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鹰眼术（四）
塞菲拉骑着一匹老马，哒哒的马蹄声在林间回荡。
起初，老马似乎只是径直向前，但很快便调转方向，朝着铺满青草，距离最近的路径走去。
“大叔，她在逃跑！”一旁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我知道。”艾登沉声应道，同时再次伸出手，准备施法。
只见他轻轻触碰塞菲拉前方的地面，泥土翻涌，瞬间筑起一堵土墙。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空气，直击老马的腿部。
做完这些，艾登最后在手背上刻画出指南针的图案，试图启动系统功能。
【战斗中无法使用快速旅行！】
系统提示音冰冷无情，宣告了他的计划失败。
艾登不禁腹诽，现在这种情况究竟算不算战斗，系统居然判定他无法使用快速移动。
“关键时刻掉链子……”
艾登心知肚明，自己刚才的举动不过是些权宜之计。
那匹老马也不知为何，遭受攻击后竟毫发无损，依旧精神抖擞。土墙虽然阻挡了去路，但只要稍微绕个弯，便可轻易化解。
若是不能及时阻止，以马匹的速度，想要追上绝非易事。
“克莱尔。”艾登喊道。
“晚点跟上也无妨。”
“您又要做什么？”少女克莱尔不解地问道。
“追上去。”艾登语气坚定。
“这种程度的话，我们一起也……”
克莱尔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艾登打断。
他已无暇顾及其他，现在时间就是一切。
塞菲拉骑乘的那匹老马，老态龙钟，毫不起眼，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也正因如此，它体型矮小，步伐缓慢，甚至透着一丝胆怯。
而这，也成了艾登追赶的希望。
“咚！”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艾登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
他一步便跨过横亘在地的枯木，目光紧紧锁定老马在草地上留下的蹄印，一路追寻而去。
塞菲拉有意控制着速度，避免老马过度劳累。而艾登则不断提速，奋力追赶……
渐渐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再拉大。
尽管艾登的体力和速度，都大不如前，但凭借着更强的耐力，他与塞菲拉的距离，竟奇迹般地开始缩短。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为什么npc会跑到我的藏身处？！”
另一边，塞菲拉对身后的追兵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地低声呢喃着。
“要是连安全屋都不安全了，那我还能去哪里？我自己倒是无所谓，直接下线就行，可是洛奇他……”
她的声音低沉含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刻意压低了音量。
然而，不知为何，这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艾登的耳中。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艾登心念一动，从腰间的小包中抽出一柄长枪，稳稳地握在手中。
既然简单的魔法无法阻止那匹老马，那就只能动用更强硬的手段了。
“咔、咔……”
艾登放慢脚步，调整呼吸，开始准备投掷长枪。
这一次，他没有瞄准特定的位置，只要能击中目标，无论哪里都可以。
他右腿后撤，身体微微侧转，目光锁定塞菲拉的身影。
在心中计算着马匹的速度和轨迹，预判出最有可能击中的位置。
反正只是击中马匹而已，不必顾忌太多，只要保证高度安全即可。
一念及此，艾登不再犹豫，果断将手中的长枪掷出。
“该死，早知道就换个说法，说我躲起来，他也找不到我！真是的……”
塞菲拉依旧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只是不停地自言自语，试图理清思路。
就在长枪即将贯穿她手臂的瞬间……
“啊——！！”
塞菲拉猛地低头，堪堪躲过袭来的长枪。
“什么东西？！”
直到避开攻击，她才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
或者说，直到此刻她才猛然回头，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艾登。
“咔嚓！”
不远处传来树木断裂的巨响。
塞菲拉猛然一惊，瞪大了双眼。
“咔嚓！”
又是“咔嚓”一声，巨响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艾登目不转睛地盯着塞菲拉，将眼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而塞菲拉却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惊恐地望着四周。
“咔嚓！”
那柄被掷出的长枪，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每次撞击树木后，都会改变方向，继续飞射。
它在周围的障碍物之间来回弹射，轨迹诡异莫测。
乍看之下，这似乎是某种高超的技巧，但仔细想想，却又充满了刻意和巧合。
【沙盒模式】
最终，这枚化身“跳弹”的长枪，精准地命中了塞菲拉的腰部，呼啸而过。
“呃……”
塞菲拉闷哼一声，从马背上跌落，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重重地摔在草地上。
幸运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尽管被长枪贯穿，又从马背上摔落，但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游戏世界中的虚拟事件。
无论遭受何种伤势，她都只会感觉到身体被触碰，而不会真正感受到疼痛。
“我去……”
塞菲拉望着眼前的空气，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系统显示，她的hp已经下降到不足一半，而且在摔倒的时候似乎还发生了意外，左臂再次骨折。
就算角色等级和装备都处于游戏初期，但这也太脆弱了吧，仅仅一次攻击，就落得如此田地。
这也正是塞菲拉想要尽量避免与艾登正面冲突的原因。
“比想象中疼啊……”
“早点听话就不会受伤了。”
艾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长枪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中。
枪尖上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仿佛从未离开过他的掌控。
那匹老马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后，早已逃之夭夭。
“哎呀，这种程度的伤，三十分钟就会自动恢复，吃块面包就好了。”
老马的声音远远传来，但塞菲拉此刻根本无暇顾及。
想要使用食物或药品恢复伤势，至少也要做出将东西送入口中的动作才行。可现在她的左臂软绵绵地垂着，根本使不上力。
若是放下法杖，腾出右手，又会给艾登可乘之机，让他趁机制服自己。
“想当初，只要按个按钮就能瞬间满血复活，真是方便……”
