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启程之时
清晨的缕缕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和黑猫所在的地上，交错舞动着的斑驳叶影好似一簇簇年轻的生命正在拼命展现自己的活力。
饱餐一顿后的我虽已略感一丝疲倦，但却仍不忘继续向黑猫追问：“这个——你的主人，塞雷斯通大人，他是个什么动物？”
黑猫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却第一次露出一丝严肃的神情：“哼哼，小子，我劝你最好对这个名称尊重点。塞雷斯通大人的脾气可远没有玫瑰女王那么好，他的本事也绝非是现在的你能够体会到的。曾经的塞雷斯通大人可是带领着手下的勇士们经历过那场大战的存在，那场面……凭你现在的小脑瓜恐怕连想都想象不出来吧。”
“那场大战？”我一边在心里鄙夷着黑猫对玫瑰女王脾气“好”的形容，一边又对他所说的大战感到了满满的好奇。
黑猫似乎觉得他向我透露的信息足够多了，便背过身去，不再回答我的问题：“这些东西你还是少知道点比较好。吃完了东西就赶紧休息吧，我们今天日落时分就出发。”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从我跟前离开了。
我正对他突然的反应感到纳闷时，刚才那几只送来食物和水的大猫便又走了过来。他们安安静静地将我面前的器皿带走，并重新为装水的圆盘里盛满了水。在做完这一切后，他们才又静静地离开，留下我一人独自待在这片丛林之中……
这个时候的我倒也放得宽心，在尽力舒展了一下自己疲惫的身躯后，我便重新躺回了那块厚厚的草垫。
抬起头望了望那刚从山背后升起的旭日，它的光芒虽然还没有那么刺眼，但和月光不同的是，它所带来的光线温暖且平和，仿佛脑海中的白雪为我失而复得的生命注入了满满的活力，正在这散发着奇妙气味的大地上，缓缓地升腾着……
身体的疲惫程度远比我想象得更严重，当我从深度的睡眠中醒来时，天色竟已然来到了傍晚。西沉的太阳仍然照亮着半边天空，将它给染得如鲜血一般通红。那红红的光亮照射在我的脸上，默默地提示着我动身的时刻来临。
我缓缓地站起身——四肢的感觉已从虚弱无力恢复到了酸软，虽然并没有完全“康复”，但它们至少能支撑着我走到那处神秘的终点……
走出住宿点，林间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周围的叶子被吹得稀里哗啦地乱响，而未被遮挡的气流却将我从头到尾吹了个遍，其中带有的那一丝凉意也使刚从熟睡中苏醒的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大着胆子走出了丛林，来到了之前猫群所在的生活区。许多猫仍在旁边的石窟中沉睡，除了一些少数的猫正睁着慵懒的眼睛外，其余的基本都不会意识到我的出现。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我无意在此滞留，催动着脚下的步子快速离开了这里——那恢复了不少的四肢也让我的行走变得方便了许多。
沿着黑猫带路走过的隧道，我终于回到了“宫殿”外面的那片空地。或许是因为时机不对，空旷的地面上竟没有一只猫的存在。
来到“宫殿”的正前方，想将脑袋探进去看看里边此时的状况，但一道轻柔温雅的声音却在身后吓了我一跳：“现在里边没人。”
我身体被吓得抖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跳过身来——只见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青明正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
兴许是意识到现在的我并不想见到她，青明也十分领会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避免和我相碰：“猫和狗的生活习性不同，我们在天黑之后仍有比较多的活动，这其中一个原因是我们更适应夜晚的环境，另外也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矛盾与摩擦。”
“哦。”我对她的回答毫无兴趣，也不想再听她说话，便随意地敷衍了一下后挪步想要离开。
“我知道你讨厌我。”青明突然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我能理解——换作是谁也不会好受的——被刚认识的人欺骗的感觉……不过请你相信我，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意，那一切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罢了。”
“哦？你的职责就是替玫瑰女王抓捕那些即将死在野外的可怜动物，并将他们骗到血月来充当你交差的成绩？”我扭过头，十分不满地讽刺道。
“那……那只是一种说法……请你不要在意……”青明的神情有些为难，仿佛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哼！”我懒得再理会她，拔腿便要离开……
“嘿，我还说来叫你呢，没想到你竟然自个儿就跑出来了。”我听出了是黑猫的声音，“看来你恢复得挺不错嘛，精神状态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嗯，不错不错，现在这个状态应该能坚持到我们走到终点了。”
