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
这时, 游戏中的人物还停留在他下线前的地方，也就是筒子楼的501室前。
根据之前的游戏记录来看，501室的主人钱倩显然是知道点什么的, 但她显然不愿意说, 于是沈寻便并没有继续敲501室的门, 而是转头走下四楼。
4楼, 403室。
这是沈寻在现实中住的地方, 而在数分钟前，他的本体就在403室门外, 一边晒太阳一边玩游戏。
游戏人物在路过403室门口时顿了顿，看到了一个忘记收回室内的椅子。
沈寻觉得自己有点儿丢三落四的, 想要将椅子搬回门内, 但手机模式比起vr模式时受限颇多, 并没有“搬椅子”这个互动选项。
沈寻有些遗憾, 下意识想, 如果现在是vr模式就好了。
不过, 就算换成vr模式, 他操控游戏人物在游戏中做的事，真的能影响到现实吗？
如果真的可以, 那么……这又代表着什么？
沈寻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但他并未细想, 继续向前走去，来到409室前, 开始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房门内一阵沉闷，无人回应。
沈寻心中有些纳闷。
按照他的猜想，以当初温筠的死状和当时她的怨气，在死后应该会留下很强的精神体才对——也就是脱离人身，转变为恶灵的形态。
可她成了恶灵后却不住在这里？
为什么？明明其它的恶灵都会留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或是熟悉的人身边……等等, 这个地方和这些人，好像都对温筠来说算不上“熟悉”？
沈寻恍然大悟。
筒子楼是温筠的暂住地，也是她噩梦般的死亡之地。如果她真的成为了恶灵，一定不会留在这里，而是去往了别的更熟悉的地方。
——也对，如果409室还住着恶灵的话，他现实中应该也能在409室看到温筠出入。
但事实上，他只看到了那个高中生少年。
看来温筠真的离开了409室。
沈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向三楼307室走去。
但就在他准备下楼的那一刻，他听到门扇打开的声音。
吱呀——
幽冷的开门声从手机扬声筒传来。
档案室里的叶临海被这音效吓了个激灵，在看到是游戏后才松了口气，继续埋头卷宗。
沈寻不好意思地笑笑，将音量调到最低，再掉转游戏人物的视角。沈寻发现，在游戏人物的身后，409室与410室的门齐齐打开了，露出黑黝黝的门洞，看不清门内的内容，反倒像是一只无形恶兽正垂眼注视着他。
这一刻，这条走廊上的阳光像是被卷入黑洞，消失不见了。
明明此刻才不过是上午九点多，但这条走廊却昏暗极了，长长的走道尽头融化在一片模糊之中，唯有两侧的门洞黑黝黝的，冷冰冰的，让人恍然觉得自己不是站在人间的走廊上，而是站在这只恶兽的舌头上，正在走向它的食道。
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似有似无的冷风吹起。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恐惧，都是不祥。
只可惜沈寻是半点都没有感觉到。
——门开了，为什么？是风吗？
沈寻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好奇回头走了两步，主动走向了409与410，走向未知的黑暗。
但这一回，他才刚往前走了两步，这两扇门又齐齐合上了。
砰！
早晨的阳光再度恢复。
黑暗散去，冰冷的压迫感无声消散。
一切如常。
沈寻心生迷茫，再一次上前敲门，并耐心在外头等待了好一会儿，等待门里可能会有的回应。
可这一次，那吹开门扇的风却再没来过了。
行吧。
沈寻好脾气地笑笑，像是纵容小孩子胡闹的长辈那样，转头下楼。
到了三楼后，事情才终于顺利起来。
307室一家子恶灵，生前是无知无惧的凶狠恶徒，说打死人就打死人，心里不带半点怕的，但当他们自己迎来死亡后，一身的嚣张气焰瞬间瘪了。沈寻在筒子楼里住了一周左右，几乎就没见到307室的门打开过。
这一次，沈寻还是以“记者x”的身份出现的。
当他最开始敲307室的门时，里头的恶灵还老大不愿意，想继续当自己的蜗牛，可沈寻三言两语就撬开了他们的心防。
“你不想弄明白你们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
“你觉得你们儿子当年杀害全家后再自杀的行为，真的是恶鬼的报应吗？”
【……】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里，你们所有人都是受害者，而真正的凶手却逍遥法外，直到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结婚生子，当一辈子的体面人，几十年后，那人儿孙满堂，在亲朋好友的环绕下安详离世……这是你们要的结果吗？”
【……】
307室的大门骤然打开。
一个苍老而咬牙切齿的面容出现了。
【我们会把我们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你！】
【但如果我们真的是冤死的，那你一定要找出凶手，让那个人不得好死！】
沈寻微笑起来：“我会将那个人交给法律制裁。”
“我相信背负了这么多人命的人，不会有比死亡更好的结局。”
·
307室是个改造得非常拥挤的屋子——三张床，一个卫生间，一个灶台，几把椅子。
在沈寻独居时还能空出一个小客厅的屋型，对一家五口来说，则太过狭小了，想来这家人生前过得也不怎么舒服。
但当鬼后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沈寻在竹制的椅子上坐下，对面是金家老人和金家儿媳。而至于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金功和孙子金康，则躲在里间的卧房，不肯出门。
在金家老人絮絮叨叨的叙说和金家儿媳不时的补充中，沈寻从他们的角度了解到了这件事的经过。
