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章 天天有鸡蛋吃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衢州官吏们都在元日见过顾勖,当他提着五尺长剑火冒三丈的杀到驿馆的时候,那些人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礼都没有行完就被打断。
“剑南各州刺史呢?叫他们通通滚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坏事了,太子身上这煞气不是一般的重,一看就知道不见血根本收敛不住。
各州刺史听到太子驾临的消息都纷纷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还来不及面见行礼就被甩了一脸的试卷。
“自己看看你们用屁股思量出来的东西,寡人看了都替汝等臊得慌,个个吃得脑满肠肥的,这么简单的题目都答不上来。”
雪白的宣纸飞扬落地,官吏们鸦雀无声。
大家都是斯文人,虽然经常一言不合就开撕,但是见过骂人脏的,没见过骂得这么脏的。
各州刺史们站在驿馆大堂里头也抬不起来,顾勖看见他们这怂样却不打算放过:“谁是苟锐?”
一名锦衣华服的中年胖子站了出来,回答道:“臣苟锐拜见太子殿下!”
他行礼的时候还想着他是一州之长,反正太子拿他没办法。
而且年纪这么小的太子,就应该好好待在宫里,出来瞎指挥抢臣下的功劳做什么?
然而他话刚说完,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道寒冷的剑光。
铮铮的两剑撞击在一起,是谢修及时赶到了。
“殿下,留他一命!”谢修求情道。
“谢彦之,你来干什么?”顾勖大惊失色地收回长剑。
谢修收剑回鞘,丢给一旁的侍者,直直跪了下去,第一次将头叩在地上:“殿下,无论他所犯何事,还请用律法惩治他,万不可随意杀人!”
自古以来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得随意杀害文官。
当今圣上声名狼藉至此,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无所顾忌的开了先河拿文官开刀。
无论如何,殿下还不是天子,绝不能让他此刻就陷入这种被动的局面里去,就算要杀要剐,也得留待来日。
顾勖冷笑道:“这倒好笑,如果律法能治他,还能留他到现在来气死寡人吗?”
谢修闻言抬头直视他:“能,臣向殿下保证,不出三日,殿下一定会看到此獠伏诛。”
不肖想也知道,顾太子不是滥杀之人,能把他气到提剑来杀人,必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内幕在里面,绝不是一份乱七八糟的试卷这么简单。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他们来之前顾勖就已经让不良人把黑历史都给丫收集好了,有草菅人命的,有贪污腐败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尤其是这个苟锐,满口仁义道德自诩清高,好好一个农家姑娘当地豪绅被强买强卖,他看见管都不管,还说什么人家花钱买了那女子就是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
只有鬼知道,他到底是因为难断家务事还是因为不敢得罪对方。
平日里张口就是孔孟之道,出行都是宝盖香车,嫌弃这里粗鄙那里脏乱。
一剑攮死他算是对他的尊重了!
但是顾勖现在手底下实在是没人,轻易动不得这些杂碎。
这也是他着急培养赵家郎君的原因之一,虽说年纪小是小了点,但是当年的王谢二人比他们还小就已经为政一方了,不指望他们能交出比王谢更好的政绩来,只求他们安安稳稳的照章办事就行。
“好,谢修,记住你说的话,三日内寡人要看到他人头落地。”
“诺!臣一定办到!”
谢修说完就吩咐人把刚刚差点去见阎王爷的苟锐拖了下去。
是的没错,就是用拖的,因为这家伙吓得腿都软了,根本没有走路的力气,连跟他说话都是一惊一乍的。
顾勖将长剑插回剑鞘,扫视在场所有人的神情。
“你们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寡人都知道,但你们还不知道寡人是什么人会做什么事!过往种种寡人不再追究,但如果以后再有违逆寡人之事,你们就去与他做个伴!”
这些人都是习惯杀人取命后丢下一点钱财然后扬长而去,还都认为这种举动是一种风雅之事,那他也懒得跟这些蠢货说什么生命无价之类的鬼话,既然喜欢他们喜欢用特权压人,那他也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回去就是了。
官杀民可以用钱财赔偿,他是这些人的君主,杀了他们也是理所当然,大不了也丢点钱财给他们的家人就是了,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恩赐呢?
