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强行解契
日落之后,夜幕笼罩着定北王府,庄严肃穆的府邸坐落在京城一处闹中取静的街道,五进院落的宅邸,在这条非富即贵的街巷中并不特别引人注目。
府内灯火通明,士兵们在庭院中巡逻,步履稳健,神情戒备。
练武场上,兵器的寒光在黑暗中闪烁,仿佛在诉说着往日的辉煌。
王府的正厅中,烛火摇曳,定北王岳渊坐在虎皮椅上,翻阅着兵法书籍,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他面容清瘦俊朗,身材高大,眉眼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绝世风采。
唯独两条腿从膝盖位置齐膝而断,头发也已然花白,整个人如同掉了利爪的苍龙,徒叹唏嘘。
窗外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一两声夜枭的叫声,更增添了夜晚的宁静。
他身旁坐着一身月白锦衣的岳子寰,清俊容颜上看似儒雅谦和,眼底却隐藏愠怒。
岳染这个刺头,他明明在大街上提醒了她,她竟然还是接了晟文帝的封赏!
她怎么敢?
骠骑将军可是二品,岳染这个黄毛丫头何德何能?不就是在外面打了几年仗罢了。
他母妃兢兢业业侍奉父王多年,也才在去年被封为继妃,得了三品品级。
原以为母妃在王府中可以扬眉吐气,没想到岳染接了封赏,母妃又奈何她不得了。
再加上岳染向陛下求了个婚嫁自主的恩典,消息传来,母妃被气得胸口痛,晚膳都吃不下。
京城中的贵妇一向看不起母妃的出身,岳染求了这一恩典,母妃一时间还真的无法在婚嫁一事上动手脚。
“父王,大妹妹对陛下的封赏全盘接受,儿子只怕咱们定北王府今后更是处境艰难。”
岳子寰轻轻开口,微微抬眼看向定北王。
岳渊不置可否地放下手里的兵书,看向正厅外头:
“你大妹妹还没回来?”
晚饭都已用过,岳染散朝后连晚膳都没在王府中用膳。
岳子寰闻言唇角出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儿子听闻大妹妹散朝后又去了京城大门去见那个兽人。”
“想必在众人面前对霍尔用刑,大妹妹心中不好受,现如今正急着安抚那兽人呢。”
全京城谁不知道岳染出征之前硬是要跟病弱的狼人少主结契,连上战场都要带着他。
今天在城门口为了自己的颜面鞭挞霍尔,岳染那颗心怕不是碎成了八瓣。
轰轰烈烈班师回朝,进城大半天了都不曾回王府见见父王,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岳子寰心中冷笑。
父子二人说话间,定北王府外院忽然热闹起来。
风中隐约传来下人们兴奋的声音。
“郡主回来了!!”
岳渊立刻抬头,脸上出现激动之意,苍老的双眼中泪光闪过。
岳子寰见状嘴角一抿,连忙站起身:
“父王,儿子这就去看看。”
还没等他出了前厅,已有丫鬟小厮小跑着到了正厅报喜:
“王爷,大公子,郡主马上就来了。”
岳子寰脸上带着浅笑,眼神微微扫过那几个满脸笑容的丫鬟小厮,眸底冷意轻轻闪过。
报信的丫鬟小厮后背一凉,连忙收敛面上喜色,低头站到一旁。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已经进了院子,大踏步向着正厅方向走来。
岳染散朝后去了城外定北军大营,与将士们同用了晚膳,这才悠然带着霍尔回定北王府。
她身上还穿着红袍金甲,鲜红色披风随着行动猎猎生风,整个人在月色中熠熠生辉,如同女武神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岳子寰矜持地一颔首:“大妹妹总算得空回”
话没说完,岳染已经一个箭步越过了他,直接冲到岳渊身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地,轻轻喊道:
“父王,女儿回家了。”
嗓音中已是哽咽之声。
岳渊老泪纵横地抬起手,微微颤抖着摸向岳染脸颊上的那道伤口,心如刀绞:
“我的染染,父王对不起你啊”
他的鲜花一样的女儿,脸上竟然落下这样的伤口,若不是定北王府一众男丁没有一个中用的,何须她一个女儿家上战场!
