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087
当沈寻与王一先二人跟着警察来到白灵山上时, 这里正乱成了一锅粥。
旧宅的外头，警方将宅子团团围住，对白灵山上的每一个人都仔细做着笔录。
从外向内看, 旧宅最外头的那一圈，是遗嘱监管机构的各人。此刻，他们正竭力跟警方分辨, 证明他们对宅子里众人昏迷的事一无所知, 并言辞凿凿地表示这一切要么是仪器厂家给了他们错误的数据库，要么就是电子设备出了问题，总之他们监管机构的众人绝对是依法行事，没有半点坏心眼。
而再向里头一圈的，是穿着便衣的警察，他们拿着不知名的设备, 围着旧宅转来转去，像是在探查什么。
至于最里头的, 也是旧宅内最混乱的地方, 则是当初上山接受测试的那十四人——虽然时妙意的儿子之一时玄，因突发性昏厥而提前退场，但在场的十三人还是数量过多，令沈寻只远远一看, 就被旧宅内的哭喊责骂烦得耳畔嗡嗡作响。
沈寻脚步一顿, 确定旧宅里的这些人的确全都离开迷宫，没有性命之忧后，就不太想要上前凑热闹了。但俗话说，来都来了，他如今人就站在门外头，若是此刻掉头离开, 他该怎么说？
总不能说“不好意思我觉得你们太烦了所以我就先走一步了”吧？
于是沈寻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随着沈寻向旧宅走得越近，他就将旧宅里的各色叱骂哭喊听得更清楚。
在这众多声音里头，最大声当然得数大姑郁灵意和小姑时妙意两家。
也不知这两家在迷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两家人都是抱头痛哭，这边说“妈的宝，你受苦了”，那边就来一句“妈，都怪我没保护好你”，一边哭一边自责，看起来有点好笑却也也有点温馨。
至于小叔宋温一家三口，他们性格沉稳内敛，这会儿就已经镇定了许多，正心有余悸地接受警方的问询。
所以最后，旧宅内这由一家分作的四家里，当其它三家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时，只有沈风一人的咆哮格外醒目。
沈风：“……好啊，好啊，你终于说心里话了是不是？你就是这么看待你老子看待你老子看待生你养你的爸妈的吗？！”
云悦儿赶紧劝架：“风哥，风哥你别生气，云起他还小，你好好教他，他会明白的……云起，云起？！还不快过来跟你爸道歉？！”
沈云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冷笑一声：“道歉？我刚刚难道有说错什么吗？他是管住了自己的下半身，没有婚内出轨弄出一个情妇和私生子来？还是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好好抚育过他的子女？又或者是信守承诺，与姻亲章氏集团守望相助，没有眼睁睁看着章氏倒了？还是遵守了法律，没有再一夫一妻的当下弄出了一个大房和二房？”
沈风勃然大怒：“沈云起！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你竟敢这么说你爸？！”
云悦儿脸色也变了：“云起你怎么可以这么跟你爸说话？是，爸妈道德上是有瑕疵，爸妈一路走来是对不起过很多人，但爸妈也是身不由己啊！”云悦儿眼中含泪，想要诉说她与沈风当年被沈家老妇人拆散的苦楚，但看在这么多人的份上，她又咽了下去，“而且爸妈对不起谁也没对不起过你啊！”
沈云起冷冰冰道：“你们最对不起我的地方就是给了我这样的出身还要求我一定要当一个无愧于心的好人。好人？你们知道什么叫‘好人’吗？你们配提‘好人’这个词吗？还是说你们那些自以为是、自我感动的行为，就是对得起我？”
云悦儿捂着胸口，摇摇欲坠：“云起，你……你竟然真的在怨妈？你真的在心里怨妈，怨妈把你生下来？是不是？”
沈云起沉默不语，没有回答。
这落在云悦儿和沈风的眼里自然就是默认了。
云悦儿倒在沈风怀里，几欲晕厥，沈风连忙抱住自己的心上人，看着沈云起的眼里闪烁着怒火：“好，好，沈云起，你好得很！我沈风瞎了眼，才会以为你是个好儿子，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不孝不悌的人，竟然连生你养你的爸妈都看不上？看不上，好，看不上就给我滚！我沈风就当从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云悦儿到底是舍不得儿子的，听到沈风的话后，连忙顺了气，抓住沈风的衣服：“风哥，云起他只是……”
云悦儿分辩的话还没说完，沈云起就冷笑一声：“求之不得。”
沈云起转身离开，半点也不拖泥带水，将云悦儿的惊惶挽留和沈风的咆哮都抛在身后。