在场的刺史腿都软了,哪里生得起其他的心思,只好跪下受训。
“臣等谨遵殿下教诲!”
顾勖笑了笑,吩咐驿馆官吏:“取宣纸给各位使君。”对跪了一地的人威胁道,“重新作答,希望这次你们能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案,如果不满意,你们知道的,寡人脾气不好!”
说完也不走,转身就坐在了堂上,打算看着这些人重新考试。
有这么一尊杀神杵在跟前,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也不嫌弃驿馆简陋了,搬来几张桌子也能凑合着用了,更不嫌弃没有上等的千年墨和绿沈笔了,还会对伺候笔墨的小吏道谢了。
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不可一世的他们此刻显得格外地乖巧!
顾勖一直盯着他们直到交卷,拿过来一看,乐了。
“刘使君,你看你这不是答得挺好的嘛,那刚刚为何交白卷呢?”
被点名的人只能擦擦额头的汗讪笑。
“呦,李使君答得也不错呢,那刚刚还答得乱七八糟的,怕寡人发现你的才华啊!”
姓李的那位刺史也是擦汗点头又摇头,想说什么但说什么都不对。
“你们看,朱使君这也答了个七成对呢,刚刚不好好作答,一定是为了现在给寡人一个惊喜吧?”
姓朱的中年男子脸涨得通红,连连称是。
有一个算一个,挨个都给他们损了一遍。
他们这些自诩清高的人生下来就没有受过这种委屈,更没见过谁家太子是如此别出心裁,他不光背后蛐蛐人,他是指着鼻子大骂,骂的那么脏却又不见一个脏字。
如果列祖列宗泉下有知的话,棺材板都压不住想跟他掰头掰头!
看他们一个个头都快埋进地里的死样,顾勖终于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们:“都滚吧,明日辰时去刺史府见寡人,寡人有事安排!”
所有人都如蒙大赦的告退,终于结束了这种酷刑了,简直度日如年生不如死,也不知道谢相每天要面对这样的太子他是怎么扛下来的!
顾勖拎着剑,得意洋洋地准备打道回府。
谢昭听了消息急吼吼的跑来一看,人都散光了,这热闹根本看不了一点。
顾勖一看他这样哪里不明白他是来干嘛的,直接对他白了一眼:“吃屎你都赶不上热乎的。”
谢昭小声嘟囔:“那我要是来吃屎,殿下你是什么?”
顾勖停住脚步,眯了眯眼睛:“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谢昭讪笑道:“没有没有,我夸殿下英明神武威风凛凛霸气侧漏天神下凡呢!”
顾勖薅住他衣领拍了拍:“二表兄说话最好注意点,不然让大表兄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说着瞄着他的下半身,心想包皮也是皮,如此口出狂言不如就剥了他那里的皮,看他还有精神叭叭。
谢昭被他一个眼神吓得亚麻呆住,捂住自己下半身都快哭了,他阿弟是流氓中的战斗机,居然觊觎他的那里,这太吓人了!
顾勖拍拍他的肩膀:“二表兄,好自为之啊!”
两人一路走来插科打诨,到了府里的时候,谢昭一本正经的说:“殿下如果想杀人,不必亲自动手,您说一声,我保证他的尸体第二天就出现在城外的乱葬岗。”
顾勖来了兴趣,他还以为这位二表兄出身世家,学的是经世儒学,就算是个武将,那也应该是个儒将,这个流氓头子是谁啊?这人真是谢家教出来的吗?
谢昭长叹一声:“殿下不用怎么看着我,我只是无比相信殿下而已,不管殿下要杀谁,都是那人咎由自取罢了!”
他才不管对方干了什么事,反正不是好事,要不然能惹得殿下如此大动肝火吗?
顾勖好奇的问:“这些话是大表兄跟你说的,还是外祖父亦或是舅舅给你说的?”
谢昭想了想:“他们是都这么说过,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殿下在外面过了那么多年,什么苦日子都尝遍了,回宫后不贪图享乐,反而主动揽起肩上重担,我相信殿下不是弑杀之人。”
顾勖觉得好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嗜杀?你就不怕我在外面过苦日子过扭曲了人格?就不怀疑我回来只是为了争权夺利?”
