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迷途的星星
“……thetotalscoreis24215，anewseason’sbestforher,tengotouiscurrentlyinthefirstplace”
后藤天长节目技术分8632，节目内容分7371，长节目总分破了160分大关冲到了16003，总分更是上了240分，可以看出裁判对她这两套节目的高度认可。
广播报出后藤天分数的时候，已经在场上的热身的丹旸忽然开始沿着长边助滑，没有任何预兆地起跳，在短边的等分区落了一个3a。
干脆利落，更要的是这个跳跃落在了即将退场的后藤天面前，明晃晃的挑衅之意思，让本因后藤天分数而沸腾的观众无缝衔接地进入了下一轮尖叫起哄。
——怎么？想超过我？
——啊，你就在休息室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两人眼神相碰时火星味十足地相互问了个好，而后，后藤天一手抱着娃娃一手揽着花束，乖乖地跟在头发花白的中村教练身后走回了后台，而丹旸，则在渐渐变小的欢呼声中滑到了冰场正中。
看完了后藤天的节目，她就知道了教练方才提前把她从后台带出来的原因。
四周跳，滑行动作，步伐旋转，对节目的演绎……她在意的东西有些太多了，束缚了自己的手脚，最后滑出来的节目都不像她了。
现在想来，短节目的时候她滑得那么紧，估计就是因为脑子里总想要做出一些和剧中一样的表情……其实她也知道模仿是初学者才会去做的，最容易限制自己的事情。只不过当时她想着模仿几个表情而已不会有多大影响，事实证明她是大错特错了。
但是，刚刚后藤天灼热盛大的表演还在她视网膜深处留有痕迹，要让她什么都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滑一场，她肯定做不到。
要胜过那样的演出，她除了要完成重要跳跃，表演上也不能和短节目那样磕磕碰碰了。
丹旸还记得易宸对她的批评，说她在中国杯的表演就像是一颗不在乎爱情的自由流星，与这首歌描绘的恋人希望能够破镜重圆的深情哀求完全不沾边。
——我知道你恋爱经验为零，但别因为想不出这种情感就放弃啊。把恋人替换成自己苦求不得的目标来换位思考一下？反正不可能比你满场乱窜要更差了。
为了突出重点，易宸特意在邮件中把这段话加粗了。然而丹旸看到后托腮思考了一分钟，觉得自己能拿的头衔都拿的差不多没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就也飞快地略过了这条建议。
不过——
在音乐中舒展手臂，丹旸忽然想到了另一种代法。
虽然她没有求而不得的目标，但是和她纠缠了十多年的花样滑冰，却是让她哭过笑过痛过，感觉也和爱情差不多了。
开场的原地动作后丹旸只压了两步，滑行速度稍逊于中国杯的时候，脚下冰刀刀刃变幻速度却不减，乔克塔[1]双转三接连变化，人影像是流星一般忽左忽右，最后毫不减速地大一字进入3a-2t连跳，在空中越过了近两个挡板，在第一句歌词，“pleasedon\"tsee”尾音结束时完美落冰。
落冰后没有分毫停顿，一连串的捻转步，在“justaboycaughtupindreamsandfantasies”的低沉悠扬歌声中漂亮滑出。
在编长节目的时候，她和编舞师商量过很多次第一个跳跃的起跳和落冰时间，按照惯例，第一个跳跃应该是最难的四周跳，但是四周跳助滑比较长，无法在“pleasedon"tseejustaboycaughtupindreamsandfantasies请不要在意那个整日空想的追梦少年”这第一句歌词内完成步伐进入及步伐滑出。
而且她的4t，目前还无法做到大一字难度的进入，开场但就有大片的压步助滑起跳，丹旸觉得有些太单薄了。
为了配合第一句歌词来一个漂亮亮相，丹旸把两种方案都练习了一遍并让回头反复看了拍下的影像，最终拍板定下了第一个3a-2t连跳。
为了说服教练，她当时还开玩笑似的说第一个跳跃定四周跳摔了会影响心情，还不如3a连跳，这样跳跃成了心情愉快，一鼓作气说不定下一个的四周跳就成功了！
开场跳跃的成功刺激了肾上腺素的分泌，血液加速沸腾，丹旸的心情却异常冷静，精神高度集中，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接下来的跳跃上。
助滑，左脚逆时针转三，换足右脚起跳，左脚刀齿点冰！
起跳的瞬间，丹旸感觉还不错，转体时轴感觉也还好，但落冰的时候不知道是磕到到了冰槽还是什么，本应向后滑出的右脚卡住，丹旸重心失衡，重重地摔在了冰面上。
