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再也不见(二更合一)
地上的杂物太多太乱,寻找的过程中,曲明砚割伤了手,红血无声渗出来,微弱的疼痛刺穿肌肤,丝丝缕缕渗入骨髓。
从小到大,他从未感觉像现在这样孤独。
门口有脚步响了响,曲明砚慌忙抬眸,小池还在家的希冀一瞬间窜入脑海,他慢慢扬起眸,小心翼翼地不敢看过去,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心跳紧随着砰砰加速,可脚步入户,吴叔的声音还是打破了这本就不该有的希冀。
曲明砚几分无助的攥着好不容易寻来的龙猫小摆件,听身前,老人几分不解地问:“你不想他走,为什么你假订婚的事,不向他解释呢?”
“明砚……”
吴叔的话仿佛自带利刃,一字一句,刀子似的砸穿曲明砚的鼓膜,他说:“你有没有发现,很多事情别人不主动问,你就不会说。”
“你说话做事,从来不征询别人的意见。”
“对你母亲是,对小池……也是……”
也许,是这几句话说狠了,吴叔也有些后悔,因为话音刚落,曲明砚的瞳孔骤然变红。
他超范围动用自己的能力,搜索自己标记的所在位置,十分钟后,什么都没找到,捂住心口猛地吐出一口血。
吴叔面色惊变,慌忙上前扶住了他。
这间别墅大体被毁了,他们换了个地方住。
来到了二环里,曲明砚一年前新买的大跃层。
医生来看过,很快开好药离开。
曲明砚有些脱力的躺在卧室里,吊着点滴,液体流过透明输液管一滴一滴向下,男人怔怔望着天花板,目光微散。
这间房子是洛小池装修的。
起因大约是一年前,他刚跟洛小池在一起的时候,少年的抑郁好了一些,拉着他一起出去散步。
路过售楼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他盯着大屏幕上建模的跃层宣传视频瞧了许久,最后默默忍下气息,要迈步走。
曲明砚看出了他的心思,为他买了一户,让他自己挑选喜欢的楼层。
洛小池的耳廓透红,脖子带出盈盈淡粉,为了不让明砚破费,他选了最标准的户型。
夜里,曲明砚想不到的是,洛小池竟然主动跨坐到他身上,慢慢自己………
他扭动着漂亮的腰肢,用着自己大病初愈后为数不多的力气取悦着曲明砚。
结束的时候面色潮红,靠在曲明砚肩头薄唇吐息,对他说:“明砚,我小时候去过一次有钱的同学家里参加生日会。”
“他们家就是一间两百平的跃层,我那时候觉得好大,好羡慕。”
“不过,今天是六百平的,明砚,你真好。”
那时候,洛小池的情绪刚刚恢复,乖巧的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绵羊,任由他猛一抬手,压在身下摆布。
被疼了就主动抱住他,嘤咛着掉下两滴泪,沙哑的嗓音混着独有的情欲,对他说:“下次……不可以再弄疼我……”
然后,为了让洛小池自己设计,他给了洛小池一千万,让他装修这座房子。
其实……房子早就装好了。
装好的时候,洛小池迫不及待想邀请他去看,但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曲明砚用力回忆着——当时中控局出了新的麻烦,他又多给了洛小池一百万,告诉洛小池:“最近很忙,有事的话先自己解决,开会比较多,少打这通电话。”
自那以后,洛小池便没再说过。
少年渴望他的陪伴,小心翼翼地用他治愈着自己并不幸福的童年,他只反手打过去一百万。
但其实那时候,洛小池并不缺这笔钱。
烦郁的心情无端压抑,曲明砚只在跃层里躺了两天便起身各处去寻。
他独自驾车开过了自己和洛小池走过的许多地方,每一处都有回忆,每一处,都看不见少年的影子……
突然又想起陈有川的话,曲明砚心绪持续坠落。
怎么就突然只有一个月可活了呢……?
按照现在的医学来说,心脏疾病,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啊……
曲明砚继续寻找着,终于,在洛小池消失的第十三天,在高铁站的购票记录里,发现了洛小池的名字。
身份信息对的上!
