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悲悯
叶寒半口面喷了大半桌面，差点没被呛死。
抬头瞪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枯瘦女孩，脑瓜子嗡嗡的。
女孩低下了头，弱弱重复道：
“我说，一碗面，陪你睡一次。”
可能是因为心虚，又或者是被叶寒的反应吓到了，故此话音很小，宛若蝇鸣。
可是聚精会神的叶寒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尼玛——”
就离了个大谱。
面容僵硬，忍不住在心中爆出一句粗口，寻思，这世界都这么狂野的吗？
一碗面，就要陪自己睡觉，这要不要再夸张一些。
有些意外是在意料之内，有些意外是在意料之外，而这个意外，却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不过——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叶寒的心还是狠狠的痛了一下。
世风日下，民不聊生，若非身不由己，她又何至于此呢？
在自己看来，为了一碗面，就陪人睡一次觉，何其荒唐。
可是对于眼前的小姑娘来说，这可能是她认知中，自己最宝贵，也是最拿的出手的东西了吧。
若非无可奈何，又怎会如此。
不由眉梢下压，叹息一声。
“哎——”
闻叶寒轻叹，深怕这交易失败的女孩，再一次抬起了头，那干裂起皮的嘴唇早已被咬破。
吞吞吐吐的试探道：
“我我还没和人睡过，可可以吗？”
见此一幕，叶寒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自己居然犹豫了。
“我真该死啊。”
随即一拍桌面，吓得女孩身体一颤，脖子缩了缩。
“啪！”
“老板，再来一晚。”
说完余光看了一眼姑娘，继续道：
“加肉。”
面摊老板是个胖子，有生意上门自是笑呵呵的应下。
“好嘞，客官，这就做。”
转头却是下意识的摇头，在心中嘲弄道：
“就剩骨头了，这都能看上，得多饿啊。”
————
看着受惊了的小女孩，叶寒平缓思绪，舒缓眉梢，温声道：
“别怕，坐。”
话音一顿，豪爽的表示。
“这面，我给你买了。”
小女孩闻言，喜形于色，先前的胆怯也好，害怕也罢，在这一刻一扫而空，眼底被欢喜瞬间填满，雀跃的说道：
“真的吗？谢谢您，谢谢您。”
连连点头拜敬道谢，更是直接跪了下去，动作熟练的让人心寒。
可是叶寒却是受不了这一套，佯装怒道：
“别搞这一套，让你坐，就坐，还想不想吃面了？”
女孩生怕将要到手的面不翼而飞，只自是不敢违背，匆忙起身，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凳子上，却只是坐了一点点。
依旧低着头，搅弄着衣角，可是眼中的窃喜却是无所遁形，更是忍不住的用余光偷偷的看向那面摊处，期待的目光，即便是在这满身狼藉的躯体上，亦灿若星河。
不时还抿抿唇，吞咽唾沫。
叶寒看着她这模样，心中说不出的别样滋味涌上心头。
人就是这样，一但忍不住动容，这同情心啊就如同破了一个口的堤坝，水流如铁蹄扣关，一泻千里。
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大坝轰然塌陷，而后泛滥成灾。
他看着碗里的面，食欲全无，单手往前一推，到了女孩的面前。
女孩怔了怔，视线偷偷看向她，无不透露着小心翼翼。
叶寒食指轻扣桌面，风轻云淡道：“我饱了。”
言外之意，便是我不要了，你要是等不及，就先垫垫吧。
女孩视线望向那放着油花的面汤和半碗面，肚子叽里咕噜更甚，喉结频频蠕动。
双手更是无处安放，强忍着最原始的欲望，将目光挪开，又看向叶寒，超小声问道：
“可以吗？”
叶寒不善言辞，故此板着脸。
“随便。”
“不吃就倒掉。”
“吃，我吃。”
女孩喜色更甚，揽过面碗，端在怀中，微微侧身，便吃了起来。
稀稀刷刷，动静不小，狼吞虎咽，动作亦不雅。
不过看的出来，这孩子还是很克制了。
想来饿的不轻。
一边吃，一边还不忘了侧目，用余光偷偷看向叶寒，感受到叶寒的目光，她还不忘了投来一个感激的笑容。
叶寒看着这孩子憨憨傻傻的一幕，嘴角下压，亲切一声。
“切——傻样。”
悲悯后的成就感，往往就在一瞬之间，这种感觉也很玄妙，莫名舒坦。
但是叶寒也清楚，他只能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一世。
现在自己什么情况，指不定现在的女孩就是以后的自己呢？
“碍，生活不易啊。”
很快女孩吃完了，当那碗放回来的时候，就跟刚洗过一样。
干干净净。
她的面容上也恢复了些血色，看着精神了些，摸着嘴角，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方才的怯懦也少了些，也敢时不时看向叶寒了。
那脸上的笑容，三分是羞涩，七分感恩。
又过了一小会，面摊的老板也端着面走了过来，笑得憨厚。
“客官，您的面。”
将面放在桌上，他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余光不忘偷偷看向叶寒和那小女孩，眼中神色耐人寻味。
叶寒自然是注意到了，那眼神的意思，自然也意会到了。
很不爽。
但是却也懒得管，有些事，无需解释。
自己没想，脏的不过是他们罢了，脏的人，自然看什么都脏。
这老板脑门上不过是灰色格子，不好不坏罢了，和眼前的小女孩一样。
“吃吧，不够再说。”
小女孩连连摆手，“够了够了。”
可是她却并没有吃，而是在叶寒的诧异中，取出一个破了一个角的碗。
说是碗，却也不是碗，应该是陶罐的盖子。
只见她将那大碗放在桌上，又将碗里的面都倒了进去。
倒完不忘了抖一抖碗。
整个过程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然后如视珍宝一般将其捧在怀中。
望向叶寒，柔声道：
“公子，您跟我来吧？”
显然，她非常的有契约精神。
叶寒却是无语，心里吐槽，来你大爷，先不说其它任何因素，这自己若是真去了，那还是人吗？
问道：“你不吃？”
女孩头摇头的和拨浪鼓一般，眯着眼，很幸福的道：
“不，我要给阿娘。”
“你阿娘？”
这一刻的女孩突然大方了起来，说话声音大了，也流畅了，认真道：
“嗯嗯，阿娘最喜欢吃面了，能吃到热面，阿娘，一定会高兴的。”
话音一顿，女孩灿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痛，话音也弱了下来，继续道：
“不刘爷爷说，阿娘得了重病，活不了了。”
叶寒愣了一下，眼神渐渐清澈，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女孩这么做，原来只是为了自己的阿娘在死之前，能吃一碗热面。
为此，不惜出卖自己的清白。
叶寒想，这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气吧。
内心再次破防。
“公子，跟我走吧。”
叶寒回神，结束了悲伤春秋，扔下几枚铜钱，放在了面桌上。
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女孩不解，连忙喊道：“公子，你还没”
叶寒高举的右手摆了摆，意思不言而喻。
女孩愣在原地，呆呆的望着叶寒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
“公子是嫌我太脏了吗？”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觉得很失落，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在别人眼中，却一文不值。
可是
她知道，这位公子，是好人。
对着其深深一拜，眼角噙着泪，匆匆离去。
而另一边，尚且还未从方才情绪中走出的叶寒，却是突然止步，瞪着大大的眼珠，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长生书。
一口夏日的热风入肺，整个人瞬间清醒。
“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