的右侧墙壁中却突然发出了一道奇怪的声音。下一秒，一道我并没注意的隐蔽暗门便从墙壁上缓缓地打开，一道银白色的矫健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他的神情凝重，目光也有些担忧地望着沙发上的存在。
“真的没问题吗小白？我们对他的了解可并不算多。”
沙发上的白色身躯也站了起来，一道高出身旁两道身影半个脑袋的巨大阴影笼罩在了后方的沙发上。他的目光冰冷却又坚定地盯着窗外，自那血红的双眼里翻腾起的无尽杀意似乎要吞噬掉眼前的整个世界……
他并没有回答，在伫立了一小会儿后，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道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