曲明砚瞳孔蓦然放大,顺着购票的目的地找过去,在无锡!
在寄畅园!!!
对!就是寄畅园!
吴叔说洛小池想去寄畅园,跟洛小池在一起后,曲明砚经常带他去那里。
他答应洛小池,带他去看那里的一年四季,夏季,秋季,冬季,都去过了。
独独没有春季。
洛小池就在寄畅园,在春夏之交,在任何可能有海棠花开的地方!
于是火速赶到寄畅园,曲明砚拿出照片,仔细询问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为他指了一棵树,说:“那男孩儿每天都会过来,安安静静地,就在那棵树下坐着,谁也不理,一坐就是一整天。”
“偶尔也会买些冰淇淋,送给在他身边嬉笑打闹的孩子们,原来……二十二岁了?”
“他有点瘦,看着真的很显小。”
曲明砚点头谢过,第二天特意找了一群人穿上便衣,“看似无意”的围在海棠树周围。
果然,早晨九点的时候,洛小池又出现了。
少年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药了,身体又瘦了一圈,似乎……曲明砚也记不起他原来有多胖。
他先是来到海棠树下,抬手拨一拨树枝根一个无人注意的平安符。
曲明砚这才恍然想起,那是一年前,他们第一次来寄畅园时,洛小池为他系下的。
那时候,洛小池最喜欢粘着他。
洛小池从一边的摊位买了一只生肖平安符,原本想系在不远处的许愿树上,但想了想,又重新回来,挑了一颗最漂亮的海棠树单独系上。
曲明砚问他:“为什么?”
洛小池说:“那边的愿望太多了,我找个不那么拥挤的地方,单独为你祈福。”
那一日,夏风湿漉漉的,混着点滴春意,洛小池的粉色衬衫与白西装一起映在日光绿叶下,竟比那一树晚落的西府海棠更加夺目。
少年那时候大病初愈,目光盈动,甜笑看着他。
利落的西装衬托身材修长,纤细的腰只堪盈盈一握。
曲明砚目光动了动,向前几步抱住洛小池,低下头,坏心思的凑到他耳边,问他许了什么愿?
洛小池耳尖微微红,说:“我希望你的&39;冲动克制障碍&39;能因为我的血变好,希望你再也不要生病。”
曲明砚记得很清楚,那一天,他去了一旁的佛寺为洛小池低头跪拜,也求了一个平安符。
晚上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明媚的少年正坐在小酒馆,接受别人的搭讪。
于是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人拽了回来。
回到酒店,扔在床上,狠狠给了他个教训。
那时候,洛小池明明被欺负的双腿打颤,满眼是泪,却依旧在看着他笑,问他“你吃醋了”?
其实,曲明砚根本就不懂吃醋是什么感觉。
到现在也不懂。
他是一块古井无波的石头,冷面冷情铁石心肠,到现在,却妄想留住一汪早已逝去的潋滟春水。
好些日子没见小池了……
望见人的那一刻,曲明砚的心无端颤了一下,他竟不敢立刻上去打搅人。
正盘算着应该带洛小池去哪个国家治病,就见少年拨弄完平安符,几分脱力地靠在海棠树下,嘴唇越来越白,最后,竟然有血缓慢滑出!
曲明砚吓了一跳,他慌忙跑过去,一只手揽住洛小池立刻拨打120。
然而,电话未拨出去,就被少年抬手挂断了。
靠在他怀里,少年的嘴唇越发苍白,呼吸越来越急,却也越来越弱,他问曲明砚:“订婚……顺利吗?”
