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航澧洲

    舟行三天三夜。这天天色渐晚，船主拿出了一袋珍藏的银鱼，撤了铁壶，放上了一口大铁锅，从江中舀起一壶冷水入锅，片刻后铁锅内冷水沸腾，银鱼酥软，就汤入口即化。几人每人一碗仙汤，原汁原味，回味无穷。

    和尚持戒，只从包裹里拿了几块斋饼，细嚼慢咽，也不多话。此刻满月凌空，悬挂于远山清辉银亮，照在乌篷甲板上，与两岸青山相映，如同一幅墨染山水画，客人于甲板之上，清风拂面，夜月朦胧，船家， 一日行程，不知现已何处书生问道。

    唉呀，此地已是澧洲地界，再过了五雷谷，就是澧州郡。澧州郡物阜民丰啊，盛产丹砂，银器，还有各种小食，那妇人和尚都是在澧洲上岸，几位客官不怕耽误行程的话，我也可以在城中停留一日，这船家颇为热情，给大家介绍此地风土人情。咦，前方有一片芦苇荡，一块四面环水的狭长绿洲突兀立于江中，大家站稳了，小心落水。原来但凡看见江中陆地，多半是进入浅水区，底下多有暗礁，夜间视线不好，经常有小船触礁侧翻，发生伤亡事故。此刻船主已经取浆划水，准备让船避开浅水区。正是此时，一阵颠簸，似是撞到暗礁，船身倾斜，众人差点摔倒。

    大家集中到船左侧，船主企图用人的重量稳定船势。还好还好，船身稳住了，只是刚才一阵跌宕起伏，船舱已经进了不少水。这种事故对凡人来说也许是大险，但对于船上修真之人委实难起波澜，而大家此时还并不想暴露法术手段，毕竟尚未遇到真正险难。唯独哪个妇人抱着孩子抽泣不已，双手紧紧抓住旁边木栏，看着大家协助船主向船外舀水。

    船主副手一身结实，长期在江上过活，练就了一身水上功夫，只见他稳定船势后，又跳入水中，水方过肩，他双脚如铅站立暗礁上，两手撑着船尾，一身怒吼，乌篷船船身离开水面，脱离泥陷，再顺手一推，船只悠悠荡开。真猛士也，众人纷纷鼓掌。副手憨厚笑笑，飞身跃上甲板。

    船上一行人有惊无险，只是衣衫尽湿，围着篷内火炉，借以烤干衣物。明早我就要走了，我夫家是青岚古镇人，这次去娘家澧洲郡省亲，又走水路，刚才这船要是翻了，我们娘俩一个都活不了，这杀千刀的，也忒狠心，就放心我一人回娘家，女子受了惊慌，止不住的抱怨夫家。小楠见状赶紧安慰道，大姐可莫慌呢，有这些见义勇为的侠士在，出不了事唉，说完望向楚枫。

    我也是栖凤镇人，这是第一次出门，以前不知道，青江山水这么美唉。唉呀，你也是栖凤人么，我是王铁匠家的呢，周围锅碗瓢盆修补活都找我家老王，你这姑娘长得可美，我咋不知道唉。妇人见有家乡人，便拉起了家常。小楠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弟弟，不由伤感。两人越说越投入，一时乌篷内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唉呀，船桨荡呀荡，山花红又红，青江入芙蓉，哎嗨。船家悠然唱起了山歌，月色下格外空旷悠远。夜已渐深，江面上渐起了薄雾，岸边层峦叠嶂的青山里有些许打猎人家的烛光。唉呀，怪事怪事唉，船家大声惊呼让船上昏睡的几人渐渐醒转。船家何事呀？楚枫问道。客官且看，船是不是又触礁了，一动不动。几人走向甲板，好生奇怪也，依照水上悬浮物运动轨迹来看水流依旧，船家用木桨测水深，水深数十米，不可能有触礁之险，咄咄怪事也。

    妇人哄睡了娃，也从乌篷口探出头来，唉呀不会是遇到水鬼了吧，据说清江有水鬼钉船索命也。船家也跟风道，是呢是呢，以前也听老渔民说过，清江有水鬼唉，不少船家糟害过，青岚宗仙师下山来过几次，这几年便消停不少。唉，你看那个山头是不是有个鬼影唉。妇人眼尖，立马惊呼起来。大家顺着声音看去，果然见前方，有个靠江山崖处，有一身影立于月光之下，斗笠蓑衣，口中含着芦苇草，双手叉腰，背靠长剑，姿势潇洒之极。

    哈哈哈，施主说得对，这副德行就是个鬼，他单姓装，全名可不就是装神弄鬼。只见和尚从乌篷船里站起身来，抖了抖一身破乱袈裟。

    和尚身形变换，忽而如同瞬移般移至甲板。船家惊讶得目瞪口呆，和尚清朗的说道，老船家可否借船桨一用，与故人见个面船家点了点头。只见和尚用手指将木桨一点，木桨径直飞射入水中，和尚轻点水面，跃在木桨上急速而出，端的仙人气象，几人惊诧不已，平时这人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就是高手气象。

    王秃子，你还说我喜欢摆谱，你自己出场也要整得这么悬乎，对面剑客揶揄道。这一剑，名太阿孤剑，惆怅后时孤剑冷，寂寥无寐一灯残。黑衣剑客御剑从天而下，由于速度过快，剑光残影，仿佛一剑将满月横切两半。对于船上几人来说，这场景犹如梦幻一般。尤其是妇人半天合不拢嘴，口中念念，真神仙，这是真神仙也。

