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此生挚爱
烛光摇曳下，聂和和的面容被映得格外苍白，他站在窗前，一双手紧紧握着，指节泛白，额头上冷汗淋漓，一切如雕刻在沉寂中。
忽听到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聂和和猛然转身，只见皇帝梁无益神情凝重地从门口缓缓步入，仿佛一阵风般，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搅动起来。
“陛下驾临，臣失礼，罪该万死。”聂和和欲跪拜，却被梁无益一把扶起。
“无需多礼。”梁无益语声低沉，不见威严，却更显关切，“休息的如何？”
聂和和扭头不敢面对，只是涩涩道：“臣愧对陛下。因臣一时大意，致使乾安国趁虚而入，将安插在敌国的情报网连根拔除，许多兄弟被抓……就连聂甜甜也”
“此事并非全然怪你”梁无益目光深邃，抚着聂和和的肩膀，像是要把自己的一部分力量传递给他，“乾安国本就形式复杂，你却能在那般困境下安插独自逃回报信，已实属不易。”
聂和和听言，双眼湿润，双膝跪地：“陛下、臣有罪啊，臣瞒着您让高丞相挑拨六皇子造反、指认乾安帝谋朝篡位，不仅害的高丞相丢了性命还让情报据点被连根拔起，我害了那么多人、让您多年来在乾安国的布局付之一炬！”聂和和一双手猛地抓紧衣袖，却又在下一瞬间松开。他耳畔仿佛还能听见门外那些兄弟们的战斗声、聂甜甜看向自己时眼神里的决绝，霎时间他心中犹如翻江倒海。“陛下当真不怪我吗？陛下可知当初让乾安国退兵其实还有别的办法，臣为何非要瞒着您让高丞相挑拨六皇子造反、指认乾安帝谋朝篡位！”他声音虽嘶哑的问道。
“复国之路上的每个人、他们本就做好了必要时随时牺牲的准备。”梁无益扭头看向窗外，夜幕如网，虚空中隐隐约约的光点如同困在深渊的星辰，“包括我。”当然也包括他和孟清房之间那点残存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爱这个字是强求、是奢望、是不甘但也要认命！
夜更深，人更重，这满室的寒意，悄然升起。
秋日的清晨，繁花锦簇的御花园内，晨曦洒下柔和的光芒，却难掩一丝寒意。高德馨步履匆匆，面带坚定，一双杏眼中燃烧着无尽的愤怒与悲伤。她听闻害死自己父亲的罪魁祸首——聂和和已经苏醒，心中怒火难平，便径直求见皇帝梁无益。
梁无益站在御花园的凉亭内，目望远山，眉头微蹙，心中思索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局势。高德馨走近，深深一拜：“陛下，臣女有请求。”
梁无益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馨嫔，何事如此焦急？”
高德馨望向梁无益，目光灼灼：“臣女父亲既然自认为是开阳国子民，并为之甘心赴死，臣女再回乾安国也必定劫数难逃，臣女已决意留在朔阳国、陛下往后不必称呼我馨嫔。”
“我也正有此意，你父亲为国家大义而亡，朔阳国必会善待你，也让你父亲九泉之下安心”梁无益感慨之余又疑惑道“你今日求见就是为此事？”
高德馨双膝跪地，对着梁无益就行叩拜大礼，梁无益伸手去拦，却被她阻止。
她连磕了三个头后、双目如炬的望着梁无益“陛下、听闻聂和和已苏醒，求陛下准许臣女前去拜见他！”
梁无益微微一怔，随即叹息，：“布局在乾安国的情报站点被一举摧毁，他的妹妹也牺牲了，他情绪低落，就算你此时去了，怕也问不出什么。况且、况且你想知道的答案，我可以给你。”
高德馨愣住，目光中透着不解与倔强：“陛下为何拦我？难道陛下知道我想问什么！”
梁无益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一片肃然。他轻轻拍了拍凉亭的石桌，示意高德馨坐下，随后慢慢说道：“聂和和此计把你父亲也算计在内，实则是为了加剧孟清房和我之间的误会。
我与孟清房曾、曾心意相通，我也曾因为他纳妃立后愁眉不展，连夜奔袭到乾安国。聂和和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见到自己的国家政治清明、百姓和乐，他大概是因为害怕为我的个人情感会动摇我的复国之心。”
“何以见得？”高德馨眼中恍然，却仍难掩悲伤，“但为何要置我父亲于险境？”
梁无益低垂眉宇，声音低沉：“因为你父亲是我有意推举给他的、而传闻说孟清房弑父的那天，我是在场的！你父亲出面举证，更能说明这背后是我在推动！”
高德馨紧咬额角，泪珠隐约闪现。她颤声道：“看来我父亲也是一早就料定了自己的下场！”
梁无益对着高德馨深深施以一礼“是我有愧于你、连累了你父亲”，此时的梁无益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是看着一个失去父亲的女儿，由心产生的愧疚，因为他也早已无父无母！高德馨看着眼前这个谦恭和善、才智无双的君王，竟是半点也怨不起来，心里的恨意无处消散，堵在心口压的生疼。静默了片刻，她还是开口提醒道“乾安王、从来没有宠幸过我！”听到这话梁无益怔怔的望着她“此言何意？”
高德馨苦笑一声“作为乾安国的馨嫔，我虽表面看起来得到了圣眷，但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从来就是个摆设。”郁闷和不甘这些情绪原来也是会有形态、高德馨毫不掩饰自己的无奈，满脸自嘲，“我不知道他是否宠幸过皇后和别的妃嫔，可是、陛下他，从未宠幸过我！他第一次来我寝殿时我彼时还少女怀春，心动不已，可是他当晚就让我跪在外殿，不得入内寝。第二天一大早往往会赏赐我很多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我一直郁郁寡欢，以为他是因为不喜欢我，但碍于父亲颜面不得已纳我入宫。”
“我生母是个逃难过来的医女，我是家里庶女，我生母在我年幼时早早去世。嫡母为人严厉、对我又不亲近，我自幼嫉妒姐姐是嫡女，地位尊纯。以为只要我把握机会入宫，顺利得皇上青眼就能在那个家里压嫡姐一头。于是不顾父亲阻拦，执意入宫，终究是我鬼迷心窍！”
“有一段时间，宫中盛传轩畅殿中关着一位顶要紧的人、陛下日日去看望他，有时候夜深了、下雨了还站在门外等候，也不进去，一等就是两三个时辰。没有人知道那里面关着的是谁，可宫里谁都知道，敢让一个皇帝日日看望、冒雨等候的人，必是此生挚爱！”高德馨停顿了一下面向梁无益发出探究的眼神“我想，轩畅殿那个让他日夜惦念的人，便是陛下您吧”
梁无益闻言，如雷击耳畔，身躯震颤。“我？此生挚爱！”他直视高德馨，双眸深邃如海“但是、关于纳妃立后他从未向我解释只言片语。”
高德馨为此也疑惑不解，反问道“那您可曾问过他？”
“不曾！”
两个人你不问、我不答，谁都想高高在上，谁都不想先低头！梁无益双眉紧皱，心中一片波澜翻涌。那一瞬间，他忽觉自己多年的猜疑和误解如同重重迷雾，随高德馨的一言而散。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两人的分崩离析一定程度上和这误会也没多大关系，他们之间隔着家国之仇，始终不得圆满！
晨光透过凉亭，将人的影子拉得修长。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那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