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118
秦飞沉默了一会儿, 空气陷入沉寂。
沈寻心中七上八下，心想这位“npc”不会失忆得这么彻底，就连自己脑袋怎么被打破的都忘了吧？
但还好, 秦飞还算给力，很快就想起了自己能记住的所有, 将它们一一道来。
原来，秦飞的记忆是从半天前开始的。
那时候, 正是午后。
秦飞像是从深海中挣扎出来那样, 于一个广场的正中蓦然惊醒。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在这儿？我在这里做什么？
除了最基本的日常生活常识外, 秦飞此刻的脑中空空如也。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广场中最醒目的地方, 一个哥特造型的钟塔, 并且一眼看到了广场钟塔上的时间：
15:14′
这时是正午, 是一天最热的时刻, 但站在阳光下的秦飞却感到四肢冷冰冰的, 暴露在空气的手背上沾上了黏腻的湿气, 令人生厌。
头顶的阳光像是虚假的投影, 无法给大地带来丝毫暖意；脚下的道路湿漉漉的, 让人好像是在沼泽湿地中跋涉；更别说四周忽明忽暗的路灯——那些昏黄的光亮，像是星光一样，是亘古之时就已经存在的东西，在穿过数百万光年的距离和无尽的年月后，终于慢吞吞地映在了当下人的眼中。
唯一的区别是，星光给人的感觉是美好, 这昏黄光芒给人的感觉却是危险。
就像是来自野兽的贪婪注视。
——只是一瞬间，秦飞就直觉断定这里一定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
一定要尽快离开！
秦飞想也不想，掉头就走，一路上还将心中的警惕拉到了最高点, 唯恐路上会跳出什么危险的东西，将他再度拖回那个古怪广场。
但事实上，除了四下钟声外，他什么都没有遇到、没有听到。
“等等！”
突然的，沈寻打断了秦飞。他看着秦飞，不可思议道：“四下钟声？你没有听错吗？”
秦飞肯定道：“就是四下，不会错的！”
“可是你说，你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你离开的时候钟声响了四下，那时是下午四点，也就是说你在广场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可你不是说你醒来后就马上离开广场了吗？”沈寻提出了疑问。
秦飞沉着道：“我知道这很奇怪，我也怀疑过这件事，但事实的确是这样——我在广场上丢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而我本人并不知道这一小时去了哪儿。”
沈寻听着秦飞的描述，哑口无言，只感到后背隐隐有些发毛。
沈寻很少感到害怕，这或许是因为他天生神经大条，也可能是因为他坚信科学，认为一切都是能够解释的，所以不管是面对死相恐怖的亡魂，还是面对各种怪物与杀人狂魔，沈寻都能保持冷静与镇定。
然而当这种无法解释的、于普通日常中发生的无法解释的诡异事件发生时，沈寻就开始有点儿不自在了。
“行吧……”沈寻干笑一声，“然后呢？”他指着秦飞身上的血渍，“你后来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秦飞再度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我也不知道。”
秦飞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候，当秦飞离开广场时听到四下钟声后，他还没有细想，只被心中的警惕俘虏，急急离开广场。
可秦飞很快察觉出不对，骇然转头望向广场钟楼，但却发现他的身后根本没有什么广场，也没有什么钟楼！
但是——这怎么可能？！
明明他是从广场醒来的，怎么可能没有广场的存在？！
这一刻，秦飞心中天人交战。
他想要去探寻广场的秘密，但直觉却告诉他前方有着无与伦比的恐怖威胁。
最后，秦飞一咬牙，再度原路返回，想要尝试回到广场，可是秦飞眼一睁一闭后，恐怖的事发生了——
他听到了五下钟声。
并且原本站在小卖铺旁，准备走向北边广场的他，这会儿竟站在了一条陌生的街道上，而原本身旁的小卖铺也不见了踪影。
四周安静得瘆人，秦飞感到头晕目眩，本来就感到四周湿冷黏腻的他，越发感到身上黏腻了。
