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定睛术
二月初五，房家人加班加点赶制的鸳鸯转香壶，终于在房老爷最后一道的精心雕琢下，全部完工了。
距离入宫进奉的日子还有三天，房家上下这次是真的舒了一口气，这次似乎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
但恰在转香壶完工的那一天，近期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房老爷，再一次病倒了。
这次病倒明显比上次严重了。
全家上下刚刚舒展开来的心思，再一次紧张起来。
济世堂的大夫赶来为老爷把了脉，瞧了病状。他跟几位爷说，老爷这次正是上次病倒的残疾，上次晕倒之后，他本该卧床静养，偏偏老爷为了赶工反而越发紧张忙碌，气血两虚，身体消耗严重，这次的病症就越发明显的严重了。
不过大夫还是交代说：“这次一定要让老爷安心休息，不可再走动奔波。二次精气神受损，调理身体还是需要些时日的。”
几位爷听了，都点头答应。同时都在深深的自责着。
尤其是二爷房子德。
他在自责自己没有尽到看护，孝心也只是放在了其它东西的后面。
在上次爹累病倒之后，眼见他为了转香壶的完工而日夜操劳，自己不能替他做些什么，但也并没有去阻止父亲拼命操劳。
他的心中，早已将二月初八这个日期当成了不可更改的神圣日子，而父亲的健康安危，他则放到了其后。
房子德想到这一点，心中满是愧疚。
前阵子，三爷倒是时常到老爷的制壶房去看看。自从上爷上次病倒之后，他比其它任何人都更关心鸳鸯转香壶，关心老爷。
但对于房子施而言，他关心的仅仅是转香壶的完工日子，又何曾为父亲的健康担忧过呢？
大爷四爷亦是。
兄弟四人守在老爷的病床前，心里各有愧疚。
二月初六，一个晴朗的日子。
房老爷的病情仍旧未见好转，他仍旧觉得身体疲乏，全身无力，只得已只得打消走动起来的念头，继续卧床静养。
这一日，房家院里来了一个不寻常的人。
当这天三爷正打算到老爷屋去看望时，远远瞧见房管家引着一个人进来。房子施定睛一瞧，竟然是造办处的苏大人。
房管家引着苏大人到老爷书房去，三爷也快步跟在后面。
见到造办处大人造访，房老爷欲起身来见，但他身体尚很虚弱，坐立起来都是不易。
苏大人伸手制止了他：“您躺着。”
房管家见状，连忙搀扶着老爷又缓缓躺下。
“前些日，皇上问及房家这鸳鸯转香壶，不知道目前进展到何种地步了？”苏大人问道。
“全部已好，按照原先计划初八这天进奉入宫。”三爷在一边答道。
苏大人点点头。
“说到这批转香壶入宫之事，以前都是您们老爷将转香壶交予造办处记录在册，皇上恩准才有机会面见圣上。今年皇上倒是主动提起，让房家三爷入宫献壶呢。”苏大人说道。
说到这里，苏大人转头看着房子施，对他说：“到时进宫，三爷别忘记带上那藏宝之人一起前往。”
三爷点头陪笑说：“一定带到，一定带到。”
房子施心里腾的升起一股激情火焰，乐得他心花怒放。
但表面上他又在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狂喜。
房老爷在病床上听见苏大人的话，轻声说道：“到时三爷一定将这批壶周全护送入宫。”
苏大人点头，他让老爷安心养病，起身欲回。
三爷和房管家送别苏大人。
三爷陪着苏大人往外走，走到房家大院门口时，恰好看见春晓从外面赶回正要进门来。
今天春晓一看就是好心情，穿戴齐整鲜艳，梳妆打扮也不知何时变得端庄大方起来。
内心的喜悦展现在姑娘俊俏的脸蛋上，更加的圆润娇媚。
春晓正要进门，抬头看见三爷引着一个陌生男人出门。她便在一旁站定了，好让他们先走。
苏大人这时已经看见了春晓。
他见春晓在大门不远处站定了，他也迟疑了一下，站定着多看了春晓几眼。
见识过许多种女子的美，苏大人此刻却被春晓的美撩动了心弦。
那是一种俏皮中带着安静，野性中带着素雅的独特韵味，就在眼前这个姑娘身上一起展现。
苏大人的心被撩拨了，他不由得盯住了春晓看。
春晓不经意间往这边望，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陌生男人正盯着自己。
春晓一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这一切，都被站在旁边的房子施看在眼里。
看着苏大人远去，三爷折转身往回走。
他现在的心情依然是激动不已，他现在最想见到的人，不是去跟三奶奶分享这份喜悦。
而是想要到庆元春去，见到一枝红。
他刚想回头要出大门去，看见房仲走来，并喊住了他：“三爷，老爷让你过去一下。”
三爷和房管家一起又往老爷屋子里去。
听见三爷过来，房老爷睁开了闭着的眼睛。
“爹，我来了，您有何吩咐？”房子施轻声问道。
“说吧，皇上召集你和那藏宝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房老爷问道。
房子施在往这里来的路上，就断定爹不会放过问这个，他早就在心中想好了应对之辞。
“爹，当今圣上喜欢收藏宝物，这天下谁人不知啊，那日我在街上偶遇一个人会定睛之术，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苏大人，不曾想苏大人又跟皇上讲了。”
房老爷沉默。
房子施看着老爷紧闭的双眼，沉默的表情，又不知该往哪里说开去。
房子施知道，即便老爷闭着眼睛，他心里可是明镜着呢。他一定在想自己刚才跟他说的话。
他只是沉默着。
这种沉默让房子施手足无措。
