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舞会开场
虽然内心藏着无数个疑问,明天就是正赛了,作为专业选手,后藤天还是忍住了自己的疑惑,见缝插针地练习,好好地完成了合乐练习。
她这赛季长节目短节目都换了曲子,新奥运周期的第一个赛季,她想挑战一下不同的风格,长节目就选了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后藤天知道自己最广为人知的是富有感染力的元气笑容,欢快活泼的肢体动作。但风格太单一会给裁判留下不好的印象,自己也容易陷入瓶颈。她过去有尝试过肖邦的革命这类慷慨激昂的恢宏曲调,但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这种温柔宁静,细腻唯美的曲子还是头一次滑。
为了更好地确认节目的细节,短节目公开练习后,后藤天依旧留了下来,在后台找了个清净的角落,一边等长节目的公开训练开始一边在脑海中进行想象训练。
然而因为注意力过于集中,后藤天再次入场后才发现,她的小伙伴丹旸,早就退场走人了。
后藤天:……
旸你等着!抛下我这事你不解释清楚,哪怕要被教练知道自己又偷看漫画了,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愤然发誓后,后藤天把丹旸的事情丢到一边,认真准备起了自己的长节目。
……
翌日,周五,下午五点十分,女单短节目正式开始——
花样滑冰大奖赛分站赛的每一站,男女单都是十二名选手,按照选手的世界排名分成两组,排名前六的选手在后一组压轴,最后再抽签决定小组内的比赛出场顺序。[1]
因为周五还是工作日,有些观众在第一组比赛开始后才陆续入场,为了不妨碍别人都弯着腰,摸索到自己的座位上后拉开包扯出横幅。
三名看上去刚工作的年轻女子配合默契动作利落,扯开的白底横幅细看已有了些年头,边角上有各类彩笔的字迹,正中是用闪闪金粉写的‘丹旸加油’,字的左右两端各绘着一朵熊熊燃烧的金红火球,火苗上面还有一个脸颊圆圆的可爱q版女孩。
她们时间卡地刚刚好,第一组最后一名选手的分数出现在了大屏幕后,冰场入口被打开,在播报员平稳悠扬的女声中,第二组选手们陆续入场,而第一位踏入冰场的,便是上海东方体育中心期待已久的人。
“……representingchina,danyang”
丹旸名字落下的瞬间,冰面回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掌声,红色的国旗和粉丝自制的各类手幅混在一起,整座场馆都被鲜艳热烈的色彩包围。
而在这如同万民朝拜的呼喊声中,头戴银月碎钻头饰的丹旸笑着朝观众席挥手,俏皮地提了一下自己的亮晶晶的粉色裙摆,惹来了一片善意的笑声。
“火球今天状态好像不错,伤应该好差不多了吧?”
“我也希望这样,但她昨天和今早的公开训练都没跳3a,高级三三成功率也一般……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是啊现在别说节目里放了三个四周的diva,连这赛季刚升组的池怡溪都有两个四周,火球这样下去……”
“哎呀你们两别担心,火球正赛跳跃的成功率往往比训练的时候高,而且今天场上除了后藤天其他人都没有竞争力,分站赛都是总决赛前的垫脚石,混个第二第三拿积分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火球的脚伤一天没完全恢复,我就一天放不下心……而且这一伤火球比过去更瘦了,肉嘟嘟的可爱脸颊肉都没了。”
“……你怀念过去也要适可而止,火球升上成年组那年就没了婴儿肥,巴掌大的瓜子脸也很好看啊!你想看包子脸就去看老视频,或者看这个当年做的横幅也行。”
或许是因为老粉丝的挂念,正在热身滑行的丹旸打了个喷嚏,放慢速度调整呼吸时随意往观众席上一扫,就看到就了好几个横幅上的‘火球加油!’以及各种形态可掬的火球图案。
……啧,虽然看了听了六年早就习惯了,但果然她还是想要个霸气点的外号。火球虽然也不错,但一想到这是冰迷因为她小时候肉嘟嘟的圆脸颊而取的外号,她的心情就有点复杂。
