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番外其一(补)
八月中, 寒暑稍退,秋意渐浓。
望都桂花开得正浓,甫一入城, 就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花香。
西南城郭在齐燕之战里炸成了稀巴烂, 高墙坍塌,接连压垮四五座瞭望塔和就近空无一人的民居。
如今整顿重建得差不多了,时令花圃、环屋长巷和沿街商铺, 登台亮了相。
一辆马车载着人,不紧不慢地转过早间商贩百姓来往的九市,穿过朱雀大道。
赶车仆人对车里道:“公子,京城里是要比临安凉爽干燥哩。我昨儿睡一晚上, 今早嗓子都干得能喷出火来。”
马车里有人“嗯”了声, 掏出请柬,许是和仆人都不大清楚望都地形, 他撩起帘子向过路行人打听公主府在何方位。
蒙奔满身书生气, 亲切和蔼, 长年累月被私塾里的萝卜头门折磨得七窍生烟,尽管偶尔婆婆妈妈,但耐性和脾气都是一等一得好。让人一接触就心生亲近。
因此即使他望都官话不佳, 连说带比划地逮着行人磨叽了半天, 那行人也未有不耐。
庆和公主寿终正寝后,望都的公主府可就剩了一处。
行人终于弄懂他问询什么, 了然:“哦,尔玉殿下的公主府邸是吧?你直着走, 到了第二个岔口左拐,再走进就能见到太平巷了。到了巷口,得下马车。马车不得入内。有护卫守着, 门禁森严。先生若是外地游客,远远观望就好,别到了太里面被人当刺客捉起来。”
蒙奔谢过,马车再次慢吞吞前行。
凭借请柬,畅通无阻入了传说中门禁森严的公主府,禀报之后,来迎他的是宣珏。
许是刚下朝归来,宝蓝朝服,玉冠博带,眉眼俊朗,如琢如磨。
宣珏含笑:“驰之来得甚早。”
蒙奔刚想说什么,忽然见到远处走来个浅紫人影。
手持折扇,风流韵味甚浓,浑似望都宝马香车的纨绔子弟。
蒙奔还以为是府上客人,再定眼一看,却是个华服女子。
襦裙绢衣,额间点花钿,唇色朱丹艳,发间素净,只挽了个繁复优雅的惊鸿髻,耳
上挂了串绛红玛瑙坠,明眸善睐,望来时盈盈笑意,眉心舒展,昭告主人心情不错。
他到嘴的叙旧话瞬间变成请礼:“草民叩见尔玉殿下。”
谢重姒的确心情不错,摆了摆手:“蒙先生来了?有失远迎——本是想出城接您的,毕竟舟车劳顿,撂了一堆要事千里迢迢来京,就为着贺个喜庆,实在令我二人觍颜难安。”
蒙奔:“……”
……也没那么夸张。
秋闱忙完,私塾早就没什么事儿了。
他一上来不太适应谢重姒言语风格,纳闷地瞥了宣珏一眼,又道:“殿下言重。此次来京,也不仅是为恭贺一事。还有离玉提到,您想设立文斋书苑。草民经营民间私塾书斋倒是有几年了,略有薄见,若您不嫌弃,可献计一二。”
谢重姒无奈眨眼,侧头和宣珏对视,转而对蒙奔笑道:“晓得你为何和离玉相投了,说话风格都差不多。也不用那么谦逊,一己之力办成江南四大书斋,还没动用家族钱力,实属古今第一人。委屈先生暂住公主府月余,的确有事宜要向你讨教。”
蒙奔应是。
晚间,他和宣珏在廊亭对弈,见宣珏神色恬淡,好奇问道:“看你还挺满意这婚事的?”
“嗯?”宣珏抬眸看他一眼,“何出此言?”
蒙奔扣了扣木桌,道:“棋风沉稳之余,多了几分闲适。不紧不慢得很呐!”