痛！那个地方怎么会有冰槽？！
摔倒的瞬间，痛感从神经末梢传导而上，丹旸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想捂住直击冰面右臀的冲动，单手在冰面一撑爬起来，还顺着音乐的节奏挥舞了一下手臂。
摔倒会打乱人的呼吸节奏，指挥因针扎似的疼痛变钝的肢体继续顺着音乐滑行要耗费更多的精力体力，更麻烦的是，选手很难迅速调整好心态，忘记方才的失误，专注于接下来的节目。
“i"llbedamned,cupid"sdemandingbackhisarrow
我就这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你”
富有磁性的低沉男声还在继续，歌词在以爱神收回箭矢比喻自己即将失去爱情，转音哀伤而绝望，歌曲恰好来到了第一段副歌之前。
听着曲调，丹旸甚至不敢思考方才的摔倒有没有对左脚造成了什么影像，因为她接下来还有一个决定成败的跳跃。
“solet"sgetdrunk
所以让我们在”
歌曲的音调开始升高，丹旸右脚后内刃在冰面划出漂亮的弧形，顺时针滑出时忽然变刃起跳。
第二个3a！
“onourtearsandgod——
眼泪中酩酊，上帝啊——”
三周半完成后漂亮落冰，丹旸在音节骤然拉高拉长的“god”一词前双手张开后垂，整个人上半身如柔韧垂柳向后弯，漂亮的下腰鲍步[3]与爆发的“god”长音恰好重合，纤细的雪白颈脖一点点后仰，像是在向上帝祷告的无助少女。
“tellusthereason
请告诉我们
youthiswastedontheyoung
为何年少时总在挥霍青春
it"shuntingseason
在这狩猎季节”
为了让观众在这个情绪高潮停留地更久一点，丹旸在第二句歌词唱完时才收起了深深的内刃鲍步。
三个最重要的跳跃已经完成，丹旸终于开始能抽出心神来继续自己之前的计划。
4t摔倒导致她的右大腿和屁股还在隐隐作痛，小腿也隐约有些酸痛，久摔成医，丹旸顺着这感觉能猜到自己方才摔倒时臀部先着冰承受了大部分冲力，估计已经青紫了一片，好在腿只是带到了一下，没新增什么骨折骨裂。
熟悉的痛苦，让丹旸很好地串联起；从小到大为了滑冰吃过的无数苦受过的无数难，苦难中有美好的，但更多是糟糕的，想放弃的次数多到她自己都数不清。
百感交集时，丹旸恰好滑到在裁判席前方停下，略带几分茫然地怅惋回头。
“andthelambsareontherun
迷途羊羔在亡命的路上
searchingforthemeaning
也在找寻意义”
她对花样滑冰的爱，没有多到后藤天那种下辈子也要当花样滑冰选手的程度，这条路上能拿到荣誉能看到的风景她都已经收入囊中，可以的话，下辈子她还是想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
但她从没后悔过选择花样滑冰。
虽然，她是因为想穿漂亮的小裙子而误打误撞地走上了这条路，但她真的很喜欢旋转时风吹过耳边的感觉，喜欢跳跃成功落冰时冰刀擦过冰面的悦耳声音，喜欢滑行时世界从眼前高速退去的景色。
当然最喜欢的，还是完美发挥后站在冰场中间，在全场观众起立鼓掌的欢呼中平复呼吸，像是世界之王一般张开双手，感受来自外界以及自己肯定的时刻。
为了再次体会那个时刻，她无论摔倒多少次，多少次被推进手术室，经历多少煎熬的复健，她都会坚定地选择花样滑冰。
如果说爱情也是这种会让人恨不起来，无论经历多少痛吃过多少苦也舍不得放开的东西，那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一连串的外勾步后莫霍克转向，而后又是一串内勾步[4]，毫无征兆地接3lutz起跳，没有任何压步加速，像是春燕一样轻盈，落冰时刀刃深深地卡入冰内，没有溅起一丝冰屑。
“butareweallloststars
可是我们都是迷途的星星
tryingtolightupthedark
想要点亮黑夜无垠”
虽然她再滑四年的选择，最后带给她的痛苦可能会多于快乐。在平昌冬奥之前，她的身体可能就无法支撑她跳出四周跳，连3a都很勉强，最后只能看着年轻的小女孩带着奖牌从自己面前走过，缩在角落里发呆还会被记者逮住问状态下滑有什么打算等等扎心问题。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在现在放弃花样滑冰。
她相信自己还能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