黑猫从“宫殿”另一个方向的背后走了过来，我好奇地冲那边望了望，却看不清任何东西……
看见我身旁站着的青明，黑猫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吧，这次护送的任务是由青明队长亲自负责的，有她在你大可以放心安全的问题了。”
“啊？”我惊得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看向青明，她的表情就像是十分在意我对她的看法一般——非常的无奈与无辜。
我愤愤地把脸转向了黑猫，怒气冲冲地冲他喝道：“我不需要她的护送！”
“哈哈，小子，你别赌气，这次任务可是青明队长主动要求的，人家知道得罪了你，现在主动向你赔礼道歉，你可别不领情。”
“总之我不想她和我一起走！有她在，我哪儿也不愿意去！”我扔下这句话便想抬腿离开。
“站住！”黑猫立马提高音量喝止住了我，“你不想，你不想有什么用？你以为你在‘血月’里有什么说话的分量么？你不过是个听从安排的家伙，护送任务是玫瑰女王大人亲自下的令，这‘血月’里有谁敢违背？你可真是什么事儿都拎不清，我看你小子是活腻了！”
“切……”我抛下一丝不屑，便向坡顶处走去了……
也许是黑猫或者玫瑰女王打过了招呼，走出“血月”的核心区域时并没有受到那些潜伏在暗中的守卫们的阻拦。我甚至没再听到一丁点他们的声音——仿佛他们从来都不存在一般……我好奇且仔细地观察着那些草丛和石堆，可却没能发现半点像是猫的影子……
沿着来时的土坡一路走到那潺潺的小溪边，看着溪水静静地流动，仿佛我此刻心中的郁闷与悲伤般无声无息。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倒映在溪中的影子，内心不禁感慨万千——曾经的白雪就是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我的吧，从头至尾，每一根毛发都被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她曾是那样地重视我，视我为她的终身伴侣——一如我对她的期待般……
可现在的我却再也见不到她了，那凭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渺小得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除了小女孩和老人以外，这个世界上恐怕就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她的样子了吧……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脑海中的那一份记忆也会慢慢淡去，白雪的脸也会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只剩下如同梦中所见的那般朦胧与遥不可及……
一股令鼻尖发酸的痛苦涌上心头，白雪的故去一直是我内心永恒的伤疤。我从未停止过对自己的自责，无数次我在脑海里重复着自己逃跑的画面，也无数次地推想着倘若那时挺身而出的结局，亦无数次地想到——那看见我抛弃她独自逃走的白雪，心里是何等的失望与落寞……
是啊……我好像从未为她做过什么，反倒是处处受她的照拂。从进入“孤儿院”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注意到了我并表现出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态度，即使当我告诉了她自己并没有和她一样的抱负和勇气时，她仍愿意相信我所做的一切……我从未真心实意地为她做过任何事，反而坦然地享受着她为我带来的一切。
也许这就是我所应有的惩罚吧，上天将她从我的身边带走，而导致她离开的罪魁祸首，竟是此刻才发现离不开她的自己……
“呼呼——”我的鼻子喘着粗气，浑身也因激动的情绪而颤抖不已。两颗凝聚了好一会儿的泪珠沿着我的脸颊滚下，在下巴尖重合后落到了溪水中，将我的影子给打散。
“你现在的模样有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的那种感觉——无助且颓废，好像属于你的那片天都崩塌了一样。”黑猫的声音自我身后缓缓响起。
我不愿他看到自己这番狼狈的模样，便赶忙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将脸转向一边。
“令你如此伤心的是什么，是一份纯洁的感情吗？”黑猫关切地问道。
我点点头——我不愿将白雪藏在自己的心里，也认为自己不配拥有隐瞒任何事实的权利——我只是个无能的废物。
“唉，小子，在这个世界上，倘若你没有足够的实力，是无法保护任何你自己珍视的事物的。”黑猫说道，“无论是你重视的朋友还是爱人，甚至是一些没有生命的东西，食物与住所，只要你没有保护它们的实力，那它们总有一天会被其他人从你身边夺走。这是无可避免的事，除非——你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我第一次感到黑猫对我有了推心置腹的交流，经过这一天多的相处，我对他的印象也变得更加熟悉。在这个情绪敏感的时候，我也不想再表现得那么无礼与无情，便第一次和善地向他问道：“你知道的东西好像很多，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在那个‘大螯’里也是个地位很高的人物吗？”