宣珏:“不,我是问你为何会觉得,我可能不满意。”
他将最后一颗定局的子落下,似笑非笑:“不喜的话,没人能勉强我。圣旨也不行。”
蒙奔一怔,旋即失笑,举手投降:“行吧行吧,是我失言,勿怪。你家那位殿下挺聪慧,一点就透,今儿下午和她稍微提了点人手选择和课业递进。估摸着再过十几天,我就没经验可倒了。她胆子挺大,敢撺掇京中贵女入学堂——望都的老学究们比江南多得多,他们不闹翻天吗?”
“没甚可闹的。此番构建的私塾斋院很多,既有和以往一般,教习寻常学子的,也有别开生面,开设予平民走贩的。”宣
珏淡淡地道,“至于贵女入学堂么,也属平常。京中富贵人家,本就教习无论男女,只不过授业择重不同罢了。他们以为尚在教习《女四书》,欣慰不已,怎会阻止?”
等墨守成规的老夫子们反应过来教的不是这些,未来可能入书斋学院的也不仅是贵族女子时,哪里还来得及阻止。
蒙奔摸了摸下巴:“可以啊,这花招把戏够阳奉阴违的。启发匪浅,下次我也试试。”
宣珏不置可否。正在复盘上棋局,微微出神,这时,蒙奔打开匣盒,递过厚厚一摞书来。
宣珏下意识接过,问他:“何物?”
书面封皮没字,只在角落标了个序号,从一标号到了九——估计也取个天长地久谐音谐意。
蒙奔:“翻开看看。”
宣珏信手一翻,瞥到卷上内容时,倏地顿住,合上卷轴,无奈道:“……驰之。”
蒙奔挤眉弄眼:“在堂前送的那一盒前朝孤本和太师名作,是给你二人的婚贺。这个嘛……专门给你的,好好学点,可别到时候两眼抓瞎。《胜蓬莱》我个人觉得差点火候,《鸳鸯秘籍》倒是真的色香味俱全,哦哦对还有《风月机关》,我可是好容易才找到本彩印,花了存了好久的私房钱……”
宣珏:“…………”
教习先生有个坏毛病,一张嘴就啰嗦得停不下来,先简略全览,再要引经据典详细点评。废话一箩筐,重点非重点都要雨露均沾。
眼见着蒙奔概括完不够,还想细致讲解一番其中机妙,宣珏敬谢不敏,赶紧打断阻止:“多谢。”
蒙奔骨子里多少有点混不吝,否则也不至于离经叛道,谢绝家族所有赠助离家。开始几年穷得揭不开锅,全靠昔日十几位关系不错的友人轮番接济,这般辛苦也能咬牙硬撑坚持下去。
但宣珏着实没想到他……正儿八经地送了一堆春宫图。
这些春闺秘籍只能往藏书阁里塞——但那边现在略微杂乱,宣珏晚上回东厢房后,将书卷垒在侧室角落,和杂书暂放一处,打算翌日再收拾整理。
近来国之大事属秋闱,礼部
忙得一塌糊涂,户部却清闲松散,加之见他大婚在即,同僚上司几乎不丢活计。
宣珏每日去户部走个过场,不必再像之前那般,晚间还需处理政事。
他焚香净手,在静室悠闲抚起琴来。
谢重姒走进室内,就撞入了琴音里,如涔涔流水,自高山而落。
她这段时日经常能听到宣珏抚琴,本来急匆匆的步履不由慢了下来,边走边道:“寒潭清涧,悠然其间。好听。哎对了,你知道皇兄去年四五月份寄来的书信被我塞哪儿了吗?在书房找了半天没找到。是在静室这边的书架上吗?”
说着,她走向角落的红木架。
“在架上二层。”宣珏道,想到什么,又道,“……我收拾的,我来给你找吧。”
谢重姒“哎”了声:“不用,我自己找就行。”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新来的书卷,随手拎了本翻看,问道:“你新买的书?怎都没个封皮,也太粗糙简陋了吧,哪个地摊上捡漏……”
“……殿下。”宣珏来不及阻止,也没料想谢重姒心血来潮翻看。
只听得她声音顿住,不敢置信望来:“离玉?”
