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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舵手非他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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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来的这么多调调?这件事啊,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关如玉一声叹息。

    “姑娘有什么好担忧的?母凭子贵,且不说姑娘肚子里怀的是不是男子,就算生下来是女儿,那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谁人还敢把你放在眼里?”

    “正因为他生来就投错了胎,就注定他有不一样的路要走。”关如玉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听起来像是累了。

    蓝玉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的脸,她轻声又说道:“假如我活在皇上的后宫,即便活得不自由一些,那也是有一把大伞来为他遮风挡雨,来保护他,如今,我这样的身份他又会有什么样的命呢?”

    说着,关如玉不由的又是一声叹息。

    “姑娘到底在忧虑什么?这个孩子身上流着的,可是皇上的血脉,以后,谁还敢对他怎么样不成?只消把他生出来,好好养大了,再送与皇上相认”

    蓝玉只顾自己所想所说,不知道自己哪句又说到了关如玉的伤心处,她看见姑娘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像似有满腹心事得不到舒展。

    关如玉不开心,郁郁寡欢,蓝玉也不敢再往下说上半句,她不想刺痛了姑娘的心,虽然在蓝玉自己看来,这就是一场从天而降的大好事,何来忧愁又何来担心呢?

    但姑娘明显不这么认为,蓝玉也想不明白关如玉的心,不清楚她在忧愁什么。蓝玉默默地走出屋去,留下关如玉一个人坐在那里。

    因为蓝玉知道,这个时刻,姑娘最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不希望有人在旁边打扰她。

    又是一年三月天,这个时节,又是房家准备新一年的鸳鸯转香壶的时候,每年到这个时候,为了能够采集到制作转香壶的上等石头,房家总会派人到盛产石头的泗春走一趟,按照房家的惯例,每年都会趁早不赶晚,早早的就将石头采集到位。

    今年也不例外。还在二月中旬的时候,房老爷就为采集石头的事情思量着了,虽然每年都要做进奉皇宫的鸳鸯转香壶,每年也都要出外采集石头,这个事情在房家年年发生,每个流程每个环节年年都要走一遍。

    该做的地方不该做的地方,大概都是非常熟悉了。但是房老爷却还是放不下心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心里思量着每一个环节,提早准备着每一个环节需要的东西。

    而房老爷的身体,是一年大不如一年了。真正是垂垂暮年,人老了,再争强好胜的心思,也该消停歇息下来。

    再强的心,能斗得过命,但命,却斗不过时间。今年到了采石的这个时节,曾经大病过一场的房老爷,明显的能感觉出,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心慌气短,呼吸紧促,就连以往自己信手拈来的画梅这一爱好,也只能在颤颤巍巍中完成了。

    知己莫若己。房老爷心中自是明白,自己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而房家鸳鸯转香壶能够制作而成的最后一道秘技,却还保留在房老爷一个人身上。

    这么多年来,房家每年制作转香壶,前面的采石,制坯,打磨,烧制等一系列工序,都由家中的工匠师傅们和二爷四爷统领着完成,等到前面的工序忙完之后,最后那一道最终成就鸳鸯转香壶的烧制工序,最终都要由房老爷一个人来完成。

    没有他这最后一道的关键火候和打磨,最终就成为不了房家的鸳鸯转香壶,而只能成为普通的一把壶而已。

    这么多年,年年如此。因此,房老爷心中有一种深深的忧虑感,焦急感,转香壶不成,他不敢老,转香壶不成,他提足了气也要将转香壶来完成。

    房老爷一直认为,打磨出让皇宫惊叹并争相收藏的转香壶,那是作为京城制瓷世家的荣耀和责任,也是房老爷心中的一个念想和一种担当。

    在房老爷的内心深处,这把鸳鸯转香壶,不仅仅是一把普通的壶,也不是他心里的奇珍异宝,而是他感情的一种寄托,一种哀思,他这么多年依然保存在心中的,对桃笙姑娘的那种依然热切而鲜活的眷恋之情。

