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旧敌
萧瑟罡风掠过演武场，残垣断壁显得更加凄凉。
年峨霜站在北面，浑身萦绕着晶蓝之光。
而妖冶男子站在南面，衣着赤色衣衫，裹着玄色腰带，衣衫上镶着大量莲花暗纹，赤着双脚，一袭黑发散在身后，他微迎着光，光线勾勒着他的侧脸，妖冶如同艳色无边的精怪。
苏醒后的年峨霜，似乎与他是旧识。
他淡然对男子说道：“又是你，你不该在这。”
男子微眯眼睛：“年峨霜，你是咒术大宗师，懂时光咒术，带着阿悦回到三千年前。我不行。你知我费了多大的工夫，才追到这三千年前来的？”
“你搞错了因果关系。为了让简清悦避开你，我才利用黑链中的咒术，带她回到三千年前。”年峨霜冷笑，“可你还是阴魂不散地追来了。”
“年峨霜，你倒是学会了说谎话。带阿悦回到三千年前，当真是为了避开我？自欺欺人。”男子指尖杵着眉心，又似是苦恼地叹一声，“你在阿悦身上拴了狗链，我的真身一接近她，你就能感应到。我只能派遣傀儡待在她身边，看得见，摸得着，却吃不了。很难受啊。”
“嗤。你少诓骗我。”年峨霜嗤笑，“我杀过很多个‘你’，那些都不是傀儡。他们原本都是活生生的人，却被你用邪法操控了。”
年峨霜咬牙：“不管是什么‘时星润’，还是什么‘雁桑’，都是被你操控的棋子而已，他们都不是你的真身，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为何怎么都杀不尽！”
男子手撑着下巴，竟似真的在思考，良久后，他抬头缓笑：“大约，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九元阶怪物罢。”
“九元阶天恩？半步成神？你的天赋神格是什么？”年峨霜满眼厌恶，“你既不会时间咒术，是如何跟来三千年前的？”
男子笑：“我又不傻，会把底细透给你？”
“我知你觊觎清悦的体质，你一直对清悦不怀好意。”年峨霜目光冰寒，“我已杀你很多次。这次，你仍逃不掉一个死字。”
见着戾气冲天的年峨霜，男子却在心中发笑：年峨霜，我千辛万苦跟来三千年前，可不是找你打架的，我是来诛你心的。
原本昏睡的简清悦，此时双睫颤动，似是要醒了。
男子俯下身，双手轻遮住她眼：“姐姐，天光太亮，别晃着眼。”
待简清悦再睁眼，男子已变回“时星润”的平凡模样，平凡的五官，平凡的眉眼，可可爱爱，楚楚可怜。不复方才的半分妖色。
简清悦狐疑地盯着小矮子：“喂，我不是让你帮我剁情根吗？剁掉了吗？我怎么没感觉。”
小矮子期期艾艾地指着北面的人影：“在客栈时，我刚刚让你入睡，正要打开你的魂魄寻找情根时，年师兄就出现了。年师兄似是走火入魔般，他……他要杀我。”
年峨霜自然听到此番污蔑，本是无喜无悲的脸上，尽显无穷杀气：什么野男人，竟当着他的面，玩这种挑拨离间的把戏！
简清悦皱眉朝北面看去，果然看见煞气冲天的年峨霜。
她再观察四周，知晓现在已经脱离幻境，回到现实。
再看年峨霜，雪纹晶片在眉心闪烁，隐约泛着漆黑的光束：“简清悦，让开，我杀了他。”
简清悦未让，身子仍挡在小矮子身前，倔强地瞪着他。
“简清悦，你不要犯蠢信他的话。”年峨霜执着长剑，缓步走来，他努力无视简清悦眼中的警惕，“这是个狡猾难缠的怪物，不要相信他。”
“年峨霜，现在我也没兴趣跟你玩捉迷藏。”简清悦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我也不欲跟你讨论时星润的事，我想聊聊我们之间的事。”
年峨霜怔忪：“我们，的事？”
简清悦直视着他的眼：“你是不是清除过我的记忆？”
年峨霜未料到她会提及此事：“当初你被魔王俘虏近百年，心性已被污染，出于无奈之下我……”
“解释就不必了。”简清悦听笑了，“我再问你，在清除我记忆之前，是否与我商议过？是否征求了我的同意？”
“当时你经常说些胡言乱语，心性已被扰乱。我如何征求你的意见。”年峨霜的眼神有些闪躲。
“那就是没有与我商议过，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简清悦笑得讥讽，“那你凭什么来判断我的心性已被扰乱？我都说了什么胡言乱语？”
“这……”年峨霜竟是被问得愣住了，气氛沉默很久之后，他才找补了一句，“这事已过去多年，我只隐约记得你说‘世间无正义’，这不是我教你的东西。”
