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空
又往下掉了。
无所谓了，我成功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陈天记得他的身体像一个提线木偶，以匪夷所思的手段杀了陈吉光，可牵线的不是他的意识。他的意识躲在暗处旁观，没有半分参与。但有什么关系呢？他杀了人，保护了同伴。这就够了。
可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
轻柔托起他的粒子缓缓朝两侧分开，然后往上空飞升，越来越快。最后，所有粒子纷纷越过他，像是无数流星逆行而上。
他呆滞地望着急速远去的潮水，缩成一个绿点的粒子海洋，以及侵袭一切的黑暗，在永无止境的坠落中逐渐迷失。
为什么？
当海洋只剩一点微光，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宇宙。那个死寂的宇宙。
不要！
他的瞳孔急剧放大，恐惧涨满脑海。
他无助地挥舞双臂，拼命想抓住那个快要消失的光点。他呼喊，但这黑暗的虚空连声音都能吞噬，他自己都听不见。
救命。
他慢慢停止动作，忽然间泪流满面。
……
余莺爬到陈天身前，看到那张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的脸，不禁涌起一阵心疼，但她很快发现了异常。
陈天的身体紧绷，像是一根被拉紧的弦。他眉头紧锁，额上缀满珍珠大的汗珠，嘴唇发颤，似乎在呢喃着什么。余莺凑近认真倾听，只听到了“上去”“救命”等不明所以的话。
做噩梦了？
“醒醒！陈天！”余莺慌张地摇晃昏睡不醒的陈天。无论是打脸还是掐肉，他依然紧闭着眼，神情惊恐不安。
她猛然间想起出发之前陈天向他们描述的梦境。
下坠，一直下坠。
下坠？他梦到自己失重？
“陈天，醒醒！我抓住你了，你不会掉下去的！醒醒！”
有用。陈天脸色柔和，情绪貌似稳定了下去。
就在余莺放下心舒口气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抖动起来，眼角滑落一滴晶莹泪珠。
“醒醒！你别这样啊，醒醒！”余莺害怕了，这什么情况？怎么还哭了？什么梦这么恐怖？
“你是男人啊！男子汉要坚强！醒醒啊喂！”
没有作用。余莺急得不自觉加大手上力度，陈天的胳膊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脸也被打得有些红肿，但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
怎么办？老爹怎么还没来？他来的话就能知道这家伙究竟怎么了，这么邪乎。他能坚持到老爹到吗？看样子病得不轻啊，不会要死了吧？可是我能怎么办啊，我又不会治病！我只会，只会……等会，失重？
这不就是我的领域吗？
现在算是生死关头了吧，虽然不是我的生死。
不管了，失重是吧，老娘让你做这种梦！
“上天去吧！”余莺大喝一声，尖利的嗓音在焦黑的废墟中回荡。
咻！
陈天如同火箭般飞速而上。仿佛挣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更像是他的身躯变成一块铁片，被一块不停往上的无形磁铁吸引，以一个极快又一直改变的诡异速度直冲云霄。
余莺有些脱力。这种持续性变化的操控太耗体力了，自己还是第一次使用，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她满意地抬头看了看她的作品，忽然察觉有人走近。转眼一看是一脸无奈的田园和一个陌生又很俊俏的金发面孔，此时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完了，底牌真的泄露了。
余莺脑子一空，委屈地哭出了声。
……
神志涣散，多种情感在无限的下坠中撕扯，最终定格成麻木。
陈天已然忘记自己境地，像是无梦的睡眠，只等落地再把意识唤回。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有人拽紧他的裤腰带猛地往上一提，强大的惯性迫使他头颈和四肢像面筋一般不自然地往下拉伸。剧烈的晃动让他立马清醒，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整个人被股蛮不讲理的力量甩上天。
