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支香：橙光轻舞，ChanelChanceEau
起初，只是恶心；后来，连闻到的空气都变得混沌不堪。
云彤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即刻约了私人医生。一番周密的检查后，医生建议她好好休息，或者四处走走散散心。
上网去订机票，没怎么犹豫，她直接将目的地选为塔斯马尼亚。这个素有小新西兰著称的弹丸之地，因为圣诞假期的临近，机票早已全部售罄。不得已云彤先将目的地改在墨尔本，想着第二天下午到了那里后再去港口碰碰运气。
凌晨三点，飞往墨尔本的国际航班嘈杂得犹如戏院开张。
云彤窝在头等舱的座位里开始更新调香手记，这是她作为调香师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只是这些天该记录的地方始终是空白。
她不甘心地打算再尝试一次，可惜浓稠的气味分子里依旧捕捉不到一缕幽香。无奈只得将手记合上，扔进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
空姐这时端来咖啡，她浅浅啜上一口，没有一丝奶味的液体让人愈加思念炮台岬巷尾的咖啡店。
不久后，飞机就遇到了气流。云彤却在晃晃荡荡中迷迷糊糊地睡着。醒来时，脑袋由空白填满，她怔怔地转过脸，直到在半明半暗的窗玻璃上瞧见嘴角边的一汩口水后，她笑了。
想起几个小时前，索娅开车送她到机场的一路上，一会儿鼓动她非要将向勋骂个狗血淋头，一会儿又恨铁不成钢地指责她——不就是劈腿吗？至于这样嘛！
只是这么双重的人生建议，叫她怎么执行？再加上她根本没痛心，只是觉得恶心而已。
半个小时后，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机场跑道上。
走出海关检查处后，云彤用国际驾照租了一辆樱红色的路虎，一口气开到墨尔本港口后，很幸运地买到了当晚“精神号”游轮的最后一张船票。虽然是双人位舱房，但也很满足。
回到车里的时候，她想着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怎么打发。出来的时候没有准备行李，她身上的大衣、围巾，还有公文包都可以扔在车上，唯独脚上蹬着的靴子……
云彤决定下车。
…●○……
十二月的墨尔本，大朵大朵的云浮在蓝天上，白得浩浩荡荡。太阳肆意经营的每一道光线都流淌着盛夏气息。临近傍晚的港口更是一片安静惬意，闲适平淡。
港口步道的一侧新开许多风格迥异的小店，云彤无所事事地闲逛，在一个随意的转角过后，一片绚目的火红中忽然隐现出一间淡黄色的房子。
她下意识地放慢脚步。
视线里姹紫嫣红的三角梅爬满作旧的砖墙，缀满花朵的枝条像是画在一片玻璃墙上，略显古旧的墨绿色橱窗，一双肉粉色鞋履在阳光的浸染下闪闪发着亮。
云彤睇了眼脚上的靴子，推门走进去。
接下来入目的一切完全像是好莱坞电影里的场景，这家名为“雅拉街28号”的小店，装饰得犹如欧洲小宫廷般奢侈与华贵。玫瑰色的丝绒沙发、旧旧的银色烛台。铁艺打造的架子占据门边一整面墙，上面摆放着店主从世界角落里搜罗回来的小东西。
忽然有风轻轻从她身后钻进来，悬在屋梁上的风铃开始叮咚作响。
云彤心上有惦念，用英文问了一句：“有人吗？”
……
“有人吗？”
半晌，柜台后面的白色纱帘微微飘动，从里面走出一个人，逆着一片柔和的光，由虚向实走进她视线的焦点里。
一个非常年轻、英俊的亚裔男人。他身形削瘦，身材却极高。
云彤近一米七的身高平视过去，视线也只能落到他衬衣的领口处，那里恰好能瞥见他凸峥的喉结，性感饱满，划满禁欲的线条。
倏然飘来的云朵将大部分光线隐去，用力透露出来的几缕穿过橱窗上的枝影晃动在他高大身躯上。
斑驳错落间，云彤恍然像是走进希施金的松树林，条条泛黄的金线浸透薄雾，他站在树木堆砌的影子中，安安静静。她看不清他的神色，耳边除了虫鸣鸟叫，就只剩下脚边琤琤淙淙的溪流声。
“文静的同学吗？”男人开口的时候已缓缓上前两步，见眼前女孩神情怔忡，宛如误闯仙境的爱丽丝，又耐心补充一句，“她去超市买东西了，我想应该一会儿就回来。”
云彤：“你说什么？”
他说得是中文，可大约认错了人。还同学？莫非是在这里打工的留学生？
她兀自猜测的同时眸光一直锁定在鞋履上，布满光影的鞋面此刻在傍晚氤氲的阳光里正泛出深紫色光茫。
男人眉梢轻轻一挑，仿佛欲言又止，随后顺着她目光垂落的地方望过去。
“失礼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歉意地改口。然而，与刚才的疏离、规矩不同，这次他的嘴角上似蕴着浅淡笑容，“喜欢哪双鞋子？”
云彤再次回过头，意外撞见他的眼睛，深不见底，却依稀有光茫在闪烁。
由于工作的关系，她接触过国内外不少男模或是明星，可这样面容俊雅、气质明朗，完全长在她审美点上的还是第一次遇见。
