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光秃秃的地面，枯萎腐败的树干，一片萧条凌乱的场景。
炎珠看着眼前的一幕皱起了眉头，这般惨烈的战斗痕迹……
还有地面上一些七零八落的陶偶碎片。
这一定就是瓦丸的葬身之地了吧。
炎珠抿了抿唇，抬步向前方走去。
应该快到了，那两人谈话时曾说过妖怪住在森林的北边。
只要找到妖怪，说不定就能找到奈落。
突然，一道屏障亮起，挡住了炎珠的去路，也遮蔽了前方的景色。
炎珠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结界，正当她不知所措时，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声。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穿狒狒皮的男主站在身后，静静的看着她。
触及到他阴冷的目光，炎珠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结界上，身体不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奈落看着地上的女子，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
这女子本就不在他的计划中，也毫无任何利用价值。
她不过是被瓦丸牵扯进来的罢了。
虽然她体内有他的瘴气和妖力，但他早就把她抛到了脑后，没想过要对她做什么。
瘴气和妖力没有他的催动，就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所以，这女人不赶紧逃命，还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炎珠看不见奈落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阴沉的目光。
她缓了缓心神，站起身，眼神波澜不惊的看向奈落，不带一丝情绪的说出在心中早已重复了千百遍的话:“我是来找你的……奈落。”
奈落眯了眯眸子，就听她接着说道:“我知道是你设计杀了瓦丸以及间接害死了里陶。”
“但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我也并不想为他们报仇，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一个痛快。”
“我体内有你的瘴气……所以请你给我一个痛快，我本就是不该活在这世上的人。”
奈落一时有些错愕，可随即而来的便觉得一阵荒谬。
他嗤笑一声:“你怎么样与我何干？”
炎珠身体怎么样，又该不该继续存活在这个世上，与他有何干系？
她又凭什么觉得，他奈落要顺应她的请求，去帮她结束痛苦呢？
还不等奈落出口拒绝，一个身影从结界中走了出来。
绫雪今天穿了一身黑白色的和服，银白色的头发披散下来，跟送葬似的。
她走到炎珠面前，垂眸看着她:“你想死？”
炎珠愣愣的看着绫雪，有些反应不过来如今的情况。
她刚刚被奈落给拒绝了，然后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美艳女子问她是不是想死。
她顿了两秒，点了点头:“是。”
绫雪挑了下眉道:“你确定……你真的想死？”
看着她那双仿佛能看透她内心的眸子，炎珠本该脱口而出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见状，绫雪勾唇笑了一下，不咸不淡说道:“你若真的想死，有的是办法，拿把剑挥刀自刎，又或者找个岩浆跳下去，这世间有一千种一百种的方法能致人于死地。”
“可你偏偏来了这里。”
绫雪双手抱胸，扬眉，眼神轻蔑，一脸桀骜:“你不敢对吗？”
“你想结束痛苦，又不敢对自己下手，心中甚至还有一些对生的渴望，所以在犹豫间来了这里。”
“想让别人帮你结束这痛苦又犹豫的心理对吧？”
随着女子每说一句话，炎珠的瞳孔就放大一瞬，到最后她的脸色无比难看。
她抿了抿唇，满是被看破心事的难堪，声音艰涩:“是又怎么样？”
没有人想死，没有人不想活着。
可她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没了亲人，没了朋友，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本就是已经死去的人，纵使死时或许有些不甘。
可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当时所留恋的一切，都已在战火和时间的长河中湮灭的一干二净。
她早已没了归处，也没了留恋的东西。
以前是被里陶所操控，还有一个不得不活着的理由。
可如今所有桎梏她的东西都消失了，她还有什么理由活着呢？
她如今活着痛苦又迷茫，理智让她重新归于地下，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内心的懦弱又让她不敢去死，生的渴望又让她对这世界仍有留恋。
所以她到底该怎么办？
看着一脸痛苦挣扎的炎珠，绫雪垂了垂眸子。
她转过身去，声音冷漠格外不近人情:“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又如何的痛苦，我只能说你来这里来错了地方。”
“我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给不了你任何指引和救赎，而奈落也一样。”