金家老人，当年是柳洞区烟草厂的工人，在他们分配了这间职工宿舍后，就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一辈子。他们的儿子孙子，都在这里出生、长大。虽然他们生活艰难，但在金家婆媳的勤俭持家之下，还能勉强糊口度日。
直到十一年前，温家母女的搬入。
温家母女实在是一对模样极好的母女。哪怕她们很瘦，一副吃过很大苦头的样子，并且母亲还一直重病在床，但她们是真的好看，搬到这筒子楼里来后，就像是天仙子下凡来一样，让当时筒子楼里一众年轻男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里头当然就包括了金功与金康。
金家婆媳二人很看不上温家母女，不觉得她们是天仙下凡，只觉得她们狐媚，闭门不出都能勾引男人，那打开了门还得了？
而这二人中，又数金家媳妇最是恨得牙痒，毕竟她的丈夫和儿子都被这对母女勾了魂，她是做梦都恨不得挠花这对母女的脸，所以当年筒子楼内闹鬼的传言喧嚣尘上，并且指向温家母女时，她没有害怕，反而是最高兴的人——因为金家媳妇早就知道，这所谓的闹鬼传闻，都是假的。
沈寻眼睛一亮：“假的？可以请您详细说说吗？”
这件事说来也巧，当年112室的唐一辉深夜回到筒子楼意外见鬼时，金家媳妇刚巧洗完被子，站在楼道的一头，也就是301室的门前，准备挤占他的晾晒位置。
所以在唐一辉惨叫的时候，她只是一扭头，就看到了“倒立跳舞的女鬼”的真相。
她好像懂得了什么，但她什么都没说，而是静悄悄地抱着被子回去了。
又后来，在501室的钱倩把滴血的舞鞋甩在409室门前，破口大骂两小时再愤而离开后，金家媳妇又偷偷守在楼梯口，并看到了那个在天将亮时来到409室前悄悄拿走舞鞋的人。
她再一次看穿了这个小伎俩。但她依然什么都没说，挂着幸灾乐祸的笑，静悄悄地回去了。
但金家媳妇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最后这把火竟会烧到自家男人身上。
那天夜里——温家母女准备搬家的前几天，温筠死亡的48小时前，深夜，金家媳妇睡得迷迷糊糊时，感到身边有了动静：她男人金功离开了卧室。
金家媳妇本来以为金功是起夜，于是又迷迷糊糊睡去了，就连身边男人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注意。
但第二天起床时，金家媳妇发现了自家男人脸上和手上疑似指甲抓痕的红痕，而金功脱下的外衣上，也有几根陌生女人的头发。
金家媳妇想到昨晚男人的“起夜”，又惊又怒，强作镇定地询问后，却只得到了“猫抓的”敷衍回答。
她什么都没说，只暗暗憋着一口气，晚上装睡，直到金功再次“起夜”时，才偷偷跟上。
然后她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
那天晚上，在金功回来后，金家媳妇终于没憋住，在家中大闹了一场。而金功这个男人又实在不是个有担当的，推卸责任惯了，金家二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金家媳妇也不愿责怪自家男人，唯有旁听的金康当了真，于是各种因素交杂下，终于酿成活活打死温筠，又逼死温静雅的惨案。
而最终，他们又自食恶果，一家惨死，以命偿命。
沈寻如今扮演的记者x，本不该对这样的事做过多个人评价，但当他了解这件惨案的经过后，依然忍不住问金家媳妇，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之所以会闹到这个地步，与你的置身其外推波助澜脱不了关系，而你丈夫金功更是罪魁祸首，是这件惨案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你真的觉得你们一点错都没有吗？”
“如果能够重来，你们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金家人没有回答。
他们没办法回答。
沈寻离开307室后，心情沉重。
他早就想到这一切应该就是人祸，但却没想到这个“人祸”会这样复杂，纠缠了无数人的心思与恶念，最终酿成如此恶果。
事到如今，沈寻已经解开了大部分的谜题，只剩下凶手的身份不明。
而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想来501室的钱倩完全能够解答，于是沈寻顺着楼梯，又回到501室，开始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在空旷的楼内回荡。
无人回应的走廊中，沈寻突然感到了有些微妙。
他想到了刚刚钱倩的留言，想到了那句不祥的“血债血偿”，心中越发感到不安起来。
“别紧张，应该没什么事。”沈寻这样想着，安慰着自己，“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十一年了。十一年了，什么都没发生，那么这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又能发生什么？”
“没关系，还来得及……”
“应该……”
沈寻敲门的声音更大了。
咚咚咚——
咚咚咚——
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在空洞的走廊回荡，徒然令人精神紧绷，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但门内依然无人回应。
终于，沈寻忍不住了，在不祥预感的驱动下猛地踹开501室的大门。
大门轰然大开。
501室的门后，一片空荡荡的。
没有人，也没有鬼。
没有钱倩。
沈寻心脏蓦然下沉——
钱倩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大家晚上都有活动的样子，今天就提前发了～
除夕快乐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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