静室的琴音也停顿住了。
宣珏抬手按在颤动的琴弦上,迟疑半晌,还是如实说道:“……驰之赠的。别看。”
“哦。”见他羞赧,谢重姒反倒来了劲,端着一摞书卷走到他面前,跪坐在搁置古琴的案几旁,将书放在岸边,蹭到他面前,拿起最面上的一本摊在琴弦上,大剌剌地翻看。
语气竟带了点可惜:“我还以为是你淘的呢。”
宣珏:“……”
谢重姒面不改色快速浏览一本,又翻看下一本,本是纯粹图个新鲜,再加上借机逗弄人,想看宣珏坐立不安。
因此,她扫得也快,余光瞥见宣珏如坐针毡,翻看得更加心不在焉,没怎么过眼,挑眉看他,明知故问:“咦,送给你的,你不看吗?”
宣珏无奈地止住她翻书的手,道:“殿下,莫看了。”
“好啦好啦,依你。”书卷图画色泽艳丽,内容也艳丽,谢重姒晚间还有事,不打
算逗人太过,本想适可而止收手作罢,正要应他合书,但目光落到图画内容时,倏地一顿。
她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看了眼内容,又狐疑瞥了宣珏一眼,道:“等会。”
说着,把前两本胡乱翻看的重新翻完,愈看神色愈发凝重。
再看了宣珏一眼。
宣珏敛眸避开她视线,搁在琴弦上的指骨修长,不自觉蜷曲几分,耳后已是喷出一抹潮红。
谢重姒本还以为想错了,不死心接连翻了剩下全部,看完后,将书卷一摞,凑到宣珏面前,凶神恶煞地道:“你老实交代,以前是不是都偷偷学过?嗯?说话!是不是怕我发现,不准我看?”
宣珏沉默无奈,淡色的唇瓣抿了抿,抬手搂住她。
浓密睫羽上镀烛火微光,轻轻一颤。
见他仍旧垂眸不语,谢重姒正想刨根问底,却惊呼一声——
陡然被人抄膝抱起,她下意识搂住身边人脖颈,问道:“你干什么……”
“是因着没必要再看。”宣珏轻声道,在她眉心温柔地烙下一吻。
然后抱着人向内室走去。
谢重姒晚间还有事,挣扎道:“还得去寻信,确认银两数目,回复户部那边呢。放我下来。待会再和你算账。”
宣珏一语双关:“殿下要算什么账?户部数额,十年以内臣都清楚。”
许是挣扎过度怕人摔落,宣珏迫不得已放她下来,再长臂一揽,将她困在怀里,道:“问我就好。”
谢重姒不信:“是空缺的扩充灾赈,百越部分的,户部卷宗里绝对未曾提及……嘶。”
耳垂被人含在嘴里,唇齿轻轻咬啮,谢重姒倒吸一口凉气。才发现按在腰间的掌心滚烫灼烧,檀香清冷疏离,寒潭流水沁心凉,但方寸之侧的人却吐气逐渐炙热,说道:“算得出来。缺梁免,百越和然爻三处乱地的税收财支,都能通过出入算出。”
宣珏将她抵在近在咫尺的博古架上:“信笺里只有百越的,不甚全尽。不如问珏。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飒飒秋风渐凉,吹在肌肤上,激起颤栗的细疙瘩。
再被松垮披在肩头的丝绢内衬一抚,犹若虫蚁啃噬,酥痒层叠不穷。
博古架的青瓷花瓶倒了一只,在晃动里摇摇欲坠,几欲自高处跌落。
宣珏抬手扶稳,察觉到夜风侵寒,又替身前人拢了拢衣襟。
“不冷,热……”谢重姒汗珠滚滚,滑过酡红面颊,她难耐拂开宣珏的手,像是寻找支撑般按掌在他肩上。
未合的窗柩外是疏星淡月。
她靠在架上,从这个角度透过水雾迷蒙的眼睫,能望到圆月低挂角楼,天际银河璀璨。
又一夜过去了。
蒙奔抵达之时,二人婚事已是筹办妥当,万事俱备,只等良辰吉日。