然而，出乎塞菲拉的意料，艾登并没有急着上前。
如果将她视为一个对危险毫无察觉的菜鸟魔法师，那现在正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但艾登心里清楚，眼前这个女人，可是从一开始就使用着系统功能的资深玩家，绝不能掉以轻心。
刚才那次攻击能够奏效，完全是依靠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巧合。
“塞菲拉。”艾登沉声说道。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有什么事吗？”塞菲拉故作镇定地问道。
“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好好谈谈吗？”
“再说一遍，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塞菲拉话音刚落，周围便浮现出点点星光，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小星星”环绕在她身旁。
它们散发着如同积雪反射阳光般耀眼的光芒，仿佛是凝聚了强大魔力的实体，令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
然而，在这美丽的外表下，却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塞菲拉一边操控着这些美丽的“魔法飞弹”，一边偷偷地观察着四周，寻找着逃脱的路线。
虽然只是垂死挣扎，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就到这里吧。”
艾登低语一声，他已经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他挥舞着长枪，将袭来的“小星星”一一击碎，或是用身体硬抗下来，步步逼近塞菲拉。
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害，他只是抬脚轻轻一踢，便将塞菲拉踹倒在地。
“呃……”
塞菲拉再次无力地倒在草地上，手中的法杖也脱手而出。
骨折的左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让她无法依靠单臂的力量快速起身。
但她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势，依旧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哪怕只是向前挪动一点点距离也好。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啧……”
塞菲拉的目标，是位于草地中央的一间简陋木屋。
木屋的门不知为何敞开着，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特殊之处，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建筑。
艾登走到塞菲拉面前，用脚踩住她的腿，居高临下地问道：
“塞菲拉，那是你的真名吗？”
“在这里，我只能用这个名字。”塞菲拉无奈地回答道。
艾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场对话并非他主动发起，而是被对方引导至此。
“除了名字之外……你还有一个特殊的称呼，对吧？”艾登决定开门见山。
“把我打成这样，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玩家。”
“？！”
塞菲拉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艾登。
那双如同梦境中一般，瞳孔呈现出完美星形的双眼；那身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模样；以及那张虽然带着几分戏谑，却丝毫不显滑稽的表情……
艾登可以确定，自己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这位名叫“塞菲拉”的玩家。
“这次又失败了。”
然而，此时此刻，艾登的眼前却浮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双灵动闪耀的星眸，与眼前的塞菲拉如出一辙；那副伤痕累累，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模样，也与此刻的塞菲拉别无二致；还有那张带着戏谑，却丝毫不显滑稽的表情……
“确认完毕，那么这次就到这里吧。”
那些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最终化作一段段陌生的记忆，涌入艾登的脑海。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正匍匐在地，仰望着不远处那个浑身是伤，却依旧笑容灿烂的少女。
她张开双臂，朝着自己奔来，然后转身，走向另一个地方……
“咚！”
一声巨响，打断了这段突如其来的回忆。
这段记忆，是艾登与塞菲拉相遇并交谈后才出现的。然而，它却在最后关头戛然而止，只留下一个令人费解的片段。
而那声巨响，正是从他眼前的木屋中传来的。
“你刚才……”
“……塞菲拉？”
“你刚才说‘玩家’，对吧？”
就在艾登陷入回忆的瞬间，塞菲拉已经挣扎着站起身，来到了木屋门口。
只要再踏出一步，她就能进入木屋。
虽然无法彻底摆脱艾登，但她可以利用木屋的构造，制造混乱，为自己争取逃脱的时间。
然而，就在这时，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那个正抱着脑袋，表情痛苦的艾登，喃喃自语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反常的原因吗？系统崩溃，还有你对我的穷追不舍……”
第四面墙。
这是文艺创作中不成文的规定，作品中的角色，不应该意识到现实世界的存在。
他们只能按照既定的故事和设定行动，不受现实世界的影响。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打破这种规则，让角色意识到现实世界的存在，也成为了一种新的创作手法，而这种手法，被称为——
“元小说（metafiction）。”
在元小说类型的游戏中，既定的剧情和系统不再可靠，npc会做出脱离剧本的行为，甚至还会意识到玩家的存在。
虽然塞菲拉不敢完全确定，但这的确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毕竟，这款游戏最初的设定并非如此。
但除了元小说之外，还有什么类型的游戏，能让系统崩溃，还能让npc说出“玩家”这种词汇呢？
“既然如此……”
塞菲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抬脚迈进了那间看似普通的木屋。
“那就让我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原本祥和静谧的森林，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危机四伏的恐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