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奈落同绫雪一同飘在半空中，看着下方的场景皱了皱眉。
无数支利箭射在树上，再然后就是大批的村民包围了下方一名穿着怪异的女子。
绫雪坐在云彩上，仰头看了一眼站着奈落，阳光打下，有些刺眼。
她支着下巴，叹道:“你站那么高做什么？就不能坐下跟我说话吗？”
奈落低头看着到他腰间的脑袋，默了一瞬，顺从的坐了下来。
绫雪弯了弯唇，站起身随意的说道:“走吧，已经没有好看的了。”
这下换作奈落变低了。
奈落仰头看着心情很好，眼中满是笑意看着他的绫雪，有些无语。
他站起身，声音阴冷吐槽道:“幼稚。”
绫雪侧眸看着奈落，挑眉笑道:“你也挺幼稚的啊。”
要不然为什么非要站起来呢？
奈落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想搭理绫雪。
云朵载着两人，在蔚蓝的天空中飘着，下面是茂密幽深的树林。
空气中传来两人的话语。
“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不在城府里。”
绫雪意味深长的道:“哦～所以就来找我了是吗？”
奈落默了一瞬，觉得她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别扭，沉声道:“……你别瞎想，我只是想看看你要做什么奇怪的事。”
绫雪眨眨眼，颇为无辜:“我没瞎想啊。”
她揶揄道:“瞎想的是你吧，奈落……”
奈落斜眼看着怪里怪气的绫雪，冷哼一声:“就是你在瞎想。”
不要倒打一耙。
……………………
随着一根箭矢划过，天空中发出七彩的光芒，无数碎片如流星般散落在各地。
四魂之玉出世的消息也传遍了世界各地，无数潜藏在暗处的妖怪们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城府内，假山流水，哗哗的响着。
绫雪坐在长廊上，素手摆弄着琴弦，身旁矮桌上放着两个酒壶。
一个身影落在了庭院中，奈落眯着眼睛，看向绫雪，面容阴翳，声音阴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四魂之玉又重新出现了？”
否则，那天为什么突然就去了枫之村？
他那时观察了一会儿，除了多了一个怪异的女人，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便没多想。
却没想到正是那个怪异的女人，身上竟然带着四魂之玉。
(奈落去的时候，四魂之玉还在阿篱的身体里，他离得远，没感受到四魂之玉的气息。)
回想起他问绫雪时，她说:“看到了一个好玩的人类，便多看了两眼。”
现在想想，她怕是那时就发现四魂之玉的存在了。
奈落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抢过来？”
他还记得绫雪曾经要帮他抢夺四魂之玉的事，虽然那时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但她应该对四魂之玉是有兴趣的。
既然如此，当时为何不直接抢过来，就算她不想抢，把消息告诉他也可以啊。
完整的四魂之玉。
“我好像说过，我对四魂之玉没兴趣。”绫雪垂眸看着精心制作的琴弦，语气松散。
也是，绫雪曾说过四魂之玉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是不感兴趣。
不过……
奈落冷眼看着她:“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用四魂之玉吗？你若不想自己动手抢，为什么不将消息告诉我？”
绫雪抬眸看向他，眸子很冷，轻嘲一声道:“告诉你？让你去抢四魂之玉然后杀了我吗？”
奈落愣了一下，随即沉下了眸子，声音阴冷意味不明的说道:“我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心思……”
从一开始就是，可她依旧想帮他抢四魂之玉。
而如今。
“怎么，你是害怕了？还是……”后悔了。
否则为什么改变了想法。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后悔什么？后悔算计他，还是后悔与他为敌？
拿他当宠物，这般对待他。
可只有绫雪知道，自己从未后悔过。
虽然喜欢上奈落是个意外，但她依旧从不曾后悔过对奈落所做的一切。
他是她创造出来的，无论刚开始的初心是什么。
是跟他对弈，还是夹杂着一丝自己都不确定的隐秘心思，想找个人陪着自己。