    因此,房老爷每年都将这件事看做房家的大事,更何况,这也是每年向朝廷允诺的任务,作为普通的靠手艺生存的匠人世家,与皇宫朝廷相关联的一个纽带。

    房老爷自然是轻视不得。

    因此,三月伊始,房老爷虽然感到自己身体不好,但他还是强打着精神,催促着二爷赶紧落实采石的任务。

    二爷房子德非常了解父亲的心思,他也能够理解父亲。于是,在房老爷跟他说了这个事情之后,第二天,房子德便将去泗春采石的筹备做的妥当,只待第三天就可以上路。

    制作好鸳鸯转香壶的第一步,是采集到足够能和转香壶这把稀世珍品相匹配的石头,采集石头的人,要了解石头,会辨别石头,这也是一项技能。

    而这几年的采石重担,都是由二爷房子德挑起来的。很明显的,房子德没有任何理由去推辞,

    这不但是房家的事业所需,他自当是积极拥护,更何况,房家的制瓷事业,目前的很多重担显而易见的都落在二爷和四爷两个人的肩上。

    二爷无从推脱,但今年,房子德心中却生生多出一种牵挂和担忧来,这种担忧,便是因房老爷的身体而起。

    不要说房老爷自己感觉到了身体的差强人意,就是在二爷房子德的感觉中,他也很明显的感觉到,房老爷渐渐地往人生下行的光景里走去。

    二爷觉得,爹老了,人一老,似乎就连心气儿都像火焰一般,渐渐的忽明忽暗,气焰不支,直将要慢慢熄灭了下去。

    房子德看到,爹在去年的年岁里,明显缺少了锐气和坚定,却变得平和越发能包容起来。比如老三当初要娶一枝红进门,这要是在爹还年轻一些的时候,这件事恐怕是断难办成。

    爹可以容忍老三在外胡作非为,但要让他看着老三侮辱门楣,将三房院弄得鸡飞狗跳,房老爷是断断不能答应的。

    可后来怎么样呢?三奶奶亲自下场,都为自己的丈夫说情来了,房老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答应了。

    二爷房子德还想到,他自己当初要把云儿娶进房家来,他不敢当面跟爹说这件事,可他爱云儿的心思又是那么急切,以至于想快一点让她结束在外卖酒,抛头露面的生活。

    一方面是心有畏惧,一方面是爱之心切,房子德在这两种感情的夹击中,痛苦万分,最后,他把心一横,做好了被房老爷当头棒喝的准备,才吞吞吐吐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把话说完,不管是哪种结果,房子德心中都是长舒一口气。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竟然是如此顺利。房老爷没有呵斥他,也没有阻挠他,只是跟他静静回忆了一下二奶奶在房家的那些年月,他只是提醒二爷不要放纵自己的感情,如果当初他真的对二奶奶有什么歉疚,就多少少想请求她的宽恕吧。

    自始至终,房老爷都没有正面回应他。但房子德心里却清楚,爹这是无心也无力再跟他掰扯行还是不行,他也不想再管他们兄弟几个的私人事了,爹老了,他已经没有了那份心力!

    本来,房子德已经做好了爹拒绝了他,他要与房老爷周旋的准备,但这些,都没有。

    这不是爹的风格,房子德倒从房老爷这种褪去尖锐,反而平和的态度中,有了一丝担忧,

    还有他隐隐能感受到的,无形中赋予肩头的那种压力。这种压力,常常让他在夜中想起来,就再也无法入睡。

    显而易见的,爹已经老了,他已经力不从心,已经没有精力和心思再去为房家的制瓷事业操心。那么,房家接下来的家族担子,又能落在谁的肩头呢?