“哈哈哈，你这小子，能让你对我的身份提起兴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很荣幸啊，啊？”黑猫大笑了几声，“既然你这样问了，那我也就不揣着藏着了。我是‘大螯’族群里负责联络猫族群的派遣使者，我的名字叫天河。我的工作就是创建并维系这两大族群之间的各种关系，维护双方的共同利益。至于地位嘛——肯定是没有跟在塞雷斯通大人身边的那些干部们高了。”
“哦……”我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惊讶，在此之前对黑猫的身份就大概有了相当的猜测。
“嘿，臭小子，轮到你了，我对你可同样是一无所知啊。”天河见我好像无意介绍自己，便连忙催促道。
“啊……哦……”我愣了愣，继而缓缓回答道，“我叫小七，是我曾经的人类主人给我取的名字……也许你们并不喜欢这种生物，不过我的主人他们却将我照顾得非常好，我并不讨厌他们，现在甚至非常怀念在他们那里的生活……可突然的变故将一切的美好都破坏了——同样是人类的另一群家伙，他们毁掉了这一切，也从我身边夺走了……夺走了我的白雪……”
我的头不知不觉间再次垂了下来——每当我一想起或是提到白雪，心中就会感到无比沉重，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了心口般，丝毫喘不过气来。
“人类的秉性是很难掌握的，只有将自己的命运捏在自己手里，才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和你的白雪是在哪里认识的？她是什么动物，也是一只拉布拉多吗？”
“是一只白色的波斯猫，我和她，是在‘孤儿院’里认识的。”
“‘孤儿院’？那是个什么地方？”天河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也不太清楚，但我们待在那儿就是为了等待一些人类来将我们带走——就像我的主人一样……”我并不愿直接向天河明说自己过去的身份，因为似乎在他们的世界里，和人类的交集越多就越会受到孤立与抵制……
“哦——”天河好像明白了什么，“那就是宠物店嘛。”
“宠物店？”我佯装不解。
“没错，人类将你们放在那里售卖，等到谁相中了你们就掏钱将你们买走，你们就成为了他们的宠物。”天河一边说着一边又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我，“没想到你竟然是宠物出身，以这个身份，倒确实挺适合我们‘大螯’的，哈哈哈！”
“可我还没想过要加入你们的族群呢……”我有些警惕地回答道。
“小子，在我们的世界里活下去的首要条件就是：别落单。没有任何一个生物能只靠自己活下去的，脱离了族群，你只有死路一条。”天河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就对不起你的白雪了，对吧？”
“白雪……她对我的期望就是好好地活下去……”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再次重复着白雪临终前对我说的话语。
“真是个有故事的家伙。”天河感叹了一声随即又问道，“你和你的白雪，是普通的朋友，还是——有些额外的情感？”
“什么意思？”听到天河似乎对白雪有什么质疑，我的语气立马严肃了起来，“猫有什么问题吗？”
“哦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没想过会是一只猫……虽然这种事是挺少见的，不过也的确不是没有。”天河凑近了我身旁低声道，“我算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别到处去乱传，就当我交了个底在你这里。”
我点点头，算是应允了对他的承诺。于是天河才继续说道：“我很久之前就听说，玫瑰女王的妹妹，就和一条狗有着比较特殊的情感，就像你和白雪一样。”
“妹妹？玫瑰女王还有妹妹吗？”我惊讶地问道。
“嗯，有一个，不过她在很久以前就离开‘血月’了，至于现在在哪里，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
“她为什么要离开？”
“谁知道呢？我也就知道这点信息，毕竟我又不是‘血月’的人。”天河摊了摊爪子。
我正陷入到猜测玫瑰女王那神秘的妹妹的下落时，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便消失在了这幽暗的丛林中——象征着夜晚的黑暗已经吞噬了整片天空。
山坡的后方传来了青明的声音：“使者大人，时候到了。”
“好。”天河回应了一声，随即转回头冲我说道，“走吧，只有晚上赶路才会更安全一些。”
我虽不解其意，但抱着对天河的基本信任还是点了点头。回头望向山坡——不光是青明，那跟在后方的老沙和蛋挞也都一并沿着斜坡走了下来。
有了天河耐心的开导与劝说，我对青明的抵触稍稍放浅了一些——至少不会再那样跳着脚地走开了……更何况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队伍的人数自然和心中的安全感成正比，我又何必再逞那无意义的强呢？
怀揣着对远方“大螯”的好奇，我所在的这支五人小队也渐渐没入到了这片朦胧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