谢昭无比认真的说:“不怕,殿下回来杀四贵的时候放过了其余的小宦官,我就没有见过比殿下更善良的人了。其实不仅是我相信殿下,祖父和父亲也同样相信殿下的。”
往往一个党派倒下的时候,只要跟这个党派有点关系的人都逃不过清洗,每一次的清洗都是腥风血雨。
可是只有太子殿下,他说把刀对准一些无父母无儿女无权势的小宦官,不是他的风格。他行事的作风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要找就要找既得利益者和享受利益的人,为难无辜的人就是无能的表现,他不是孬种,干不出那种丢尽先人脸面的屁事。
这怕屁拍的啪啪响,饶是顾勖脸皮厚此刻也有些招架不住,他强装镇定道:“其实那些人并不是无能,他们只是摆烂成了习惯,偏偏还独有一份优越感,众人皆醉我独醒。这种优越感去搞文学创作我双手赞成,可这是关系到万千民生的政事,他们心思不摆正会害死很多人。”
谢昭道:“那把他们换掉呢?”
顾勖无奈的说:“哪有那么容易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有才之人来代替,青黄不接啊,我只能先忍着了,等培养的几个小崽子火候够了,就把他们送上去。”
可小崽子要成长成顶天立地的大树,耗费的何止是财力和精力啊,更重要的是时间,任你怎么拔苗助长也需要时间啊!
谢昭点点头,其实就跟他们军营里一个样,有些将官明明什么事情也办不好,打仗没有指挥能力,训练拿不出有效的法子,可偏偏他就杵在那个位置上,你想挪一下他,但是又没有可以顶替的人。
政治上的东西他懂得不如太子表弟和兄长那样多,所能做的也只能倾听一二。
“算了,老子就再忍忍这些龟儿子,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报仇!”
顾勖咬牙切齿的说完,看向一边听的起劲的人,推一把道:“你把我当成说书人给你消遣了是吧?”
谢昭被他猛地推了一下,心里一哽:“我以为我够不讲道理的了,没想到殿下才是个中翘楚,不过说书人那是啥?”
顾勖懵逼了,说书人这职业还没有出现吗?
好像是没有啊,这不是妥妥的开挂手段吗?
「红楼梦」、「三国演义」这些作品放哪个时代都是大爆啊,有钱不赚是傻子啊!
等等,稍微等等,这后续还会出现这两位作者吗?
不管了,把他们姓名给加上得了,写,写出来发行!
没有谁能逃过武侯的魅力,没有谁会不喜欢林妹妹的才情。
不过这些,等他有空了再说,现在没工夫干这种闲事。
要紧的是反攻回去,再过些日子就是春闱考试了,剑南学子齐聚衢州,有他忙的。
“先不管这些,你带回来的那些女子呢?你兄长是怎么安排的?”
谢昭道:“兄长把识字的留在府里做工了,不识字的也另有去处的。”
顾勖跳了起来吩咐廊下:“召来,我有事要问!”
根据他收到的消息,其中一名女子的丈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得提前打个预防针!
三名女子刚刚入府接受培训,转眼就受到了太子殿下的召见,她们战战兢兢的来到堂下。
廊下通报:“殿下,三名女子已经带到。”
“传!”
顾勖见她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模样,吩咐仆役给搬来坐秤。
“坐吧,不用紧张,我唤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的家乡。”
她们还以为太子这是要把她们送回老家,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也不敢多说什么,一名胆子大些的女子见状只能颤抖着声音回答:“诺!殿下请问,奴婢一定什么都说!”
顾勖看说话的女子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云娘!”
顾勖:“云娘,你是如何落入那匪窝的?”
云娘似乎想起什么不堪回想的记忆,脸色更加苍白,手也不受控制的抖起来:“回殿下,奴婢的父亲是小河村的一名教书先生,日子还算过得去,那些山匪下来抢劫的时候瞧上了奴婢,就非要带奴婢走,父亲为了阻拦,被活活打死了,母亲也死在那些畜生的刀口之下……”
说到此处,云娘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声音哽住讲不出后续的话来。
坐她身边的两个姑娘默默的给她擦去眼泪,她们的情况也都差不多,都一样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顾勖虽然不忍心,但还是要问:“那你们呢?”