调整好呼吸后,丹旸重新压步加速,多余的杂念被耳旁的劲风被吹走,她一边滑行确认路径一边见缝插针地试跳跃,成功率比公开训练时强了些,六分钟下来,只空了一个3lutz。[2]
一直到六练结束,她也没有尝试3a。
因为她的左脚才刚刚康复,保险起见,至今没有恢复三周以上高难度跳跃的训练。
她左脚的应力性骨折,是去年五月由过度训练引发的。
这不是什么大病,普通来说修养三个月,再忍过三到六个月的反复期就好。
然而,去年的她想到今年二月在索契举办的冬奥,急躁了一些,九月就恢复了高强度训练,3a四周一起上,结果奥运前一个月骨折恰好复发……
奥林匹克这场四年一度的盛典,对运动员有种难以形容的致命魔力,瘙痒刻骨入髓,哪怕是她这个已经拿过一块金牌的人,也难逃它的魔爪。
蹬冰时左脚冰刀在冰面上轻轻一铲,细碎晶莹冰花飞溅,丹旸的心跳随着滑行跳跃渐渐加速。
这次,她和考拉一样老老实实地在家瘫了六个月,恢复训练后为了不再重演年初的悲剧,3a四周通通没碰。
六分钟的时间结束得很快,丹旸因为是第一个出场,在最后就放慢了滑行速度,只是沿着冰场边缘慢慢滑着。
运动开了的肌肉温度比平时略高,虽然今天体育馆暖气开得不是很足,丹旸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气,几乎跳到喉咙口的心脏加快了血液的流转,让她紧绷的身体燥热起来。
真是久违了啊,让人神经末梢都颤抖起来的紧张。
等到广播提醒其他的选手都离开后,丹旸慢悠悠地回到挡板处,从教练手中接过杯子喝了口水,拧好盖子上后又耍杂技一样在两手间抛了三个来回,最后再出其不意地丢给自家教练。
“没事干就做想象训练,别和小孩子一样。”
稳稳地接住那只可怜的杯子,穿着传统番茄炒蛋色队服的章教练语气平静,淡薄的神色比语气更波澜不惊,一如既往地重复了一些注意事项。
该做的准备调整都在比赛前早早做好了,章教练临场的嘱咐每次都差不多,虽然都是些丹旸能一边做三周跳一边背诵的话语,但教练不紧不慢的熟悉声音,总能给她剧烈跃动的心脏施一道缓和咒。
章教练是典型的北方汉子长相,肤色偏黑国字脸,十七岁身高突破一米八五后就从一线选手慢慢退到三线,二十二岁退役后回老家当教练,在省队带出了不少好苗子。升入国家队的那年,恰好碰上了刚加入国家队对训练不适应还特要强的小丹旸,十年磨合下来,哪怕丹旸现在给他当场表演个后空翻,他都不会眨一下眼。
甚至丹旸在养伤期间被八卦记者拍到和易宸一起吃饭的照片上了热搜,收到消息一百个有九十九个是来问自己是不是要结婚退役的时候,章教练也是唯一和往常一样问她伤势恢复进展的人。
事后,丹旸也开玩笑似的问过章教练,当时怎么就相信她没有违法队规谈恋爱了。
对此,她的教练理所当然地,以毫无起伏的沉稳板正语气给予了回答。
——因为你还想再拿一块奥运金牌。
奥运金牌。
这个所有运动员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十五岁时,在伦敦奥运会幸运地拿下了;十九岁时,在北京奥运会错过了。
粉丝媒体大都把她在索契冬奥的失常归结于她左脚的伤,但花样滑冰运动员哪个身上没点伤,史上带伤拿奥运金牌的人多得是,她的失常,终归还是和她自己的心态有关。
外界的声音,卫冕的压力,世界各地人们的期待,带着高难度动作而来的新人……丹旸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了最终的结果,
那样的错,她绝不会再犯了。
章教练嘱咐结束后,轻轻拍了拍场边的挡板,得到这个信号的丹旸点点头,转身朝冰场中心滑去。
过去一次又一次的训练,除了让丹旸的肌肉紧实线条流美外,也在内里刻下了深深了印记。干净利落地转身滑向冰场中心的时候,丹旸哪怕是放空了大脑,也能向观众裁判展现出完美的姿态。
修长手臂随着惯性在身侧小幅度晃荡,裙摆在惯性趋势下划出优美的弧度,层层堆叠的淡粉闪光纱在灯光点亮的冰雪世界中闪闪发光如梦如幻,下摆渐变的冰蓝色如海水般流动,冰刀在冰场中心停下时,划出一道轻微的喀嚓声响。
像是个约定好了信号,东方体育中心的所有注意力,瞬间集中到了她自信耀眼的笑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