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绫雪的回忆(二)
漆黑阴暗的房间内，绫雪睁开眼睛，费力的撑起身体，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怎么回事？
这里是哪里？
绫雪动了动爪子，却见四肢上都被绑上了镣铐，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面容有些难看，看着陌生的房间心里满是不安。
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自从一个月前，她摸到了修炼的法门后，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是妖，就趁着每天半夜偷偷爬起来修炼。
还记得昨天晚上……
绫雪猛地瞪大了眼睛，四肢挪动间，锁链发出哗哗的声响。
她记得昨天晚上，大和的父亲递给了她一碗水。
她舔了几口……
以后发生的事就不记得了。
所以是大和的父亲将她带来了这里吗？
为什么？！
绫雪缩在角落里怔怔的想着。
突然一声脆响声传来，不远处的房门被打开。
两三个穿着料子较好的衣衫，手中皆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
他们不由分说，直接摁着绫雪的四肢，掰开它的嘴巴，将水强行灌了进去。
冰凉的液体进入喉咙中，瞬间犹如滚烫的岩浆，一路灼烧着她的四肢百骸。
“嗷呜——”
绫雪不受控制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可水依旧在往它嘴中灌，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连着几碗水下去，她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瘫在地上，身体缩成一团。
蚀骨的痛意侵蚀着她的理智，爪子无意识的抓着地板，声音格外刺耳，嘴中一张一合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仆从们办完自己的事后，便离开了这里。
在房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她看到了外面一个熟悉的面孔。
他一脸谄媚，正笑着对一个身着华贵，好似管事模样的人说着什么。
然后一个钱袋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绫雪绝望的闭上了眼，那张熟悉的脸瞬间将她的记忆中拉回到了十天前。
大和的父亲一反常态的带着她一同去了集市，贩卖打来的猎物……
而那个人正是与大和的父亲进行交谈的人。
原来他们那时候聊的内容，是关于她的啊……
她被抛弃了。
……………………
热闹繁华的街市上，无数彩色的灯笼亮起，将城镇点缀的五颜六色，绚烂夺目。
街道上美妙的音乐伴随着花魁优美的舞蹈，人们在一旁簇拥着，发出热闹的欢呼声。
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
突然一阵喧闹声响起，扰乱伴随着府兵袭来。
众人纷纷让开道路，就见一只毛色纯白，瘦弱不堪的小兽一瘸一拐，却拼命的往前逃窜。
它身后是大量的士兵，举着武器追赶。
“让开，都让开。”
“我看谁敢挡路。”
…………
“逃到哪里去了，快追！”
“快！”
“要是让它跑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绫雪缩在一棵大树下的草丛里，听着府兵们远去的声音，大气也不敢出。
十年了。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绝对不能再被抓回去。
远处是一片湖泊，上面架着一座古朴而又精致的木桥。
桥梁上遍布深深浅浅的纹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却依旧被保存完好。
三三两两的人们趴在桥面上，往河中放着五彩斑斓，精美的河灯。
灯笼上染着明亮的烛火，星星点点布满了河面，宛若一片星河，灿烂散发着希望的光。
他们虔诚的双手合十，对着河灯许下心中的愿望。
这么郑重的样子……应该很灵验吧。
绫雪不禁也跟着许了个愿。
上天啊，保佑她吧。让她能逃过府兵的追捕，远离那个魔窟。
正想着，一阵簌簌声响起，绫雪抬眼看去，就见一个人影立在不远处，直勾勾的看着它。
那双眼睛满是阴暗和贪婪。
身后不远处就是搜寻的府兵，绫雪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否则，一定会被抓住。
她一双幽蓝色的眸子湿漉漉的，无助又祈求的看着他，妄图唤出他心中的一丝怜悯。
不要出声，不要出声……就当没看见她，离开这里……
可上天从未眷顾过她。
“官爷，你们要找的是不是一只小兽啊，它在这里。”
那个人影兴奋的朝府兵们招手，呐喊。
绫雪别无他法，只能窜了出去。
无数府兵蜂拥而至，瞬间将她围的密不透风，锋利的兵刃对着她。
她失去了唯一一次的逃脱的机会。
被抓走前，绫雪看见那个人搓着手，谄媚的看着领头的府兵。
“官爷，你看我帮了你们这么大忙，是不是可以给点好处？”
回应他的是，长矛另一端的木棍重重捅向他的肚子。
府兵看着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的瘦弱男子，一脸凶狠，晦气的呸了一声:“敢跟我讨价还价，不想活了吗？”
“也不看看我们是为谁办事，窝囊废！”
是为谁办事呢？
所谓的贵族吗？
看着这一幕，绫雪眼中满是讽刺。
这都是什么世道。
………………
宽敞华丽的大厅里，布置装饰处处透着优雅贵气。
光滑的地板，精致的栋梁，还有打造精巧的座椅，柔软名贵的坐垫。
比大和家的木屋不知好了多少倍。