她偷偷咽下一口水，伸出纤纤手指却故意指向另外一双黑色尖头鞋。
“可以吗？”她问，眼里的狡黠看似征询实则饱含试探。
那人自然是点点头，使着两条大长腿交替往前走，没几步距离倏然拉近。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幽静清冽，隐隐婉转出诱惑，不由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她。
视线不期而遇。
知道这个帅气的店员正在静静打量自己，云彤并没有任何闪躲，反而仰着脑袋听他说：“那双深紫色的更适合你。”
云彤意外了，在他凝望的眼神中唇角微翘。
那是一双限量版高跟鞋，由已故王妃戴安娜的御用鞋履设计师jimmychoo亲手打造。充满少女心的粉色鞋缎上镶嵌着无数闪钻，随着光影的变幻泛出深浅不一的色泽。
全世界只有英国的赛尔福里奇百货公司出售，每个码只卖一双。两年前上市后，云彤特意从巴黎搭欧洲之星去伦敦，可惜属于她的那一双早早被别人预订走。
所以兜转一圈，居然是又遇见了。
“试一试，好吗？”年轻店员提议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那双她梦寐以求的鞋履。
…●○……
也不知道是担心鞋码不合适，还是那人莫名温柔的口吻，云彤心中的弦绷得有点紧。她抿了抿唇，坐到玫瑰色的丝绒沙发上。
他将手中的鞋履轻轻放于一旁，然后在云彤的面前半跪下来。
虽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侍鞋动作，可云彤本来就绷得紧的心，一下子窜到了喉咙之中。当他的手开始小心翼翼地剥去她脚上的短靴时，她下意识地轻轻按住他手臂。
云彤说：“我自己来。”
他却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只说道：“别紧张。”
声音又清又沉徘徊在云彤的耳畔，仿佛是一张弓扣动了琴弦，拉出低回的滑音，云彤完全像中了魔障，乖乖听了他的话。
窗外半空中的云不知何时被风吹了走，大片橙色的余晖投落进来，一时之间空气中每朵尘埃都被照亮。远方更像是有回音模糊着一团香气，在枝条投落的阴影间徐徐穿梭、一丝一毫地渗入进她的呼吸中。
陌生的，却是久违的；轻微的，却是强烈的。
云彤的眼神渐渐失去焦点。
这时，他开口赞叹：“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
云彤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本想说些什么，大门却再次被人推开，风铃叮咚声中闯进来几个年轻人。
…●○……
“曾年我们回来了！”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冲进来嚷嚷，“买了些牛肉干午餐肉泡面什么，文静怕我们吃不惯……”
他的话没说完，视线就被坐在沙发上的云彤吸引住，下一秒惊喜地转过头：“哎哟喂你同学早到了嘛，长得还这么漂亮！”
“大兵你说什么呀，我们说好火车站……”一个女孩子绕到他身前，看着云彤愣了几秒，然后说，“她不是我同学。”
那个叫大兵的当场懵住，直到望见云彤脚边的短靴才眼波一转着戏谑道：“原来是我们曾年在做生意啊？”
云彤失望，看着那个店员站起了身。他向那些人点了点头，接着一室默契的安静。除了那个女孩子，莫名其妙地向她投来一道怨嗔的目光。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就是曾年刚才口中的“文静”。
这么有敌意，对于萍水相逢的人来说，未免夸张，然而云彤并不因此感到生气反而只是觉得可惜。
要不是这些人的突然闯入，或许她早就能用分子式解构出这十多天来第一次闻到的气味。再不济，也能猜出那个被叫做“曾年”的店员身上擦得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她拾起一旁短靴扫兴地道：“结账吧。”起身的时候又用另一只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姿态慵懒又优雅，再加上六厘米的跟高踩在脚底下，使她整个人看上去纤细修长，一张小脸明明没有化什么妆，却明艳到让人不容小覤。
几个男生纷纷吸气，一时全都盯向云彤看。
只有大兵扯出含糊不明的笑问：“哟，都不用问一下价格啊？”这店是曾年表姐开着玩的，陈列的东西不是非卖品，就是价格贵到离谱。
云彤闻言，却是唇角微弯，斜着眼角对身边的曾年说：“多贵我都要。”
口气平静又坚定，惹得大兵乐不可吱地“哎哟”两声。
曾年点点头，随后走到柜台边，英挺的眉目间藏着只有她能看到的笑意。
他说：“当然。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