曲明砚照实回答,立刻言明自己的订婚是假的。
然后,洛小池的眼睛慢慢变红。
少年唇边的血越流越多,靠在他怀里气若游丝,他慢慢抬手,轻抚曲明砚俊朗的眉眼,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不问,你什么都不肯主动说。”
“让人爱的好累……”
曲明砚落眸低着头,洛小池认真看着他,一点一点刻画他的眉眼,肩膀轻轻抖着:“海棠花落了,我还是没能赶上寄畅园的春季……”
“明砚……”
周围的保镖们慌了神,可,曲明砚不下命令,他们也不敢贸然拨打120。
怀抱里,洛小池的心跳快到无以复加,他大口大口缓着气,然而,急促的呼吸并不能增加他肺里被不断压榨的空气。
他痛苦的打着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抖,继续喊着:“明砚……”
“如果有下辈子,你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
曲明砚动了动唇,可洛小池又说:“不,不要……”
少年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苍白的双唇被血染红,因为气息不稳所以抖得厉害。
他说:“下辈子,我不要再爱你……咳咳!咳咳咳!”
有血落进了嗓子眼,洛小池止不住的呛咳,他说:“明砚……”
“你好久……好久咳好久……都没有这样抱过我了……”
“你又骗我,你说过要带我看这里的……咳咳……四季,我到现在……咳咳咳……连春天都没有见……见过……”
慢慢地,他的心跳没那么剧烈了,情绪也跟着静下来,洛小池靠在曲明砚怀里,眸色逐渐变得黯淡。
口中的血不再往外落了,少年的脸上逐渐失去神采。
这时,领头的保镖才反应过来,快速拨打120。
洛小池似乎没多少力气了,他牵着曲明砚的手,嗓音被血黏住,刺痛的沙哑,驴唇不对马嘴的喃喃着:
“人道……洛阳……花……似锦……”
“偏我来时……不……逢……春……”
救护车赶到,洛小池的手慢慢在曲明砚手里落下去,身体逐渐变得冰凉。
洛小池被推上救护车时,曲明砚的表情始终是麻木的,他抬手,有些慌乱地推了下眼镜,似乎在质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所有事发生的太快太急太过突然,他甚至怀疑这本身就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梦醒了,洛小池就还躺在他身边,厚脸皮的亲亲他对着他笑。
问他:“明砚,今天可不可以晚点起?”
洛小池还有气息,曲明砚把陈有川找来会诊,整整十天,虚弱的少年都没有再醒来。
曲明砚熬了好多天的夜,在第十一天的时候,终于打着盹,守不住地睡着了两个小时。
慌忙睁眼时,又责怪起自己的疏忽。
他起身,想去重症监护室看看情况,看到的却是完全归零的心率检测仪。
“吱————————”
剧烈的声响灌入耳膜,不知是心率检测仪的声音,还是他真的耳鸣了。
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2021年,晚春。
会哭会笑,会抱他会吻他,会难过会开心也会生气的洛小池……
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曲明砚都没有离开江南。
他教训了多扣洛小池房租的房东,买下了洛小池喜欢吃的冰淇淋商标,甚至买下了他和洛小池一起住过的酒店,一点一点,装修成小池喜欢的样子。
陈有川劝他,他将小池的遗体带回京都火化,大办葬礼。
葬礼上,所有人都在哭,只有曲明砚安安静静地,一滴眼泪都没掉。
冷淡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没有人知道洛小池的“尸体”是什么时候被换掉的,假的尸体内里装的是猪骨,被送入火葬场,烧出来后与他的体重差别不大。
洛小池成功骗过了所有人,没有人知道他又回到了京都,就立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灵堂。
灵堂里白天很热闹,夜晚便只剩下了吴叔,曲明砚和曲明潇三个人。
再后来,吴叔和曲明潇熬不住了,起身离开短暂的睡去。
肃穆起风的灵堂便只剩下了曲明砚一人。
终于,第三天夜晚,曲明砚也熬不住地睡着了。
高大的身躯在夜风下微微打着颤,不知梦到了什么,双臂收紧,像是冷的厉害。
洛小池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帮他盖了件衣服。
当然,盖的是曲明砚的西服,这里没有摄像头,被发现了也能说成是吴叔盖的。
洛小池不会被怀疑。
男人的呼吸不大均匀,洛小池慢慢落手,隔着一毫米的空气,一寸一寸,无数次“抚摸”过他的眉眼。
而后起身,慢慢呼出一口气,眼圈泛起红,像是下了什么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他看着曲明砚,无声张口:“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