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章
山坡上。
奈落站在那里望着下方的府城，目光沉静，面容沉思。
之前经常在他身后阴魂不散的女人，已经有半个月未见了……
也不知在搞什么幺蛾子……
正是夜晚，天空拉开了黑沉沉的夜幕，只独留下半遮半掩的银月，散发着微弱的光。
城镇里寂静一片，无一点亮光。
最诡异的是，他感受不到任何生人的气息。
奈落走在街巷上，看着周围空荡荡的房屋，想起上次白日来时，那络绎不绝的人流……
他目光微凝，是被杀光了吗？
还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这女人还真是诡异。
不过也是，若是个正常人，又怎么会去引诱鬼蜘蛛，就为了造一个玩具呢？
奈落周身泛着阴冷的气息，脚步不停，向府城内走去。
偌大的城主府内，也寂静一片，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
绫雪一身湖蓝色和服，银白色的发丝顺滑的披在肩头。一张精致的脸庞不施粉黛，显出几分清冷，但眉目流转间，依旧魅惑勾人。
她坐在长廊上，姿态优雅端庄，面容沉静，修长的玉手在面前精致的古弦上飞舞。
琴声如流水，弹指间盈盈而来
越往里走，这琴声越发清晰。
奈落驻足在门口，抬眸看向院中的女子。
绫雪瞥了一眼门口奈落，没有管他，只专注的弹奏着这首美妙的曲子。
弦音清脆如雨帘，又时而高亢低沉，雄壮而清幽。
如明月清风夜晚下鸟兽悦耳动听的鸣叫。
奈落站在那里，也没有出声打扰，只静静的聆听。
他不懂音律，只觉得是一首很好听的曲子。
只不过……
这首曲子好像缺了些什么，不够完美。
良久，一曲毕。
绫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素手轻轻抚摸着琴弦。
她抬眸看向奈落，眼中幽暗深邃，声音听不出情绪问道:“好听吗？”
“你也会喜欢人类的东西？”奈落嘲讽道，抬步走了进去。
绫雪身体微歪，面容懒散，语气乏味:“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
何谈喜欢呢？
她侧头看向站在身旁的奈落，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脸上又挂着恶劣的笑容，调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莫不是，想我了？”
奈落眼神阴鸷，冷笑一声:“你还真是自作多情。”
他最讨厌她这副玩味逗弄的样子，将他当成玩物一般取乐。
看着他明明恨不得杀了她，却又因为鬼蜘蛛的心而对她下不去手，欲罢不能的样子。
就连鬼蜘蛛的心都是在她的算计之中。
绫雪嗤笑一声，一手支撑在身后，一手端起旁边矮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她没有开口说话，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仿佛在无声嘲讽着奈落那颗跳动的心。
嘲讽着他的嘴硬。
奈落眯了眯眼，杀意在心中翻腾，漫过心头，直至四肢百骸。
最终被他压了下去。
他没有再理会绫雪的那个问题，声音低沉带着试探:“听说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死了，那个半妖也被封印……”
“而四魂之玉下落不明……”
绫雪靠在身后的房门上，湖蓝色的衣袍铺在地面上，双腿并拢侧在身旁。
手中把玩着酒杯，透明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她挑眉笑道:“怎么，后悔了？又想要四魂之玉了？”
奈落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只说道:“是你做的吗？”
他那时被鬼蜘蛛的心弄的烦躁不堪，无心思考太多，只想要不能让这个女人得逞，便一时离开了枫之村。
后来冷静下来后，再回去时，守玉的巫女已经死了，连玉也跟着消失不见……
有人说玉是跟着巫女一起火化了。
但他却有些不信……四魂之玉既然能实现愿望，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火化？
而那时绫雪的态度……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她干的。
况且还这么长时间没见过她的踪影……
若是玉落到她的手中，他再想弄死她，怕是难如登天了。
奈落的这些百转千回的心思，绫雪不知道。
“不是我做的。”她懒懒的掀了眼皮，直言道。
除了特殊时候，她一向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心思，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可不想给别人背黑锅。
看着她不似作假的神态以及对四魂之玉的态度，奈落没再质疑，只沉声问道:“那你知道玉的下落吗？”
说起来很荒谬。
他竟然来问自己的敌人，玉的下落。
毕竟四魂之玉可是个增强妖力的好东西，正常人即使自己不需要，也不会让对手得到它。
但……这个女人明显不正常，上次还说要把玉给他。
说那句话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都是兴奋癫狂的光。