他忍不住抹了把脸，但当手从脸上拿下时，他看到了手上的鲜血。
——他竟然在短短一个眨眼的时间里，又一次失去了时间、失去了记忆。
秦飞感到了事情的不妙。
他不打算再鲁莽地查探广场了，虽然他也已经再找不到广场的所在。他走上了人行道，贴着墙壁，扶着墙一路向前，只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离开小区，但又一件恐怖的事发生了——
明明一直是向前直走的他，竟然再次回到了同一条街道、同一个地方！
而这时，六点的钟声响起了！
秦飞的心都凉了。
明明秦飞感到自己只不过在这条街上走了十多分钟而已，可时间却再度过去了一个小时。
这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飞不信邪，咬牙再度往前走。
这一次，他走得更慢更仔细了，确保自己每一步都踩在实处，每一秒都在向前。
——但当七点的钟声响起时，他再一次回到了同样的地方。
他被困在了这条街道。
秦飞当然是不认命的，他也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可是他的伤势越发严重了，于是头晕目眩下，秦飞只能找到一个感觉还算安全的小角落，稍稍小憩一下。
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现在夜已很深了吧。”秦飞面色越发白了，声音有些虚弱，“我听到了三点的钟声。”
这样黑的天色，当然不可能是下午三点，只可能是凌晨三点。
所以也就是说，秦飞已经在这个角落睡了快有八个小时了！
但一旁的沈寻听着秦飞这话，却忍不住愣了愣：“你说……你听到了三点的钟声？”
秦飞理所当然点头。
沈寻表情空白，讷讷道：“可是……在我跟你说话的这段时间……没有钟声响起啊……”
这一刻，秦飞也愣住了。
他愕然看着沈寻，因虚弱而鲜有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显而易见的不可置信：“你没有听到钟声？！”
“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沈寻肯定点头，“而且现在的时间绝对没到凌晨三点！”
“不可能！”秦飞激动起来，“那一定是钟声，我绝对没有听错的！一定是钟声！”
他挣扎起来，不顾自己此刻头破血流的状态，挣扎着冲出小巷，而后眼睛一亮，指着小区的某个方向，道：“你看，就是那个钟楼，它显示的时间明明已经到了三点多！我没有骗你！我没有听错！”
沈寻顺着秦飞指向的方向望去，有那么一瞬间，沈寻喉头干涩，几乎说不出话来。
但沈寻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看向秦飞的神色有些不忍，也有些怜悯。
“秦先生……”
终于，沈寻叹了口气，轻声说着，打破了秦飞无尽循环又无限快进的幻梦。
“虽然很遗憾，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
顿了顿，沈寻说：“那里没有广场，也没有钟楼。”
秦飞呆住了。
他像是突然停止了思考，脸上也浮出了奇异的表情。可他很快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地准备向“钟楼”的方向跑去。
“小心，秦先生，小心点，你的伤……”
沈寻连忙追上，扶住踉跄不稳的秦飞。
而在不经意的一瞥间，沈寻突然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小卖部的玻璃门把手上好像有什么痕迹。
沈寻心跳下意识加快了。
他眯起眼，在昏黄闪烁的路灯下打量门把手上的痕迹，于是他很快发现，这个门把手上有什么东西在滴落。
嘀嗒，嘀嗒——
微风吹过，咸腥的气息再度飘到了沈寻鼻尖。
沈寻第一反应是海水的气息，毕竟他一路走来，闻到最多的就是海水气息。
可很快，沈寻惊醒过来：这不是海水的气味，这是血的气味！
就在一分钟之内，就在沈寻与秦飞走出小巷角落之前，有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用他满是鲜血的手碰过这个门把手！
对方应该就在附近！
沈寻毛骨悚然，屏住呼吸，而下一刻，拂过鼻尖的微风腥气越发重了。