所以谢重姒才有空请问讨教,不过,等到八月廿五左右,临近婚期,她再没空操心其余,学堂也好,朝堂也罢,一股脑交给谢依柔和其余亲信,专心筹备婚事。
八月廿九,秋风飒爽。
大齐吉时为晚间,婚宴也落在酉时。
落日余晖,夕阳归去,望都夜色大张旗鼓地拉开帷幕。
自从正月定亲,交接聘礼嫁妆,数不清的绮罗珠翠赏赐而下。
谢策道嘴里说着“精挑细选”,实际上差点没把整个库房搬到公主府,由着女儿支配。
晚宴席间的宾客更是数千,朝官也好,王贵也罢,都被九五之尊一道请柬给召了过来。
只不过公主府邸的宾客云集,觥筹交错,仍在等候——
乘舆步撵,尚处天金阙。
校尉抬行,舆仗浩大,自未央宫迤逦而出。
太子殿下着衮服,亲自送亲,笑得见牙不见眼,对端坐笔挺、坐于撵中的妹妹道:“晚间风寒,过朱雀大道时,你披件肩裘,待到府邸再除。”
谢重姒“嗯”了声。
她珠翠华裳,发间明档摇曳,跪坐轻笑,指尖轻握却扇,盈盈抬起遮住面容。
上一世出嫁,规格同样不小,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也是皇兄送亲清障,但那时候他可臭着张脸,笑也不是、丧也不是,好半天才挤出个表情。
谢重姒品了品两世参差,来了玩笑心思,歪头笑道:“皇兄,看
你样儿,怎的像比你自己娶亲还乐呵?”
“这是自然。”谢治侧眸瞥她,“小祖宗不用再薅我树花,踩我府上猫尾巴,逮着另一个人祸害去了,为兄大喜。”
谢重姒失笑,随侍哄笑。
轻松和乐的氛围里,谢治也哈哈笑了几声,才轻声道:“见你有所喜,有所归,得觅良缘,静和美满,做哥哥的肯定比你还高兴。重重,千山万水,百世人尘,有人在侧,曰大善。难求的。”
他顿了顿,又道:“我家小公主,要永远喜乐平安。”
类似的话谢治说过很多,谢重姒却还是怔然片刻,眼眶微湿。
无论哪一世,父母兄长眼里,她都是孩子。
谢重姒郑重点头,一旁,通天监的司礼高喊“吉时已到”。她对谢治道:“走罢。”
随从鱼贯而出,侍婢环绕,罗扇铺陈,纷华粲丽。
及至天金阙璇玑门处,透过半透的丝纱绢扇,能朦胧瞧见守在宫门前的迎亲队伍。
为首四五个俊逸郎君,皆华服玉冠,骑于马上。
谢重姒一打眼就被一身红袍的宣珏吸引注意。
他身姿峻拔,红服玉带,眉目温润深邃,唇角含笑,遥遥望来。
这人服饰向来素淡,少见艳丽色泽。谢重姒品出点稀罕来,在却扇剪影的柔光里,凝望了会雪白骏马上的新郎官。
然后才注意到另外几位傧相。
宣琮神情庄重,喜庆大事也被他衬托出宗庙奏乐的肃穆郑重。
戚文澜在侧,和宣琮一比,随意肆然得多。他骑着黑马,手指蜷在唇边一吹,欢快小调逗得几匹骏马齐齐扬蹄,然后笑嘻嘻对上宣琮想揍人的森冷视线:“我就负责闹哄的,氛围越浓烈越好啊!仪仗到——”
旁边凑热闹的百姓被护卫阻拦于外,抻长脖子张望,等待散礼撒食,同时讨论起谁最俊俏来:
“四五个傧相都俊得很哩,不晓得都是哪些人。”
有正经回答疑问的:“礼部宣琮,骁骑将军戚文澜,大理寺崔浩,钱阁老嫡长孙钱闽,哪一个拉出来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难得一见、难
得一见。”
“那个骑黄棕骏马的是崔浩不是?仵作出身,三年连破了四十多案的那位?”
“是——还有钱道长,世家弟子带发修行第一人。我去年携一家老小去白云观供奉,见过他道袍黄冠,风姿飘逸,神仙一般。这还是头回见他俗世华服,乖乖,差点没瞧出来是同个人!”