诡异极了。
所以，他有种莫名的笃定，她若知道，就一定会告诉他。
绫雪侧头看向奈落，挑了挑眉，嘴角满是玩味。
奈落很想挖了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那双眼睛好似在说，上次赌气说不要的是你，这次特地跑来找玉的下落的也是你……
真是嘲讽。
绫雪这次倒没有嘲讽他，收回了视线，声音平淡随意:“巫女抱着四魂之玉死时，许了个愿望，将四魂之玉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所以，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四魂之玉了。”
“不过，或许有朝一日它还会重现世间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满是恶俗的趣味:“说起来可笑，巫女竟然是死在自己守护的玉手中。”
奈落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他听说巫女是死在妖怪的围攻下……为何绫雪会说是死在四魂之玉手中？
但他也没太过在意，毕竟玉都已经没了，还管那些做什么？
妖怪和巫女可是天生的对立面，他可没兴趣知道巫女是因为什么死亡的。
得知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后，奈落转身便要离开。
下一秒，一个酒杯砸在他的脚边，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酒杯顿时四分五裂。
“我的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吗？”绫雪眼神冷了下来，漫不经心的说道。
没了酒杯，她垂眸把玩着自己鲜红圆润的指甲。
奈落回头看向她，眼神阴翳，说道:“那你想怎么样？”
他语气格外阴沉，态度没有因为绫雪告诉知了许多消息，而有半分缓和。
他可没有忘记这个女人是如何算计他的，而且就算没有算计，他奈落也不是个会知恩图报的人。
绫雪也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谁会在意一个宠物的想法呢？
无论过程怎么样？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就可以了。
她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偶丢在地面上。
木偶落地的一瞬间变成了十五六岁的女子。
奈落看见她的面容眯了眯眼，是小叶。
虽然早就知道在洞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演戏。
可却没想到，这个侍女连个活物都不算。
小叶在他的目光中进了内室，奈落想起第一次来时，府城内那些仆从侍女身上的妖气……
和小叶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看来，他们也是傀儡。
这座城从始至终都是座空城……
“城镇里的村民也是和小叶一样的傀儡吗？”奈落突然出声问道。
他能看出来，绫雪造的这些傀儡不过是用来伺候她和清洁城府。
但，府城外的城镇上的村民……
“他们啊……”绫雪又从矮桌上拿了一个酒杯，放在唇边微抿:“他们可连傀儡都算不上。”
奈落眸光闪了下，没有再说话，被兜帽掩盖下的面容满是算计。
脚步声传来，小叶抱着一套华服来到奈落面前。
还不等奈落出口询问，绫雪直接开口，语气散漫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把你的狒狒皮脱了，换上这件衣服。”
闻言奈落眼中闪过诧异，伸手用一根指头勾起衣服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
衣服的全貌呈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件深紫色的外袍，布料柔软顺滑，明明的漆黑无比的夜，却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光泽。
在鬼蜘蛛的记忆中是件很名贵的衣服。
小叶的手中还有一件黑色的内衬，只能看见上面领口处绣着精致的暗纹。
心思百转千回，他动作却格外轻佻随意，仿佛拿着的是一件肮脏廉价之物，羞辱着绫雪的心意。
他嗤笑道:“这衣服是你亲手做的？”
“听说，女子只会送自己心爱之人衣物……”
就如同她告知鬼蜘蛛名字一般。
虽是疑问句，他却说出了陈述的语气，仿佛认定了绫雪就是这个意思。
他眼中闪过冷意，难不成她以为他奈落会和当初的鬼蜘蛛一般，被她轻而易举的撩拨心弦吗？
说完，奈落手指一松，衣服便轻飘飘的落在了地面上。
他冷声侮辱道:“你可真放荡。”勾引完鬼蜘蛛，又来勾引他。
奈落心里比谁都清楚，绫雪送他衣服不可能是因为喜欢他，而且也不一定是勾引的意思。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就是要曲解，去恶心她，侮辱她。
仿佛这般便能出了心中的那口恶气。
“人类的规矩，跟我这个妖怪有什么关系？”绫雪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唇角微勾:“而且谁说这衣服是我做的了？”