沈寻想也不想，拿出卡牌，以魔法打败魔法——
【攻击卡片：r，被污染的海怪（章鱼）】
【召唤成功！】
一只章鱼怪凭空跳出，蓦然弹起，冲向沈寻身后。
与此同时，沈寻把本就摇摇欲坠的秦飞用力一推，两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攻击范围。
霎那间，飞沙走石！
沈寻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又一个模样古怪的怪物出现了！
它半人半鱼，明明有着类似人类的体型与直立行走的双腿，但却双眼鼓凸，两颊长着鱼腮，全身长满鳞片，背后生着鱼鳍……无论是谁看了它，都无法违心地说它是人类，但却也无法承认这是鱼。
它是怪物。
一种沈寻从来没有想象过的怪物！
而更令人惊惧的是，此时此刻，这个怪物沾满鲜血的手中还捉着一个面带奇异微笑的人头，而沈寻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头应该就是“蜕化”成章鱼怪的中年男的人头！
怪异与诡谲在这一瞬间达到了巅峰。
沈寻无法想象，到底什么样的情况下，世界才会诞生这种半人半鱼的怪物，无法想象中年男遇到了什么，才会在头与身分离时露出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奇异微笑！
被沈寻召唤而来的章鱼怪出现后，瞬间就跟半人半鱼的怪物纠缠在了一起。
沈寻虽然满脑袋问题，但也来不及想更多，搀扶着晕乎乎的秦飞就准备先逃再说。
可这时，秦飞却晕乎乎地向沈寻问道：“他们两人是谁？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沈寻：“……”
沈寻心情微妙地看了秦飞一眼：“不知道。”
秦飞更晕了：“那我们不去拉架吗？”
沈寻：“？！”
沈寻更微妙了。他反问道：“难道我们要去拉架吗？”
秦飞努力转动脑袋，认真思考道：“这个地方非常诡异，我们建议我们两人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这样才能更快地找到破局的方法。”
沈寻：“……”
沈寻震惊了：难道说这就是公职人员的觉悟吗？！
继深明大义王一先后，这位秦飞秦先生，竟然也有这么高的思想水平吗？！
——所以这一定就是他考不上公职的原因吧？！！
沈寻喉结滚动了一下，虽然对秦飞的崇高情怀深表感动，但他看了眼身后跟章鱼怪狂暴互掐的鱼人后，干笑道：“我觉得，这样的非人类跟我们人类的相性可能不是很高。”
秦飞奇怪看沈寻：“你在说什么？”他皱眉的脸显得有些严肃，非常正经和正直，“他们虽然脾气可能暴躁了点，但到底是人类，沈先生你怎么能无故说别人是‘非人类’？这样不好。”
蓦地，沈寻脚步停下，不可置信地转向秦飞。
“你说……你说我们身后的……不……不对……”沈寻用力闭了闭眼，“秦先生，你现在能看到我们身后发生了什么吗？”
秦飞越发奇怪了，但还是乖巧地如实描述：“有一个长相凶恶的高大壮汉提着头盔，向我们走过来，但半路上有个瘦高个从角落里蹿出来，撞上了他，他很生气，两人就打起来了……”
在秦飞平静诚恳的描述下，沈寻僵硬扭头看向身后。
但此刻，沈寻分明看到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非人非鱼的怪鱼和一只章鱼怪相互撕咬，它们神态狰狞，下手狠辣毫不留情，哪怕落下满地的鲜血与残肢也没有停下，像是有着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沈寻顿了顿，说：“秦先生，你看到了……两个打架的人？”
在“人”这个字音上，沈寻加重了语气。
秦飞不明所以，道：“当然。”
沈寻声音越发古怪起来：“可是秦先生，我眼里出现的两个可不是什么‘人’，而是两个怪物。他们一个半人半鱼，一个长着章鱼的头和四只死人的手……”
这一瞬间，恐怖的寂静笼罩在二人之间。
他们同时看向了对方，目光闪烁着同样的惊疑不定。
——这一刻，这一瞬间，他们谁在做梦，谁在现实？！
此时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沈寻”与“秦飞”，到底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