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破烂儿全没了
年峨霜闻言,眼里情绪翻涌,竟是出现了杀意。
他的呼吸钝重,已是用尽定力才不发怒:“师妹,别开玩笑了。告诉我,东西在哪儿?”
“你竟是不信?”简清悦娇蛮地笑出声,她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沓灰烬,“喏,这些就是你的宝贝,全都被烧成灰啦。”
她甚至将灰烬捧在手里,轻轻一吹。
灰白色的灰在空中打着旋儿,最后落在地上成为细小的尘埃。
年峨霜眼色通红,这是简清悦头一次见他这副失态的模样。
她知道,他真的慌了——他害怕再不能复活挚爱。
瞧着年峨霜越痛苦,简清悦就越开心,她想自己一定是什么地方坏掉了。
她就偏偏想刺激他,于是在旁侧愈发放肆:“大师兄,你收集的每一件破烂儿,我都编了号的。一号是雪流伊的簪花小楷,对,就是你让我临摹的字帖,这东西呢,我烧得最干净了。”
说着说着,简清悦甚至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沓纸:“大师兄,我去人间游历的第一件事,就是练字。喏,大师兄你看看,我学写的飞白体可潇洒?我这般肆意女子,果然更适合飞白,什么簪花小楷,我本就不适合那种东西,怪不得练不好。”
年峨霜没搭理她,仍然看着那些飘落在地的尘埃。
“我烧的第二号东西,自然是你们定情的书信了。”
年峨霜看着她,似要将她吞吃入腹。
简清悦根本不害怕,她甚至一边摆手一边笑:“别误会,我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并未窥视你的秘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我恶心,我心胸狭隘,我嫉妒。”
“你不该拿她的东西。”年峨霜的声音如掺着冰雪。
简清悦却无所谓地耸耸肩:“都说了,我太嫉妒,所以没办法,我忍不住。”
年峨霜胸膛起起伏伏,皆为他努力克制情绪的证明。
“所有人都说,是我在刻意模仿雪流伊。我可真冤枉呀。”简清悦站起身来,笑意盈然地走到他面前,“我写的字像她,是因为你给的字帖。我学的鞭法像她,是因为你教的秘籍。甚至连选择鞭子做武器,也是你的建议。我才是那个受害人,我被蒙蔽那么多年,该生气的人是我才对。”
细小的雪花缠在年峨霜的发丝之间,顷刻便化作水滴。
他垂着眸子,背光而立。
“你想把我培养成她?”简清悦捧腹大笑,“都活了上千岁的人了,做事怎还如此幼稚?玩替身这套把戏?恶心吗?”
听闻此番放肆言论,年峨霜神色渗人。
但简清悦根本不害怕,她甚至柔弱无骨地倚在他身上,扬起出水芙蓉般的娇颜,诱惑说道:“大师兄,我真的跟雪流伊像吗?”
她甚至胆大包天地抓起年峨霜的手,将他手掌置于自己脸颊,随后像是一只小猫儿般,在他的掌心里缓缓磨蹭着:“大师兄,她有我漂亮吗?有我这般会撒娇吗?她有我这般诱人吗?”
年峨霜始终抿紧薄唇,不予回应。
一股浊气凝结在年峨霜的心间,他沉脸,盯着低自己半个头的简清悦。
但这女人仿佛浑然不觉般,竟又牵着他的手指,往自己五官上带:“喏,这是我的眼,他们都说,我笑起来时眼睛里有星星。”
指尖所触皆为温软。
这是年峨霜人生头一遭明白,什么叫“头皮发麻”。
而简清悦这妖精,自然是不会让他舒坦的,她将他的指尖置于唇上:“喏,这是我的唇,是不是软软的,你要不要吻吻看,是甜的呢。”
“你!”年峨霜满脸震惊。
简清悦才不退缩。
她抓着他的手,带着他抚着自己光洁的鹅颈,笑得魅色无边:“大师兄,雪流伊的身段有我这般婀娜诱人?她有我这么……”
年峨霜浑身紧绷。
瞧着他这样,简清悦甚至笑得更开怀了:“啊!大师兄原是不记得了。时隔千年,你连雪流伊的脸长什么样,身段什么样,根本就忘了呀!”
年峨霜拂开她,看她的眼神充满嫌恶,仿若是在看什么泥沼中的垃圾:“师妹,不要作践自己。”
“年峨霜,我从没作践过我自己。侮辱我的人是你,是你让我当雪流伊的替身。你以为我稀罕当那种时时端着的清高女仙?去你的。”简清悦讥笑,“人人都赞颂你年峨霜性情高洁,慷慨大义,用情至深。可你真的是因为爱,才念着雪流伊的?”
这些话出口之后,年峨霜浑身的气息都变了:“师妹,住口。”
清脆的女声说的话中满是刻薄:“都夸你是盖世大英雄,说你是救大家于水火的神祗。但若不是雪流伊自爆元神而亡,你根本赢不了那一仗。这些年来你念着雪流伊,有情意,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的懊悔吧?”