岳染抬头看向憔悴苍老的父亲,心底的悲痛并不能向第二个人倾诉。
对父亲来说,他们父女是相隔数年不见。
对她来说,他们父女是隔了生死才能一见。
前世她被废武功被送去和亲,父亲气得当场吐血,岳子寰将定北王府把持地密不透风,继妃宋氏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们父女相见。
也不知道她死讯传来,父亲又会是什么样子。
岳染抬起手背擦去脸上泪水,握住了定北王的手。
这一握她又是一惊,父亲的手臂何时干瘪成这样?
她少年时记忆中高大威猛的定北王,手臂竟然已经干瘦成这个模样。
岳染心中自责不已,前世她刚回京城便接连中了圈套,先被霍尔背叛心脉尽伤,又被楚寒天设计断了手筋脚筋,浑浑噩噩中居然没发现父亲身体衰败至此。
继妃宋氏这几年究竟在干什么?
岳染忍下心中怒意,安抚地拍拍岳渊的手背:
“父王,女儿一切都好,今后女儿会在您身边好好孝顺父王。”
岳子寰静静看着父亲与岳染说话,面上依然浅浅淡淡微笑,只是在身后轻轻握住了拳头。
岳染回府,连一句大哥都不肯叫,眼里竟然像是没他这个人。
没关系,她嚣张不了几天。
岳渊安定住情绪,这才让岳染回自己院子,岳染转身后,岳渊终于没忍住开口提醒:
“染染,你那兽人对你极为不敬,你不可再继续纵容他,不得再心软了。”
他这个女儿样样都是极好,唯独对那狼人少主过于迁就。
为将者有这样一个软肋,绝不是好事。
岳染闻言回头一笑:
“父王您放心,霍尔的事,女儿自有分寸。”
目送岳染离去。
岳渊与岳子寰各怀心思。
岳子寰听闻霍尔已被送进岳染的听涛苑,心底暗笑不已。
那个兽人与岳染之间不清不楚,若是弄出个珠胎暗结,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不用他动什么心思,岳染自己就能让自己身败名裂。
听涛苑。
岳染沐浴干净换了家常襦裙,头发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一身轻松之后,这才开口问道:
“霍尔何在?”
听涛苑中的两位大丫鬟雕栏和玉砌对视一眼,雕栏上前一步道:
“郡主,霍尔在偏院中不吃不喝不上药,说是说是除非郡主您给他下跪道歉,否则他绝不见您。”
说完这话,雕栏与玉砌脸上都露出了气恼之色。
奈何啊,郡主把那个兽人当心肝一样,做丫鬟的能怎么办。
岳染照着镜子,看着镜中一张芙蓉面,面上一道刺目的伤,红唇微微翘起。
“传我命令,偏院外看守的人全部撤掉。”
雕栏张嘴想说话,被玉砌拉了一下,只能默默称是。
偏院中,门外看守的女兵全部撤离。
霍尔睁着眼躺在软榻上,身上的鞭伤都已结痂。
他等着岳染亲自来给他上药。
听着门外动静,眼中的嘲讽溢于言表。
岳染那个女人,看来是怕人看见自己下跪,这才把人都撤了。
想的真美,他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房门吱呀一声响起,随后被牢牢栓上。
霍尔闭上眼,转身面向墙壁,冷声道:
“跪下,要么滚。”
岳染看着狼人的背影,不由地感叹自己前世之愚蠢。
她对霍尔的纵容,竟然让他以为她真的会向他下跪?
“霍尔,你在我身边,实在是委屈了。”
岳染声音从背后传来,霍尔幽幽看向墙壁,眼神森然。
当然委屈!他只想跟在小楼身边!
若不是他身子羸弱怕不能保护小楼,又怎会委屈自己跟着岳染?
“所以今晚,我成全你。”
岳染继续道。
霍尔听着有些不对劲。
说半天废话,她怎么还不跪?成全成全什么?
霍尔忍不住转过身,还没看见岳染的脸,忽然胸口撕裂般剧痛!
岳染脸色惨白,眼眸中金光闪烁。
强行解契,主仆二人都会有噬心之痛。
但这痛好过她被伤心脉被废武功。
这一回,轮到霍尔心脉尽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