还是如今对他态度的转变。(指爱上他)
绫雪没爱过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但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她只知道，他们两个的纠葛是理不清也剪不断，永远都会缠绕在一起这就够了。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只能是她的。
他也永远会围绕着她转。
所以她从不后悔。
矢志不渝的爱情，她不相信，也不需要。
只要自己的喜欢的人，离不开她，就够了。
“害怕？我可不会怕你的，奈落。”
绫雪没有管奈落后面的话语，只淡淡说道。
幽蓝色的眸子看着他，满是深沉晦暗的情绪，里面深埋着无人看见的哀伤。
她声音似很沉，又似很轻，有些飘忽却很清晰的传到奈落的耳中:“你就这么想剔除鬼蜘蛛之心吗？”
就这么想杀了她吗？
就这么想撇除身上那唯一想靠近她的存在吗？
虽然她也很讨厌鬼蜘蛛，可若没了那颗心，他就真的一点也不爱她了。
虽然他爱不爱她不重要，可心里还是有点难过啊。
奈落对上那双眸子，明明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却觉得分外刺眼。
他移开目光下意识说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知道他讨厌鬼蜘蛛，知道他想杀了她。
所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一直都知道的啊？为什么现在要问他这个问题？
不是害怕……
他漆黑的眸子重新看向绫雪，声音很沉也很冷带着不确定:“所以，你是后悔了吗？”
后悔对他奈落所做的一切，后悔这样对待他。
绫雪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只说道:“我从来不会后悔。”
还问什么，她又能问什么？
她什么都不能问。
而且就算他说出不想又如何？
他就爱她了吗？
有那些算计在，他怎么可能爱上她？
所以，她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问题？
绫雪垂下了眸子拨弄着琴弦，她很不甘心啊！
和奈落的对弈，她从未输过。
可在感情中，她却动了心，输了个彻底。
她沉沉的说道:“奈落，我给你弹首曲子吧。”
这种时刻，以后怕是很少再有了。
奈落抿了下唇，什么也没说，被绫雪的眼神看的心里烦躁不堪。
不后悔，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今天变得这么奇怪？
没有听到回应，绫雪也不介意，葱白如玉的手指抚摸着琴弦，弹了起来。
熟悉的曲调从手指间流出，流利顺畅。
音节流亮婉丽，旋律跌宕起伏。
时而雄壮，又时而清幽。
奈落垂下眼，是绫雪常弹的那首曲子。
可跟以前比又好似不一样了。
就好像一个空洞的躯体拥有了灵魂，充实饱满。
绫雪弹着弹着，嘴角溢出一丝涩意。
以前她不懂，曲子弹了上千遍，上万遍。
即使烂熟于心，闭着眼睛也能弹出来，可她依旧不懂。
人都说《凤求凰》是爱意缠绵的曲子，是向心爱之人诉说心意，表达爱慕的曲子。
光听琴音便能感受到爱情中所蕴含的美好，深情而又热烈，直白而又缠绵，绵绵情意皆在其中。
可她弹了上千遍，从未感受到什么情，什么爱，更体会不到他们所说的琴音中所蕴含的感情的美妙。
只觉得琴音很好听，仅此而已。
她一直以来，弹的只是一把琴，一首曲子……
明明该是动听欢快，高亢激昂，热烈的曲调，不知为何却显得有些低沉，还带着股深深的伤感。
奈落也听出来了，这情绪有些激烈，很难不被感染。
他怔怔的看着绫雪，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过往两人相处的画面。
五彩斑斓的灯火下，他提着东西，而绫雪就站在他身旁……
冬日屋檐下，他坐在长廊上，绫雪安静的靠在他的肩头……
落日黄昏下，她拉着他的手，漫步在小路上……
夜幕星辰下，绫雪躺在榻上，安睡的侧脸……
还有那日阳光洒落，绫雪仰着脸，凑到他面前，而他的手放在了她雪白的脸颊上……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人真的相处了许久，也度过了许多个日日夜夜，春夏秋冬。
其实绫雪从未做过伤害他的事不是吗？
这个想法突然冒出来，奈落不禁愣了一下。
是啊，她从未做过伤害他的事。
每月虚弱无力的时候，看守在门口的是她。
他受伤时，给他上药，帮他包扎的也是她。
还有和妖怪厮杀，却让其逃脱时，也是绫雪将它捉了回来，让他吞噬。