    想到这里,房子德便会在心里将他们兄弟四人的情况思量一番,他想的越多,想的越清楚,就越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

    因为他越想越觉得,房家未来的制瓷大业,房家安身立命的重担,任何人都将担负不起来,

    房家这艘大船的舵手,非他房子德莫属,无论前方是惊涛骇浪,还是风平浪静,无论是好还是坏,他房子德都别无选择,只能将这个担子压在自己的肩头。

    房子德想的清楚,的确如他所想,房家其他人,目前真的都还担负不起这个总舵手的重担。

    如今,房家大爷房子方,仍是像往常一样,多日如一日的沉醉于他自己喜爱的金石碑刻。

    对于自己喜爱的东西,房家大爷可以废寝忘食,可以倾尽自己最大的热情和时间,很多时候,他都是在临摹金石碑刻中,将自己的年华一年年给打发掉了。

    以致于他缺少了很多陪伴自己儿子的时间,大爷对房景怖的管教和教导也都缺失了很多。

    现在,房景怖也渐渐长大成人,他虽然缺乏父亲的疼爱和管教,却收到了来自爷爷和叔叔的疼爱和指导。

    房老爷更外疼爱房家的这个长孙,在他的眼里,房景怖不但人品敦厚,做事踏实又格外细致,他身上还有着制瓷匠人难得的品质,就是静下心来的一种耐心和专注。

    因为制瓷这种技能,毕竟不像其他,整天要在泥坯房里和没有感情不知冷暖的石头打交道,又要在制瓷房里耐心打磨自己的技艺,这是一种要经受得住孤独,经受得住平淡,经受得住千锤百炼的一种心力和静气。

    没有甘于寂寞,勇于与孤独为伍,心中没有一团静气,并自信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不屈之气,也很难在这个行业里混到口饭吃的。

    而让房老爷感到欣喜的是,房景怖是适合在制瓷这个行业里,讨到生活的,他不但具备了房老爷所认为的那些品质,更重要的,房景怖还是一个特别懂事懂得感恩的孩子。

    现在,他每天都在房家的制坯房中,跟随在柳永后面潜心打磨手上的制瓷技艺。按理说,柳永只是他们房家的一个大师傅而已,但作为房家长孙的房景怖,却是将柳永看做自己的长辈,而不仅仅是看做自己的师傅。

    端茶倒水,争相帮师傅干些杂活,甚至现在,房景怖的制坯技艺越来越娴熟,就连一向要求高眼光高的二叔,都对他赞赏有加。房景怖也就在一些重要瓷器的打磨上,经常小试身手, 柳永看见房景怖拿出的东西,还是非常不错,起码在自己这里,是能过的了关口的,柳永便也经常大胆放心的让他去做了。

    房景怖做的多了,越发得心应手,他经常将柳永的活也揽过来,赶着让师傅去歇息。

    他并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孩子,甚至还有点笨嘴拙舌,但他却经常留意着师傅的细微变化,经常说些暖心的话来让师傅开心一下。

    特别是在春晓离去的那段时间,房景怖经常看到柳永神情恍惚,似乎身心都是疲惫不堪的。但柳永又是一个要强的人,他不容许自己歇着,更不容许自己因为感情上的波折,而做出不好的作品出来,他还是像往常那样废寝忘食,争分夺秒。

    房景怖看到了师傅的要强,他也能理解师傅的疲惫,他没有跟他多说什么,每天只是默默的陪伴在师傅身边,争着抢着帮师傅多干一些活,好减轻柳永的负担。

    房景怖的二叔,房子德也是格外喜欢这个侄子。他和房老爷的看法一样,觉得房家是幸运的,因为有房景怖这样的孙子在。

    当年,他和二奶奶一直没有孩子,爱子心切的房子德便将很多感情都倾注在房景怖身上。

    大哥因为忙于自己的事,对房景怖缺少陪伴和教导,房子德就经常担负起大哥那份责任来,有什么该讲的,该点醒的,该督促的,房子德一样都不会在房景怖身上落下。

    而当时还小的房景怖,似乎对二叔的亲近感,比对自己的父亲还要强烈一些,他很乐意和二叔在一起,二叔的教导他的话,他从来都不反驳,相反,都会认真去想,认真去做。

    因此,这么多年下来,房景怖和二叔之间,已经培养了一种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感情,他对二叔的依赖,甚至比父亲还要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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