“天下所有宝物，都是人之所赋。人爱它赏它，它便是宝物，人舍它弃它，它与草芥无异。我们房家年年为转香壶耗时耗力，精心打磨它成为稀世珍品，只因为当今圣上爱它赏它，皇恩难拂，皇命难违。然而我多次告诫你们，我们房家是靠手艺谋生，靠制瓷安身立命。我是一位手艺人，匠人匠心，从来未曾想靠这把壶来攀取荣华富贵。”
房老爷停顿一时，继续说道：“壶是壶，我们房家安身立命之根基在于安心技艺，踏实做人。但是人各有志。老三你无心这制瓷的手艺，一心想走仕途。爹也告诫你，宦途似海，端正做人，良心谋事，不可害人害己。”
三爷听完爹的一番话，心中五味杂陈，他连忙说道：“儿子一定谨记爹的教训，牢记爹的苦心。”
房老爷又闭上了眼睛，房子施走出屋子。
房管家照顾着房老爷坐起来，喝口茶水，只听房老爷叹息道：“官宦风云，风起云变，有时岂能置身事外？身不由己，随波逐流，到最后流向哪里也未必是自己能预料到的。”
“三爷的志向，是在房家技艺之外的。老爷您也不必过于忧虑，每个人的路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三爷说不定在这条路上能走的长远呢。”房管家劝说老爷。
“个人的造化，个个成就。只能看他自己的了。”房老爷一声叹息。
从老爷那边出来，房子施并没有回到三房院。
他还是着急见到那个他现在最想见的人。
庆元春。
一枝红听完三爷酣畅淋漓的讲述，轻声笑了。
这一切似乎都在她的预料当中。
进宫面见当今圣上，她早已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对于一个青楼女子而言，能走进那威严壮观的宫殿大墙之内，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吧。
但一枝红，对于这个丝毫没有兴趣。
她设计这一切，并未走进那威严之地，也并非获取意外之喜。
她只是为了一个人，为了帮助他，成全他的打算企图。
如果说身处欢场还专情，是不是很多人以为她一枝红在过分矫情？
但她还真不是，她一枝红就独独对房三爷动了真情。
人常道男人无情但有义。但房三爷对她一枝红，那也是动了情感的。女人的感觉向来不会欺骗她，一枝红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虽说三爷像其他男人一样，也贪恋她的美色，贪恋她身上能给予的温存和依恋，但他对于一枝红，亦曾是用心的。
女人的敏感就像第二生命，而一枝红的敏感，更是出乎其神。
从那拼尽全力，不分你我，醉梦生死的红绡帐暖中，一枝红感受到了一个男人对他自己的挑战和征服，对一个女人的全部占有。
红烛亦有泪，她一枝红更懂知恩图报。
听三爷说要跟随他一起入宫，一枝红答应了下来。
二月初八这天，阳光普照，碧空如洗。
似乎天都在这一天开了眼，静赏宝物。
这一日，历尽千辛万苦，凝聚无数人辛苦和心血的鸳鸯转香壶，终于要呈送入宫。
这一日，房老爷身体依然抱恙，卧床休息。
这一日，踌躇满志的三爷房子施带着房家那批壶，带着一枝红，来到这威严辉煌的宫殿之上。
当今圣上正坐在万乘至尊的金銮殿上。
鸳鸯转香壶显然已经不是今天的主角。当苏大人把转香壶拿给皇上看时，他也只是像见惯了这种宝物一样，细心打量了一下，然后挥手就让人拿了下去。
他现在最心急看到那个活着的宝物，以及最想看看她身上的定睛术到底有多魅惑。
三爷这次依然是一枝红施展技艺的工具人。
当一枝红用定睛术在三爷身上故伎重演了一次，房子施依然没能招架得住，他在宫殿之上就眩晕欲倒，一枝红趁势扶住了他。
皇上也看的目瞪口呆。
“天下还有这等奇术！苏大人，你来试试。”
苏大人一听皇上如此安排，他丝毫没有犹豫，便站在一枝红面前。
苏大人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有一张妩媚的脸，那双眼睛时常是魅惑的。
他对这个女人并不陌生，想当初他第一次去庆元春，就同时被一枝红和冯涛姑娘所迷倒。只是后来他听说一枝红还是三爷最爱的女人，他就专宠冯涛而舍弃了她。
苏大人看着一枝红的眼睛，心里却是那天和她们二人共享风月的温存场景，苏大人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微笑。
一枝红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眼，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现在他内心的所思所想。
一枝红嘴角也不禁扬起一丝轻笑。
她轻声对苏大人说：“大人，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苏大人看着她，不知不觉中，慢慢失去了意识。
她变模糊了，他自己的眼皮变得沉重了，一切都似乎眩晕起来。
他也像三爷那样，支持不住的倒在一枝红的怀里。
皇上看的都想自己亲自去试试了。
但他知道，身边人肯定是不允许的，他自己也还是有些担忧。
于是他突发奇想，突然说道：“你们去兽养苑牵几条狗过来，我看她还能不能出此奇效？”
听见皇上这么安排，几个公公忙不迭的牵狗去了。
房子施心里却起了担心，他不知道一枝红的定睛术还能不能有效。他担忧的看了一枝红一眼，正好一枝红也看了三爷一眼，两人对视，三爷看到一枝红微笑着点点头。
房子施心里才舒缓下一口气。
不一会，但见公公牵着两条生龙活虎的狗，上到这宫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