如果撇开她这么做的目的和那些难听的话语，忽略掉两人之间隔着的那些阴谋算计。
这些还是很美好的不是吗？
奈落默了，脑海中满是绫雪张扬肆意，却又满是少女活泼的样子。
还有她的……温柔。
其实那些难听的话语，绫雪也很久没说了。
就算强迫他，也只不过是让他陪着她而已。
就连目的……和算计，其实算计的更多的是他不是吗？一直都是他想杀了她，想报复她。
因为她一开始就算计了他。
奈落漆黑的眸子深沉一片，满是浓稠的情绪，想起她的转变，又想起今天她奇怪的样子。
还有那个问题……
一个想法又冒了出来，有没有可能绫雪是喜欢他的？
随着最后的收尾，琴声消饵，绫雪手放在琴弦上，面容有些恍惚，眼神无意识的看着一角，那股浓烈的情绪在压在心头。
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原来，这首曲子所蕴含的意境是这样的。
空气一时安静了下来，太阳早已落下。
夜幕中，月亮躲进了云中，只留下点点繁星。
庭院内一片寂静，沉默在蔓延。
“绫雪。”奈落突然开口道，打破这一室的静谧。
“你是不是喜欢我？”
绫雪侧头看着他，她想反驳，但对上那双眼睛，突然就开不了口。
他的眼睛里没有试探，没有浓烈的情绪，反倒有些诚挚，是真的在问。
不含一丝危险。
意料之中没有听到回答，奈落垂下眸子，没有为难她，而是换了问题。
他声音阴冷沉闷，因为暴露自己的想法而微微带着艰涩:“如果说，我放弃杀你的想法，你可以放过我吗？”
他不知道绫雪喜欢不喜欢他。
更知道这种示弱的话说出来，被拒绝了会有多难堪和致命。
但其实他已经转了个弯了。
他更想问的是，他们两个可不可以一直像之前那样相处。
他不再计较绫雪算计他的事，也不再去想着怎么杀她，和报复她。
她也不要再拿他当宠物一般掌控。
他们两个都放下曾经的一切，就像之前那样相处好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对绫雪是什么感情，不知道自己每次为绫雪触动，到底是真的是自己想，还是鬼蜘蛛在影响他。
他只知道，和她在一起时，那岁月静好的一幕，真的让他非常非常的贪恋和舍不得。
说完，奈落便沉默了下来。
原来他从未讨厌过她……
他只是一直在逃避她。
不是试探，不是哄骗。
奈落是真的这么想的。
绫雪怔怔的看着奈落，一时说不出话来，正是看出了这话是真的，才更让她难以接受。
她缓了缓情绪，不确定的说道:“你是想和我和平共处？”
奈落抿了下唇，这样的绫雪让他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面容有些阴郁，试图和她谈判:“前提是你不再掌控强迫我。”
这条件不算过分，甚至很合理。
但绫雪彻底冷下了脸。
她眯了眯眸子，声音低沉满是危险:“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觉得可以和我讲条件？”
“你是我的宠物，你有这个资格吗？”
就这么想摆脱她吗？
连他们之间的仇恨算计都可以放下了是吗？
就为了不再和她扯上关系？
不管奈落怎么想的，即使这个和平共处是真的和平共处。
就像朋友之间的那样相处。
绫雪也绝不会同意。
宽大的袖袍下，拳头紧紧握起。
和他做朋友，怎么可能？
感情是易碎的，一碰就破。
更何况她和奈落之间也没多深的情感。
先不说奈落不喜欢她，即使喜欢上她，又能维持多久呢？
总会有变质消散的一天。
绫雪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奈落，但她知道，她是绝不会有放奈落离开的那一天。
好不容易有一个不讨厌的人陪着自己，甚至是自己喜欢的人。
她怎么可能去放他离开呢？
而且他还是她创造出来的，那就由她说了算。
绫雪幽蓝色的眸中满是偏执阴暗的情绪。
现在的她像极了一个竖起了全身的刺，将自己喜欢的东西，不顾一切的圈在领地里的，谁也不能碰，咧开獠牙谁来咬谁的野兽。
看着如此强势，恶劣，蛮不讲理的绫雪。
奈落面容阴翳，满是讽刺的冷笑了一声。
是啊，她怎么会喜欢他呢？
她只拿他当宠物。
他一反抗，就对他竖起了獠牙，这才是真实的她。
他不可能任由别人去掌控他，算计他。
而她也不可能放弃掌控他。
他们两个注定无法和平相处。
看着奈落恼怒离去，满是阴沉气息的背影。
绫雪抚摸着琴弦笑了一下，有些凄凉。
美好的爱情，她做不到。
她只凭着一腔孤勇，用自己的方法去得到想要的东西。
在这个凉薄，残忍的世界待的太久了。
她真的无法相信任何人。
暴露自己的弱点，永远是最致命的错误。
她只相信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