    十年不见，阁下快剑犹有精进，且看能破我护体金光否。只见和尚双手合十，一身护体金光愈加凝练。此刻黑衣剑客由于速度过快，已经在江面上呈现十具身影，分不清那具是真身，那具是幻影。和尚凛然不惧，想必是和这位剑客已经过招无数次了。无数太阿剑在清冷的江面上留下残影，此时山是山，水是水，剑却不是剑。

    唉呀，老和尚你这金光确实不错，像极了缩头乌龟啊。和尚白了他一眼，废话真多。楚枫目光神往，一脸钦佩，这剑客剑招极剑出剑却极快，能够将剑提升至这个速度的，生平未见，恐怕陈剑一前辈也不及。

    楚枫目不转睛看着场上战斗，想不到青江之上还能看到这种级别的战斗，不过陈前辈重在剑意，而这位黑衣前辈却长在剑速，孰强孰弱，想必要真正打过才知道。

    楚枫接着说道，之前在船舱大家都没看出老和尚是位绝顶高手啊，我们且不要光看热闹，观看这种强者的战斗意境对我们修为有很大裨益，大家凝神静气，观摩战斗，也能观照自身。

    随着众人的议论此起彼伏，此时战斗更加精彩。黑衣人眼见孤剑攻不破和尚金光，颇为不耐烦了。你这和尚十年来也不闲着啊，佛家三藏，律藏，经藏，论藏，被你生生练到第三重，天地灵力法力皆可纳为己身。我和你打，便是和这方天地打，太吃亏了。说完随手把太阿剑扔向空中，拿出酒壶就往空中一抛 ，数十团水滴变化为水行长剑激射而出，你借势，我也借势。

    和尚哈哈大笑说道，孤剑仙剑术犀利，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如今落魄到学老朽也，还是不要照猫画虎罢，说完一个佛家金光法相腾空而起，三头六臂，将水剑捏得粉碎。还没完，你个屎秃驴。孤剑仙有点恼羞成怒，接着以太阿剑为引，漫漫青江水流被太阿剑引向空中。只见天上豁然出现一只巨大水龙，张牙舞爪，水龙双眼怒睁，似要毁天灭地一般。和尚表情略微凝重但还是调笑说道，孤施主呀，佛家说相由心生，你说和尚我是屎秃驴，说明你内心是屎，你便是屎。和尚我看施主你是仙佛，只因我心中常住我佛，我便是仙佛。

    孤剑仙没想到斗嘴也没占到上风，于是再也不多话，水龙凝聚了满江水力，再加上天上月华，太阿剑意，行云流水，实在是气象万千。水龙呼啸而至，带起的飓风把远隔数里的乌篷船几欲撕裂，只见和尚单手一团金光弹出，船体被完整护住，顿时风平浪静。和尚面不改色，只是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又放沉不住气了，他蓦然双手结印，一尊古佛临空出世，庄严无比，金光普照，与水龙缠斗在一起。

    当此时，正打得天翻地覆，激斗之时，长夜犹如白昼。这两人真是旗鼓相当。楚枫哥哥，一路走来，奇闻异事，我们真是仙缘深厚，小楠说道。唉，楚枫哥哥你怎么了，柳轼数次呼喊楚枫，见他没有回应。

    此时楚枫哪有平时嘻嘻哈哈，只见他双眼空洞，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但是仔细看他的眼中却浮现了各种用剑小人，在演练孤剑仙的一招一式。楚枫剑道机缘真好，这是进入千载难逢的剑定了啊。所谓剑定境，是每一位用剑之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状态，入此状态，犹如进入时间密室修炼，功法在脑海中不间断修炼，进步神速，我想他出境时，一定更加精进。

    此时空中佛手和水龙对了上百招，依然不分胜负。古佛浑身湿漉漉的，看起来颇为狼狈。水龙也不好受，一身布满佛手印。唉，和尚你还是输了。孤剑仙放声大笑，只见一道黑色模糊身影从和尚身上一穿而过，和尚金光表面顿时生出了细纹，虽然未受伤，但防御几近无敌的十重金光已然被破，便是输了。

    和尚双手合十，丝毫没有胜负之心。施主果然是矛，和尚是盾，今朝矛盾相击而矛胜，和尚心悦诚服，剑仙无愧攻击力第一也。唉呀，侥幸侥幸，孤剑仙赢得也不好意思，说道，我刚才剑招也不光彩，将太阿本体藏于水底，你我方才大战时，我剑遁于你身后，全力一击，才破了你的金光。十年不见故友，岂能无肉无酒， 孤剑仙豪爽的拿出了百年陈酿玉壶春递给了和尚，和尚也不多话，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酒好酒，和尚要占你便宜了。孤剑仙得意的说道，为了这酒，我可是和凌虚派莫仙姑打了一架，她的护宗剑阵可是追了我上千里，难怪嫁不出去，又凶又小气，几壶酒也舍不得，你说酒藏在深山岂不浪费。

    和尚推了推孤剑仙，你悠着点，不要下次相遇是我给你上坟。孤剑仙爽朗一笑，不至于不至于，那婆娘实在是小气，不就借了几壶老酒，至于嘛。和尚说，莫仙子来了看你还敢这样说话否。这两人对话话里有话，像是这位剑仙和凌虚派掌门莫仙子有纠葛一般。

    两人靠在剑上，躺在空中，喝酒吃肉，肆意说笑，船上几人目瞪口呆，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