“而且，我对帮别人结束痛苦更是没有任何兴趣。”
“所以，即使你真的决定要死，我也不会帮你。”
她从来就不爱管闲事，也不是个乐于助人的人。
更何况这还是个亡者，人类的亡者。
绫雪拉着奈落的衣袖，转身向结界内走去。
最后在踏入结界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奈落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你体内的瘴气和妖气不出意外的话，永远都不会发作。”
所以，是死是活，自己决定。
没人会帮她。
奈落低头看着绫雪的侧脸，目光微凝，声音冷沉带着试探:“你今天有些反常……”
竟然会对那个女人说那么多话。
绫雪头也没抬，只说道:“你的错觉。”
她也曾迷茫过，痛苦过。
她甚至怨恨过上天，为什么让她来了这里。
可最后她依然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艰难的活了下去，还活了许久。
到现在，她都快忘了上辈子和平祥和的年代是什么样子了。
只日复一日过着寂寥无趣的生活，心里只剩下一片荒芜。
直到……奈落的出现。
绫雪抬眸看去，却正好撞上奈落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
视线相触，两人皆愣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在一瞬间划过心头。
这感觉从未有过，奈落一时有些无措，慌乱的移开视线。
看着面前的姹紫嫣红的庭院，他声音阴冷带着些烦躁:“看我做什么？”
他本来只是想看一下这女人的表情，分析一下今天她反常的情况。
谁知道问她话的时候都没反应，却突然抬起了头，还用那种说不出来的眼神看着他。
他好像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瞬的暖意。
绫雪也没想到奈落竟然一直在盯着她看，就这样直直的撞了上去。
看着奈落移开视线，她也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冷哼一声说道:“你管我？”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一直陪着她。
奈落默了一瞬，没有再搭理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
脑中划过什么，绫雪突然开口问道:“里陶死了？”
在炎珠开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
也听见了她说里陶和瓦丸被弄死的一幕。
只不过被一打岔，忘了问了。
奈落瞥了绫雪一眼，不懂她怎么对里陶感兴趣了。
但还是应了一句:“嗯，被瓦丸杀死了。”
那个瓦丸还真是格外的贪婪，既想要摆脱里陶的控制，又不相信他，更不想为他办事。
在吞掉药丸的时候，感受到鬼术控制消失的时候便反悔了。
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里陶，这样一来即使没有奈落的帮助，他也不会再受里陶的桎梏。
而且还可以反悔，得了好处，不帮奈落办事。
并来一个黑吃黑，干掉奈落。
只不过他没想到奈落从始至终就是在骗他，并防着他。
药丸里被注入了瘴气和妖力，从瓦丸吞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回头的路。
愚蠢又自作聪明的人类。
奈落心里冷笑一声，又问绫雪道:“你认识里陶？”
“不认识。”绫雪漠然的答道:“只是有些好奇。”
她眉眼间沉静，陷入了沉思中。
里陶死了啊……
在剧情还没有开展之前。
看来没有人去复活桔梗了，桔梗也不会再出现了。
想到这里绫雪皱了下眉头，桔梗死不死，活不活的干她什么事？
更何况奈落以后肯定会再收集四魂之玉，若是没有这个意外，迟早有一天会和桔梗对上。
虽然没有鬼蜘蛛的帮忙，桔梗奈何不了奈落。
不过……说白了就是敌人，她管她做什么？
绫雪又抬眸看了一眼奈落，眼中带着浓重的占有欲。
他是她一手创造出来的，即使有一天她腻了，不想再陪他玩游戏了。
他就算是死，也应该由她来亲手结果了他。
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对于绫雪的心思，奈落毫无所觉。
他不解的问道:“你今天叫我来做什么？”
对于绫雪叫他来的事，奈落已经表示接受良好。
无论他对她下手多少次，对她如何算计，事后她对他依旧是那副毫不在意，笑吟吟的模样。
就好像对于绫雪来说，他杀她是一码事，她叫他来又是另一码事。
她将两件事分的很清楚。
你杀你的，她叫她的，互不干扰，没有任何矛盾。
奈落也渐渐习惯了他俩这种怪异的相处模式。
不过……
奈落目光微冷，她迟早会死在他的手上。
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的。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绫雪勾唇一笑，未施粉黛的脸颊，清丽动人。
奈落看着她这副模样，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
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到城府内的庭院中，空地上摆着一张矮桌，上面摆着一个装着不明物体的盘子。