“就凭这句话，你就判断我心性被染，我变邪恶？于是不征求我的同意，直接让我失去近乎百年的记忆。”简清悦已气得有些发抖，“这是你做的事，对吧？”
原本戾气冲天的年峨霜，此时已变得颓丧不已。
他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讲起，他甚至无法辩驳简清悦的指控——因为她说得没错。
简清悦闭眼。
偏偏站在旁侧的小矮子笑得天真无邪：“年师兄，你一点也不尊重姐姐。你只把姐姐当替身。你好坏呀。”
年峨霜怒涌心头，恨不得立即让这小子魂飞魄散。
但他知晓，现在简清悦已十分不信任自己。
就算要杀，也不能在简清悦面前杀。得忍。
年峨霜径直抓起小矮子的衣襟，并将他拎了起来。
年峨霜只能勉力控制自己，不将这小子劈死：“怪物，你闭嘴。”
小矮子脸上只有楚楚可怜，看不出半分狡黠。
年峨霜心知他狡诈，他得向简清悦解释清楚：“清悦，你不能被他哄骗。我若不尊重你，又为何会教你认字写字，教你武功心法，带领你一步步踏入修仙之道。”
简清悦听笑了：“大师兄，你教我写雪流伊的字，教我练雪流伊的鞭法。不经过我同意，清除我近百年的记忆。在新婚之夜时，跟我说满脑子都是雪流伊的影子，连吻我都做不到。大师兄，你再说说看，你哪点尊重我？”
又是无数针刺般的疼痛涌向心口……
年峨霜双目发红，泛出可怖的血丝：“简清悦，你心性被染，受了这怪物的蛊惑。”
年峨霜阴狠的表情，并未吓退时星润。
时星润绝望地看向简清悦：“姐姐，年峨霜眉心的雪纹晶片，是他给自己下的法术禁制。他现在勉强靠雪纹晶片维持神智，待晶片全被污染时，他会失去控制，他的心魔就会吞噬现实世界。”
年峨霜：“你闭嘴。”
但时星润却变本加厉地朝简清悦大喊：“姐姐，你也见识过他的心魔！他的心魔会长大，现在已然长成庞然大物，如若放任不管，他的心魔将吞噬一切！”
话音刚落，时星润的心口已被长剑洞穿，一击毙命。
年峨霜露出个可怖的笑：“既然你不闭嘴，就怪不得我动手了。”
他松开时星润的衣襟，时星润跌落在地，鲜血淋漓，死不瞑目。
简清悦捡起时星润的佩剑，剑锋直指年峨霜，大怒道：“他说的哪句话是假的？你凭什么杀他？”
年峨霜神情倨傲，想了想，那小子倒是没说半句谎话。
但他仍连眼皮都懒得牵动一下：“他是怪物，就该杀。”
“年峨霜，你真的疯了。”
面对简清悦的剑锋，他甚至未伸手，剑便立时碎裂成飞灰。
年峨霜抚着简清悦的脸，但他的眼底却毫无欲望之色，显得诡异至极：“小师妹，我是为你疯的。”
简清悦面露惊恐，挣扎着想跑，可是无法脱离桎梏：“你放开我！我不是你的小师妹，雪流伊才是！”
“我记得你说过，称呼‘小师妹’时，似有情意翻涌。清悦，让叫‘小师妹’的是你，如今让我闭嘴的，也是你。”年峨霜叹气，似有无奈，“你总是这么反复无常。”
“年峨霜，你究竟要干什么？”
年峨霜眉心的雪纹晶片上，冰蓝色一直与黑色缠斗，谁也不能制服谁，此时晶片浑浊不堪，十分难看。
他突然开口：“事到如今，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再瞒着你。那怪物倒没骗你，如今我的心魔已经长成无法自控的地步。每每我情绪失控，心魔就会吞噬现实世界。”
“所以你心魔幻境里的居民……全都是被吞噬的可怜人？原本演武场观战的弟子，也全被你的心魔吃掉了？”简清悦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那么大的幻境世界，那么多居民……他的心魔到底吃了多少人？
“是。”年峨霜并未否认，他甚至笑了，“小师妹，我斩妖除魔三千年，却未想到，到头来，我自己倒变成一副恶鬼模样，我也不想的。”
“你的心魔无法自控，就想办法解决掉，为何抓着我不放？！”
“自我们洞房花烛那夜之后，我的心魔就一直在长大膨胀。我勉力控制两千五百年，却还是落得如此狼狈。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最后它会变成什么样。”年峨霜失神地看着双手，“或许它会吞下整个鹤月派，整个九地山境，再厉害些，三千修行世界说不准全会被吞噬殆尽。哎，我也不想的。”
年峨霜周身萦绕的戾气，几乎形成了可怖的旋涡。
“至于为何我抓着你不放。”他盯着简清悦，像是盯着网中猎物，“……我的心魔因为与你纠缠的三千年，膨胀为了庞然巨物。我想，你应该对此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