“哎,要我说啊,还是新郎官最俊。都道户部玉郎,未曾见过,还以为京中过誉,没料到真是这般谪仙风姿。”
百姓的低语里,宣珏擎绳控马,一瞬不瞬地注视由远及近的步撵和红纱之中的倩影。
人语缭乱,光影错落,恍然万事成为虚幻,像是只有他们二人,历经亘古,走过前世今生,再次隔空一望,缓缓靠近。
待到步撵终到身边,宣珏方才回神,对谢治颔首而道:“见过太子殿下。”
谢治笑了笑,负手在背,避到一旁,由宣珏接过他和父皇护在掌上这么多年的明珠。
仪仗微顿又将出,环绕而出的宫娥侍女们皆丽服盛装,提篮撒礼。
朱雀大街上除了被侍卫分隔出的行道,供五马并驾齐驱的步撵和迎亲队伍通过,其余人潮汹涌,水泄不通。
直至入公主府,百姓尚在交头接耳,议论纷呈。
在他们意犹未尽的目光中,仪仗消失于平安巷尽头。
另一边,谢策道在公主府如坐针毡,喝完了又一杯茶,瞄了眼刻漏,沉声:“怎么还不来?”
蒋明:“……哎陛下,这一盏茶的时辰,你都问了十几遍了。哪有那么快,得慢慢走,慢慢过,才细水长流,百年好合嘛!您莫急、莫急。”
九五之尊心浮气躁,宣亭耐性却是一等一的好。或许是姑苏山水养人,这一家子都有点不紧不慢的轻缓劲。
宣亭携夫人列于次坐,甚至还有闲心想儿子那修改打磨了几个月的却扇赋和迎亲词——还问过他意见,也不知最终定稿成了什么模样。
宣亭看谢策道坐立不安,出声宽慰:“从璇玑门至此,约莫一个时辰,也快到了。”
蒋明:“是是是,快了!待奴婢再去瞧瞧。”
说
着,蒋明又屁颠颠地跑去探看。
这次,不出片刻,蒋明喜笑着跑回来:“来了来了,新郎官和新嫁娘都来了。”
谢策道咳了声,将茶盏放下,坐直身,尽力端着沉稳架子。
庆贺奏乐声里,他终于见到绸缎牵红各执一端的新人。
莫名的,谢策道有点紧张,低声对蒋明道:“朕仪容没甚问题吧?”
“哎,陛下天尊,自是威严。”蒋明笑眯眯捧他面子。
拜见父母无非也都是些客套流程,本就轻松喜悦其乐融融。
只是谢策道这尊大佛实在威望过重,即便他罕见地面露慈爱,在场人也战战兢兢。
司礼觑了谢策道一眼,得他首肯,方才喊道:“一拜天地——”
谢重姒团扇挡面,视物不便,一直是宣珏稍前寸余领她前进。
拜天地也是,宣珏先一步对着北向供奉的天地神位稍倾,轻声道:“殿下。”
谢重姒心领神会随他一拜。
司礼:“二拜高堂——”
两人又是对着高座的父母倾身一拜。
谢重姒扇面稍离,余光里,宣珏笑意清浅,像是在看高位的双亲。
她鼻尖酸涩了一下。
最后:“夫妻对拜——”
对拜相倾中,谢重姒双眸微弯弯,向宣珏眨了眨眼。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又将扇面上斜,将脸挡得严严实实。
三拜之后是奉茶。
谢策道在位几十年,积威甚重,夫妻二人奉茶敬礼,在场没人敢吭声起哄。
只有戚文澜这棒槌在礼毕后,又吹了声俏皮的口哨,率先喊道:“恭喜,恭喜啊!”
流水晚宴,和光月色。
谢重姒不搀和酒宴,顶着满头珠翠也有些疲乏,先在侍女环绕中入了婚房。心安理得地将“被人灌酒”的辛苦活丢给宣珏。
宣珏则被戚文澜等人扯拉着出去陪酒。
今日满朝文武聚集一堂,宣珏同四个傧相挨个桌得敬酒。
钱闽是带发修行出家人,以茶代酒;宣琮酒量一般,喝了就上头脸红;大理寺仵作出身的崔浩靠嗅觉灵敏办公验尸,平时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