“简清悦,住口!”
仿若淬毒的话,一刀一刀砍在年峨霜的心口:“年峨霜,你无法直视一个事实——你赢不了魔族大王子,你比他弱,你被他打懵了打傻了。什么关于雪流伊的情情爱爱是心魔?我不信。你被栖祖打得信心崩裂,迟迟走不出阴影来,这才是纠缠你千年的心魔。”
年峨霜眼中布着血丝,那场充满耻辱的战斗,又在他眼中浮现。
“那一仗,你是怎么输的?栖祖是怎样折辱你的?”
“住口。”
“雪流伊只是一个六元阶而已,即使她自爆元神,也不可能重创栖祖。难不成……难不成是你不惜亲手害死雪流伊,取她元神,也要战胜栖祖?”
年峨霜怒意滔天,无法自控:“我让你住口!”
闪烁着冰蓝色寒光的长剑,一剑洞穿简清悦的心口。
只差毫厘,剑锋就会捅破她心脏。
简清悦衣襟上全是鲜血,年峨霜的剑气几乎损毁她的心脉。
她吐出好几口血,才勉强能说话:“年峨霜,你是真的想杀我。看来我……我……猜对了哈哈哈。”
淋漓鲜血渗入土地,触目惊心。
简清悦捂着心口,皮肉伤口不碍事,但年峨霜的剑气,却让她感觉全身被烈火烧灼。
兴许是因为太疼了,被幻境催眠的简清悦,再度苏醒。
她左腕链子上的玉锁再现,玉锁上的黑色莲花,竟然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微光。
历尽千帆的简清悦,如今再瞧着眼前场景,她心中只觉厌倦,毫无留恋。
“今日之事是我的错。”年峨霜还未苏醒,他行为与前世一模一样。
他面无表情地颌动着双唇:“若你不再纠缠我,我愿意还你这一剑。”
女子银铃般的笑声猛然出现,简清悦仿若听到世间最大的乐子,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年峨霜,虽然我很想现在叫你还债,但想想洞房花烛夜时,你被我捅刀子的吃瘪表情。哈哈哈哈……”简清悦一边流血一边捧腹大笑,这场景可谓极度诡异,“甜点应留在最后吃,刀子捅在最狠时才戳心。”
被如此讥讽,年峨霜竟还未苏醒——他眉心的雪纹晶片还未出现。
左腕链子上的玉锁,是简清悦是否清醒的象征。
而年峨霜眉心的雪纹晶片,亦是他是否清醒的象征。
年峨霜眉心蹙紧,他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什么洞房花烛?什么戳刀子?
他看不明白眼前的女子:简清悦怎么像变了个人。
若说刚才最初发疯时的简清悦,即便口中说出再阴狠的话,眼中也隐藏着对他赤诚热烈的情意。
而现在这个……说着最无所谓的话,笑得没心没肺,偏生眼中全是冷漠。
当过掌门老祖的简清悦,是个大格局的人,才懒得搭理他的内心戏。
她笑道:“哦,对了,先前我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你爱的那些破烂儿——哦不,雪流伊的遗物,我没烧光。我使用了一些小诡计,都给扔到魔王宫殿里去了。”
年峨霜没搭腔,他沉默地俯身,为她疗愈伤口。
若是上辈子的她,此时定是大为诧异,感激涕零。
可惜现在她只是冷眼瞧着,还在心里默默评价:也怪不得上辈子我为他痴狂,我在年峨霜心口猛戳刀子,在他底线来回横跳,他还能不计前嫌为我疗伤。
在普世眼光看来,这么个用情至深,又宽厚待人不计前嫌的大能,理应被世人赞颂。
想到这,简清悦隐约记起后来的事。
上辈子他的剑气伤了她的灵窍,寻常方法没法治愈。
年峨霜默不作声,动用元神力量为她修补灵窍。
她九十九灵窍并不是独立存在的,灵窍之间各有联系,错综复杂,有些灵窍位置是重叠的,甚至不止双重叠,五层重叠甚至六层重叠都有。
重叠的灵窍在打架时很强,但在修补时也非常复杂。
年峨霜光是为她补好灵窍,就几乎耗尽心力。
简清悦养剑伤养了三年,补灵窍一补三十年,补着补着,她又开始恋爱上脑。
满脑子被恋爱侵占后,简清悦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太无耻了。
她内疚,于是到处为年峨霜搜罗稀世奇珍,助他咒术研究,只为博他原谅。
后来年峨霜为取回雪流伊的遗物,强闯魔王宫殿。
他落入陷阱被俘虏后,她也愿意以身犯险,用自己的性命将他救出来。
真真正正的痴儿。
想到这,简清悦真是想狠狠呸自己一口:“上辈子的我,怎么能这么蠢呢?来回往复地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