他走得又快又急，在外围的警方反应过来之前就穿过众人，径直离开，哪怕在路过沈寻时也没有半点停留，走得头也不回。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沈寻看了沈云起一眼，下意识觉得对方有些奇怪，并依稀嗅到沈云起身上有些古怪的味道——陌生，并令人下意识感到危险。
沈寻忍不住多看了沈云起两眼，甚至在沈云起穿过重重人群离开后，目光还在追逐着他的背影。
王一先察觉到了沈寻的目光，顺着沈寻的目光看去，奇怪道：“大师，你在看什么？”
不知不觉中，王一先对沈寻的称呼再度回到了最开始的“大师”，但沈寻这会儿已经听习惯了，甚至都没想过再去纠正。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沈寻眉头紧皱，轻声回答。
王一先不敢小瞧正道之光口中的“奇怪”，再一次顺着沈寻的目光望去，但除了乌泱泱的警察外，他依然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王一先有些挠头了：大师到底觉得哪里奇怪？
沈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跟沈云起远说不上熟悉，深究也没意思：“算了，不管了。”
沈寻来到山上后，很快也被警察抓住做笔录，毕竟沈寻是报案人，这些流程都是必要的。
沈寻非常配合，将之前奇怪的人掌握了亲戚的手机，伪装成亲戚跟自己联系的事都说了一遍。因为沈寻的这些亲戚都是有钱人，他们这几天要待的白灵山又是个偏僻地方，所以当沈寻跟亲戚联系时接电话的却是个假的，心里会产生“亲戚被绑匪绑架控制住了”的怀疑实在正常，而他之后的报警，以及报警后搭车过来白灵山查看现场等，也都是正常的。
而至于其它——比如说大雾之下的白灵山，那一条长长的地道，那一个血色的迷宫，和封印地、光明会之类的，沈寻则只字未提。
关于这一点的隐瞒，倒不是有什么别的什么理由，而只是因为沈寻不知道该如何跟警方解释而已。
沈寻知道，白灵山内部隐藏着一个现阶段科学无法解释的秘密，那是关于信息态生命，以及信息世界的秘密。但这一切的秘密和其中运行的道理，沈寻自己都没弄明白，那么以他严谨的科学态度，当然不会在没有明确答案的时候主动向他人提及。
与沈寻心有灵犀的是，沈家旧宅的这十多个做笔录的人也都对那些神神怪怪的事绝口不提。但不同于沈寻的严谨和科学态度，这些“圣族”对迷宫不提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族内事务，与外人无关”。
他们在不知道迷宫被未知敌人扭曲的前提下，便统一了口径，只说众人在来到老宅后没多久就昏了过去，做了一场噩梦，这才会在醒来后那么激动。
至于劫匪？
没看到，不知道，应该没有，只是个误会。
至于昏迷的理由？
不知道，反正就那样晕过去了。
至于梦中的所见所闻？
不知道，不太记得，反正就记得很可怕很害怕。
后来，在笔录做到一半的时候，沈寻听到旧宅里有警察在找沈云起，问在场众人沈云起去了哪儿，最后，在听到沈云起已经离开了的消息时还十分惊讶，问是谁放走的，毕竟笔录还没做，怎么能把人放走呢？
可这小警察问了一圈，只知道沈云起已经走了，而至于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谁让他走的，竟没一人有印象。
沈寻看了两眼，有些困惑：什么时候走的？不就在你们面前走的吗？
沈寻摇摇头，没有多想。
旧宅外头，王一先作为送沈寻来白灵山的司机，倒是不需要做笔录，于是在旧宅众人都在跟警察交谈的时候，他便趁着这闲暇空隙开始围着旧宅溜达，想要对比这旧宅和“梦里的旧宅”的区别。
转到一半，王一先就看到有个年纪不大模样讨喜的小警察正蹲在旧宅外的一角，仰头打量这宅子，手里还拿着不知名的仪器，不知道在干什么。
王一先好奇上去搭话：“警察叔叔，这是在做什么呢？”
小警察一言难尽地看了一脸胡子拉碴的王一先一眼，也没纠正这个“警察叔叔”的称呼，回道：“我在测试这个宅子里的异常数据。”
听到“异常”两个字，王一先心里就咯噔一下，可是王一先很快又想通了：“异常”这样的词，又不是他们封印所一个地方在用，普通人世界里也是经常用的，所以这应该只是巧合而已，根本不用大惊小怪。
于是王一先摆平心态，好奇追问：“什么异常数据？”
名侦探白风迟有心想要把名侦探王一先发展进自己的16号封印所里，所以这会儿对他十分和蔼，有问必答：“根据沈寻先生和旧宅里各位受害者的说法，这个宅子里肯定有不正常的东西，所以我过来检测一下。”
白风迟委婉地将“异常”的存在透漏给了王一先，他相信，作为同在迷宫中打拼过的人，王一先虽然不知道“郁商”就是他，但王一先在见识过迷宫里的一切后，一定能够很快明白他口中所说的“异常”是什么，继而怀疑他的身份，最后再由他名正言顺地为王一先揭开这个“异常”的世界，将其引入封印所的大门——完美！