一名年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开口回答:“奴婢小禾,是河北人士,一家人逃荒来了此处,被云娘一家人救了的第二日就被土匪掳上山去了,父亲也是被那些畜生打死的,母亲是在逃荒路上被其他流民害死的!”
这种情况顾勖是知道的,并不是所有逃荒的流民都是好人,相反,流民里有很多不学无术的地痞无赖,他们在路上见到了比自己弱势的人就会上前去欺负人家,抢走别人吃的喝的打一顿别人都是轻的,如果叫女子遇见了他们那就是生不如死,所以很多女子为了自保,会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越脏越好。
顾勖不忍心的问:“那你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死人多么?”
小禾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悲伤:“很多死人,有饿死的,肚子胀得老大了,有被杀的,血水流了一地,有被活活打死的,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还有很多人的尸体都被野狼拖去了!”
顾勖安抚道:“没事了,过去了,以后在我这里,不会再见到这些了。”
小禾郑重的点头:“嗯,谢谢殿下,我们来的时候阿爹阿娘给我扒树皮和挖草根吃,他们说只要见到了殿下就好了,我们一家人就能活下去了。”
顾勖鼻子酸得厉害:“改日我也尝尝树皮和草根,好叫我记住一定要好好努力工作,保护大家!”
这哄孩子的话无端叫小姑娘哭泣出声:“殿下,树皮不能吃的,只有里面一层白色的可以吃,味道是苦的,草根也不好吃,放在火上烤也没有味道,殿下您别去吃那些东西。”
顾勖眼泪一下奔涌而出,他努力压住自己哽咽的声音:“好,我不去吃,以后你也不用吃那些东西了!”
小姑娘擦擦眼泪:“殿下您别哭,我现在过得可好了,管事的大叔还给我鸡蛋吃呢,还有膳房的阿公也给我果子吃,可甜可好吃了!大家都对我很好的,您别心疼我!”
她家以前养的鸡下的蛋都会攒起来赶集的时候,拿去集市上换些盐巴之类的必须品回来,只有过年的时候阿娘才会拿出一颗鸡蛋分成两部分,一半做成蛋花汤一家三口都能喝,一般加水上锅蒸成鸡蛋羹给她一个人吃。
每次她给阿爹阿娘吃的时候他们都不要,还说自己吃了。
顾勖点头,扯出一个笑容:“好,我不哭,你喜欢吃鸡蛋和果子,我让膳房每天给你们都加,以后等你稍微长大了,我给你买只鸡,它下的蛋你天天都可以吃!”
小姑娘立刻欣喜若狂起来,天天有鸡蛋吃,这是她想过的最好的日子了。
对于雇佣童工这一块,顾勖倒没觉得谢修做错了什么,这小姑娘才十一二岁,就算把她放在外面哪里恐怕也会被欺负,倒不如让她就在眼皮底下做事,平日里扫扫地就好,按月给她发月例,也保证不会别人抢去。
等大一些,再做大一些的打算,七八年下来识字也不少了,无论是放出去让她独立还是留下来做个管事都绰绰有余了。
把她送入学堂读书这事暂时是办不成了,女子学校也要等以后再兴办,现在女子能读书的无一不是家境殷实的人家,人家都是请了女先生来家里私教的。
环境所逼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只是这世道,比想象中还要难还要乱,所以真的要抓紧时间呐,一天都不能耽搁啊!
百姓抱着侥幸的心理过活,都想着也许不会乱,不会打起来的。
但他是太子,他不能有这种得过且过的心理,要做好一切准备来应对,不能等火烧到家门口才知道着急,这不像话。
哦对,还有一位大着肚子,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的姑娘。
她年纪稍微大一些,比之云娘与小禾这两位姑娘,她要略微成熟一点,总是默默的给两个妹妹擦着眼泪!
见顾勖看向她,她努力露出个笑容:“殿下请问,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