可这里却处处透着冰冷和浮华。
绫雪被绑着四肢，重重丢在了地板上，她扯了下嘴，说不出是笑还是哭，又或者是绝望。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好歹不是那个封闭阴暗的屋子了。
至少能让人透上一口气。
可随着仆从们缓缓退下，大门被拉上，屋内只剩下灯台上烛火在静静的燃烧，周围满是静谧压抑的气息，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咚……咚……咚……
脚踏在地板上，沉闷的脚步声传来，每走一步，她的心就跟着沉一分。
直到落入深渊，再也捞不上来。
少主……哦不。
应该叫他主公了。
原来的主公一直缠绵病榻，直至三年前死亡。
他当上了这座城府里唯一的主人后，就变得更加疯狂了。
面对外人时总一副温和大度又宽容的模样，人人都道他是一个好的领主，脾气好人和善。
只有他身边亲近的人才见过他的另一面。
残忍的一面。
披着一层伪善的皮，内里却早已腐朽，成了一滩烂泥，臭不可闻。
将所有阴暗的情绪全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他声音压的极低，似是怒不可遏到从嗓子中发出的声音:“你竟然敢逃！”
是啊，她装柔顺，装乖巧，装可怜。
无论他怎么折磨她，她都不反抗。
装了十年，才让他相信她骨子里的野性被彻底驯服，才换了这一次守卫松懈的机会。
可是还是被捉了回来。
一根簪子狠狠插进了她的爪子，将她的四肢钉在了地板上。
“呜——”
绫雪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吼，鲜血激红了她的眼眸，猩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子。
带着刻入灵魂的恨意，还有深深的不甘和愤怒。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真的好委屈啊，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却遭受了这世界最大的恶意。
主公仿佛看出她眼中的含义，冷笑一声，面不改色的将簪子拔出，又钉在她的另一个爪子上。
“你想问为什么对吗？”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是妖，妖和人天生就是敌人。你们妖怪杀了多少人，又吃了多少人。”
“袭击了多少村庄，给这世界带了多少痛苦，又给我的士兵带了多少阻碍！”
“知不知道，因为你，因为你们这些妖怪，我这次攻打邻国的战争失败了！”
绫雪趴在地上，痛苦的喘息着，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身体的疼痛。
她一双幽蓝色的眸子中不知不觉蓄满了泪水，可是这些都不是她做过的啊。
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
为什么要怪在她的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折磨人的酷刑才结束。
纯白色的皮毛被鲜血染的透亮，四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洞。
绫雪口中呕出一口鲜血，眼中一片昏沉。
她要死了吗？
可这点伤口对于妖怪强悍的身体来说，不过一月便会痊愈。
她注定死不了。
而她也不想死，她要活着，即使活的这般艰难。
她也要找机会狠狠的撕下他一块肉，活着逃出去。
主公看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眼中闪过一抹嫌恶:“真是恶心。”
他叫来侍从:“将它带下去吧，在伤口没有痊愈到看不出一点痕迹，就不要再带它来见我。”
这般丑陋的宠物，怎么配的上他的身份？
以前折磨的时候，都是朝暗处下手，只伤内里，不伤外表。
可今天……她的逃跑让他失控了。
仆从:“是，那符水……”
“继续灌。”主公眯了眯眸子，声音阴沉邪恶:“怎么能让它有任何修炼的机会呢？”
“它该永远这般弱小才行。”
………………
绫雪一直以为，她的如今遭受的恶意，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她妖怪的身份。
可直到后来，这个国家再又一次经历了战争的失败后，即将撑不下去时。
主公和一只强大的妖怪做了交易。
他每天抓捕底层的人民，供妖怪吸食。
而条件就是让妖怪帮他赢了下一次的战争，灭了那个国家。
用抢来的土地和财宝来填补腐败的空缺。
看着对着妖怪毕恭毕敬，即使面对无礼又过分的要求，也不敢反抗的主公时。
绫雪明白了，这世间所有的恶意都不需要理由。
也没什么任何人妖天生相对的立场。
只要他们想，就有万般借口来伤害你。
无论你有没有做任何伤害了他们的事。
若真的要找一个自己的错处，那就只有一个。
你太弱了。
在这个弱肉强食，以力量为尊的世界，你弱就是你的错。
你就活该遭受这些待遇，被欺辱被践踏。
后来妖怪如愿以偿的帮主公灭了邻国，可他也迎来了反噬。
被养肥的妖怪也对他的国家进行了无差别的攻击。
后来他费了大半的国力，聘请许多法师巫女，才将妖怪彻底消灭掉。
可他的国家也迅速的衰落了下来。
这场混战下，也让绫雪钻了不少漏洞。
于是，在他又一次迫不得已而去寻求别国的帮助，以剩下的所有财力和国力，聘请联姻时。
绫雪用计，让两国互相残杀。
在欲望和金钱的驱使下，他的国家被彻底侵占。
那个折磨了绫雪十六年的人，也落得了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绫雪逃离了这个魔窟，躲在森林里将身体上的伤养好后，悄悄回了趟记忆中的村庄。
那个村庄有着她为数不多的温暖。
而她也想弄清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