王一先若有所思，果然也很快明白了白风迟所说的“异常”：在沈大师的说法里，白灵山旧宅里的人是给他打过电话的，甚至沈大师也给旧宅和监管机构的几人打过电话。但除了第一次意外挂断的电话之外，后几次的通话都不太正常，显然是信号被人劫持了。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眼前的这位警察叔叔，就是在寻找那个劫持信号的“异常信号”啊！
王一先关心道：“那找到了吗？”
白风迟非常满意王一先的悟性，道：“没有找到，这里没有探测到‘异常’数据。”
白风迟刚醒来拿到手下带来的便携式异常探测仪后，便一个鲤鱼打挺，动作迅速地探测起了沈家旧宅的“异常”。
在白风迟的想法里，白灵山是曾经封印地的所在，沈家旧宅则是曾经白灵山守护者的所在，因此在这里探测到异常数据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偏偏就是没有！
这么一点都不正常的地方，在发生了一点都不正常的事后，竟然一点都没有探测到不正常的数据……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王一先显然跟他想到了一块儿。
王一先提出建议：“要不要换个地方试试？虽然这里发生了异常事件，但不代表异常数据就停留在这个地方啊！”
沈家旧宅和沈大师的信号虽然都被人劫持，但这不代表着那个劫持信号的设备就放在白灵山上啊！这年头科技日新月异的，只探测这一个地方的异常信号怎么够呢？
白风迟一听，顿时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对，对，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
——发生异常世界的地方不一定能探测到“异常”，因为在“异常”的世界里，有些东西是可以延迟发生的！
比如说，有些封印物会通过特定方式给人下特定的暗示，之后，被下咒的人只有在触发特定事件或到达特定地点后，才会引发体内的“异常”！
在这样的情况下，现场的异常数据自然非常小，散得也非常快，是没办法通过探测仪发现的。
所以这也就代表着，沈家旧宅的这些人中的咒其实不是来自白灵山的影响，而是在其它地方中了其他人的咒？！
是了，是的，一定就是这样的！
白风迟醒悟过来，用赞叹的目光看着王一先：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哪怕在不知道“异常世界”的前提下，也能抽丝剥茧地找出真相，给人启发……这就是名侦探的能力吗？！
白风迟对王一先又热情了几分：“那你觉得这样的异常大概会发生在什么地方？”
王一先一懵，“啊？”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明白这位警察为什么会问自己这种问题，毕竟自己也不是信号方面的专业人士啊！
但面对白风迟热切的目光，王一先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于是他想了想，说：“沈大师应该会知道吧。”
白风迟微微皱眉：“沈大师？沈寻吗？”
王一先肯定：“是的，如果要说谁对这些事比较清楚的话，那肯定是沈大师！”
因为这本来就是沈大师接的电话啊，测信号当然要从沈大师身上出发啊！
白风迟听候，微微沉吟。
对于沈寻，白风迟的印象比较复杂。由于白风迟本就是白灵山出身的人，所以白风迟知道沈寻正是当年被定下要成为白灵山守护者、最后又没能成的那位。
如果说“得而复失”已经够叫人唏嘘了，而更荒谬还在后头：在沈寻成长的这些年里，根本没人跟这位“准继承人”提过异常的世界，更没提过白灵山的这些事，以致于本该是灵异世界核心人物的沈寻，竟生活在一个毫无“异常”的世界里，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长大。
这些年来，白风迟也对沈寻有过几次调查和关注，但每次调查他都得到了同一个结果，那就是沈寻与异常世界毫无关系。
可这会儿，王一先却提出了沈寻这个人……为什么？
难道说这位名侦探发现了沈寻身上的不对之处？！
还是说这位名侦探在向他传递什么暗号？！
白风迟决定好好去试探一番。
两人便就这样向着旧宅内的沈寻走去。
于是，这边，沈寻刚好搞定笔录，王一先便走上前去，热情向沈寻介绍起来：“沈大师！这位警察同志想要问你接到的那几个异常电话的问题！”
沈寻：“啊？”
白风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