“啊！”陈天无声呐喊。慌乱之中居然觉得这样子看上去肯定很蠢，幸亏也没人看到。
带着七分上天的害怕三分摆脱那个宇宙的庆幸，陈天又看到了那个光点。这回它变得越来越大，很快就充满视野，是一片海洋。
撞进去那一刻他只感到无与伦比的舒畅，这辈子的享受都在这了。
那些粒子以放大了成百上千倍的触感不轻不重地刺激他每寸肌肤，仿佛整副身躯都陷入了一只拥有世上最顺滑毛发的巨猫中。他很想打滚，很想怪叫，一切只因快要忘我。
但陈天马上意识到不对，怎么还在往上飞？他伸手想要抓紧粒子止住上升趋势，可它们比鱼儿还滑，一下就从手中溜走。
不是吧？
他不停地向上，似乎没有尽头。奇怪的是他不再畏惧，甚至隐隐有些好奇。
下面比地狱还可怕的空间我都经历过了还怕上面？何况不都说上面是天堂吗？没准还是让人流连忘返那种呢！
他笑容灿烂，然后睁开了眼。
嗯？好像没有睁眼，眼皮眼球都没有明显的运动，那怎么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
陈天脑袋是懵的，这是在哪？
一股股气流相隔甚远，依稀拼凑成个广袤的图景。其中有无数个或轻或重的小点，像是星星一闪一闪的。东边的落款可能是画家墨汁未收干，竟然滴下了一个残缺的大点。
真是太不小心了，陈天批判地想。
不对，没看到自己的身体，我这是在无中？张浩书那家伙不是说无只能在领悟能力前进来吗？哦！记起来了，余莺也说过有的法师掌握两种法则，我原来是双法则法师！果然是主角设定呢！
不对，我当下更应该想想我在哪啊！这又是什么鬼景象？
陈天扭转视角想看看更多环境信息，这才发现自己真处于高空之上。底下是积木一样密密麻麻凝实的建筑群，其间有忽明忽暗的流沙穿梭。
他将视线下移，正下方一大块飘着厚重的黄色烟雾，看不真切。
昏迷前的记忆像烟花在脑海中炸开，而后满腔疑问纷至沓来。
发生了什么？他们没事吧？无中怎么会是俯瞰视角？现实的我在哪？我没事吧？还有，怎么感觉上升速度越来越慢了？
不行，我得出去！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陈天扎进气流模拟出的薄云，还没默念几句人就到达了顶点。那一瞬间俯视众生，心里不由生出一股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可惜没开始好好品味就失重下坠，打乱了他的思绪。
又下坠？我怎么像个球被抛来抛去的啊！很好玩是吧？我去你大爷！
救命啊！
空中景象急速变化，但地上气流的塑造就卡得多了。看来大面的素材加载对这无中的虚的处理器负荷太大，没法无延迟实时转化，只能和ppt一样一跳一跳的。
在画面跳到那个被黄烟笼罩的颓败建筑时，陈天才感到速度又一次减缓。
顶上好像有股吸力在对抗着重力，忽而强横提起忽而轻柔放下，最后应该是找到了合适的力度，让他得以慢慢落地。
他趁此时机重新进入忘我状态，这感觉太过真实，外界到底什么情况他总得弄清。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
陈天这次真睁开了眼。
残砖碎瓦散落一地，断壁残垣被熏得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焦糊的气味，角落里还蹿出几朵火苗，不知象征毁灭还是希望。
陈天听到了身旁的啜泣声，转头看到余莺跪在自己身侧，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滴滴滑落。
他心头一暖，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却发现眼睛肿了，脸上热辣辣的疼。想支棱起身，却感到四肢酸痛无力。他辛苦坐起不禁呻吟。
我真从高空摔落下来？脸着地的？这摔得也太惨了吧！
余莺见到陈天醒来，心中来气，直接一拳又给他干翻在地。
“就是你个死倒霉蛋！害我暴露能力了！都怪你，怪你！还被组织的人看到了！要被记录在案了……我要把你打成猪头解气！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