有两个仆从立在一旁。
“走吧。”绫雪拽住奈落的袖子，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就往里面走。
奈落本顿住的步伐，顿时被扯的一个趔趄。
听着绫雪的声音不对劲，他抬头看去，就见不知何时她已经往鼻子里塞了两个布条。
直觉告诉奈落，此地不宜久留，正确的答案就是赶紧跑。
可是……
奈落死死瞪着同样死死抓在他手腕上的那双雪白的手。
“你要干什么？！”
他拧眉声音阴冷。
绫雪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将他拉到了矮桌旁。
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摁着肩膀让他坐在了垫子上。
离近了有股臭味夹杂着鱼腥味飘来。
奈落被迫坐在垫子上，看着面前被罩着的盘子。
绫雪一个眼神扫过，仆人上前将罩子掀开。
顿时一股仿佛腌了好几天的臭鸡蛋夹杂着腐臭味和鱼腥味扑面而来。
奈落屏住了呼吸。
盘子上放着一条……鱼吧。
好像是鱼。
绫雪捂着嘴，缓了一下说道:“奈落，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奈落猛地扭过头看向绫雪，那双黑眸眼中情绪分明。
are you kidding？
绫雪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词，她瞬间就爽了。
她咧了咧嘴角，满脸阴险，端起盘子凑到奈落的面前，阴森森的说道:“你，尝，一，下。”
语调格外阴阳怪气，又带着威胁。
奈落无暇顾及其他，这令人上头的味道直冲天灵盖，让人窒息。
他不受控制的扭头“呕”了一下。
脑海中浮现出昨天绫雪在他面前呕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他默了。
奈落余光瞟到绫雪那一身黑白色的衣裙，福灵心至的明白了过来。
她是在给他送葬！
“……”
奈落抬头看向绫雪，屏住呼吸沉声道:“吃了，你就放我走？”
见奈落异常的识趣，绫雪满意的点点头:“当然！”
她将盘子放在矮桌上，旁边整整齐齐的摆着餐具。
奈落目光闪了又闪，拿起刀叉平稳的切下一小块鱼肉，面不改色的递到嘴边。
手中动作顿了一下，最后塞到了嘴里。
齁掉舌头的咸味以及生理反胃的鱼腥味在入口的一瞬间，胃酸就涌了上来。
奈落咬紧牙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余光一直观察着绫雪的表情。
绫雪看着奈落，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
奈落忍了又忍，转头吐了出来，狒狒头帽被扒拉到脑后，面色苍白又阴翳。
绫雪怔了一下，不知怎的回想起来庭院里，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幕。
看着他吐的凄惨的模样，本该开心的心情也冷了下来。
奈落吐完后，拿起一旁的餐巾擦干净嘴。
随即拿起刀叉不管不顾的又切了一块鱼肉，要往嘴里塞。
在鱼肉即将入嘴的一刻，一道冷沉的女声传来。
“不用吃了。”
奈落手中动作一顿，抬头看去。
就见绫雪站在那里，下巴微扬，一脸高傲又得意的看着他。
她冷哼一声，声音肆意妄为:“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全部吃完，这次只是给你个教训。”
“以后不准再拿那些东西来恶心我的鼻子，知道了吗？”
奈落定定的看着她，半晌说道:“好。”
只是个教训吗？
那这教训也未免太轻了些。
再然后的然后，奈落离开了这里。
绫雪收回了那副蛮横娇纵的表情，怔怔的在那里站了半晌。
她到底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心软了。
明明是他先过分的。
空荡荡的庭院里只余下仆从收拾狼藉的脚步声。
那盘鱼肉与她擦身而过间……
“呕……”绫雪不受控制的弯下腰呕了一声。
“快拿走！！！”
她吼道。
“呕……”
仆从马不停蹄的离开了这里。
绫雪缓了老半天才缓过来，突然开口说道:“应该让奈落再多吃一点的。”
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她昨天直接被熏晕了过去。
收敛了气息，站在结界上方目睹了一切的奈落默了一瞬。
鱼腥味还萦绕在味蕾里经久不散，刺激的他一阵反胃。
绫雪如此对他，他本该生气的。
又或者说，他今天若不想吃，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不让绫雪得逞。
他只要用瘴气将鱼肉腐蚀掉，今天便可逃过一劫。
就算绫雪以后会报复，他到时也会有别的方法对付她。
可是……
想起绫雪昨天难受的样子……
算了，让她出出气吧。
又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更何况他还试探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奈落垂了垂眸子，想起绫雪阻止他的一幕。
绫雪在意他。
他握了下拳，眸子沉寂。
这件事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这太明显了。
所以说，他拿自己做局，绫雪会上当吗？
又或者说，能杀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