还真是不放过任何能踩她一脚的机会。
打不过她，便想着在言语上占便宜。
辱骂的话语，骂到痛点的或许会起作用。
可偏偏绫雪从不在意这些，他的话语对她来说起不了丝毫用处。
不等奈落开口，绫雪细长的柳叶眼上挑，幽蓝色的瞳孔闪着光，满是危险的气息，轻飘飘的道:“奈落，我可不是在和你商量……”
所以，不论你是怎么想，你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今天这件衣服，只能穿在你的身上。
奈落听出了她的意思，冷笑一声，速度极快的丢出一个东西砸到地面上。
只听砰的一声，浓白的烟雾四散开来，瞬间遮盖了奈落的身影。
他趁机转身就要离开，在跃到半空中的时候，腰间一股大力却将他扯了回去。
绫雪手中拽着一根蓝白色的腰带，腰带的另一头则缠在奈落腰上。
一用力，便将奈落整个人都拉了回来。
奈落掉在绫雪怀中的那一刻，整张脸都黑了。
“想在我的面前逃脱，奈落你现在还不够格呢……”
绫雪压下他袭来的肘击，轻轻松松将他摁在怀里，动弹不得。
语气轻蔑，眼中满是嘲讽。
奈落真的很烦，气的兜帽下的脸都红了。
他声音冰冷低沉:“你到底要干什么？”
女子身上淡淡的馨香传来，明明心里厌恶极了，可那颗心却跳如擂鼓。
奈落简直要疯了。
看着他一副不配合的样子，绫雪懒得跟他废话，一只爪子直接兽化，锋利的指甲抵在奈落的咽喉处。
“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把这身衣服给脱了，换上那件衣服。要么，你现在就死在我手中。”
凌冽的杀意袭来，奈落默了，他之前敢来也不过是算准了绫雪不会杀他。
毕竟他看的出来，绫雪如今对他还有很大的兴趣。
可是……
最终，奈落还是去换上了那件深紫色的华服。
厚重的狒狒皮毛落在地上，奈落脱去里面的衣服，露出上半身。
一个鲜红狰狞的蜘蛛疤痕占据了他整个脊背。
他脑海中回荡着女子那句，奈落，你可别想跑，要知道这可是我的地盘……
否则，天涯海角我也给你抓回来。
奈落眯了眯眼，一爪子挠向自己的心口，鲜红的血液流出。
顺着他的腰身滴落。
“呵……鬼蜘蛛的心……”阴冷至极的话语从他口中缓缓吐出。
你可真廉价，对着这样一个女人还会动心。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突然响起。
奈落猛地抬头看去，冷声道:“做什么？”
麻木毫无感情的女声传来:“我家公主说闻见了血腥味，让我来给你送药。”
说完，她便将托盘放在了门口，转身离开了这里。
奈落静立了半晌，久久沉默不语。
这女人的嗅觉如此敏锐吗？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又传来了悠扬的琴声。
他穿衣服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慢条斯理的套上了外袍。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绫雪依旧没有回头去看，只自顾自的将手中这首曲子弹完。
是他来时，她弹奏的那首曲子。
一曲终了。
绫雪唇角微勾，似嘲讽似感叹:“能听我弹曲子的人可没几个……”
更何况是男子。
奈落倒是独一份。
早在屋内，奈落便调整好了心态。
他看着绫雪手中那把精致古朴的琴，问了一句:“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挺好听的，只可惜是绫雪弹的。
连带着曲音都让他夹杂了几分厌恶。
绫雪手指微动，一旁的小叶过来收拾着琴案。
她垂着眸子，漫不经心的回道:“这首曲子叫《凤求凰》。”
说完，绫雪才抬头看向奈落，又是那副轻佻随意的样子:“怎么，你喜欢？”
“不过很可惜，这首曲子除了我，没有人会弹。”
“我只不过是想知道是什么曲子才会这般难听罢了。”奈落站在那里，眼神轻蔑，语气鄙夷。
“这般难听的曲子，怕是免费教给别人，也不会有人愿意去学。”
绫雪眯了眯眼，轻笑一声。
她姿态懒散的靠在背后的房门上，银白色的发丝披散在肩头:“看在你穿着这身衣服还不错的样子，我就不计较你嘴硬的事了。”
奈落冷眼瞥了她一下，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这次绫雪没有再拦，看着他欣长的背影，只说了一句:“下次换张好看点的脸。”
奈落飞在空中的身子顿了一下，又加快了速度朝远处飞去。
看着在空中逐渐化作一个黑点的身影，绫雪眼中满是愉悦。
她早就看奈落那身狒狒皮不爽了，看起来不仅丑，还沉闷。
如今换了身衣服，看着清爽了许多。
黑色修身的内衫上绣着精致的暗纹，低调内敛而又奢华，银边黑纹腰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
宽大的深色外袍套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韵味，雅致而又深邃，宛若一位骄矜儒雅的公子般。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就是可惜那张脸差了点意思，没有阴刀的脸好看。
绫雪红唇轻勾，似是酒意上来了，雪白的脸颊弥漫着淡淡的红晕，眼波流转间，妩媚勾人。
还是打扮一下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