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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焚琴嗅香-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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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入秋的第二个月,钟州城的大雁结队南飞,飞过了钟州城,飞过了钟州山,飞过了钟州河。雁群队队飞过,皆是双数。

    一只老雁脱离了雁群,飞回了钟山。不多时,另一只老雁也寻向钟山。

    钟山林内,雌雁终老,再无南飞之力,一声哀鸣,自此衰亡。雄雁寻来,亦无南飞之意,头撞枯木,殉情而终。

    一雁死,一雁亡,雁群一去,今年再无暖意。

    在钟山林子里砍柴的老樵夫捡到了这对殉情的老雁,在它们项部割了一刀,之后带到了集市上贩卖。钟州集市上的人识得这位老樵夫,唤名吴味,因其天生嗅觉缺陷,一生不曾贪图烟火气。

    每年的大雁南飞之时,总见吴味携带一对亡雁来集市贩卖。这个时候要想再吃一顿雁肉,自是要出高价,吴味也因此得以存够过冬的粮食。

    今年的秋风还留着温意,集市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渐渐的围住了吴味,要买这对亡雁。有人出银十两,就有人出银十二两,互相哄抬攀比,竟令吴味不晓得卖给哪个,心里又在期待着出价更高者。

    在围观人群之中,挤进了一位年轻姑娘,着一身鹅黄碎花裙,配一件粉胎布短袄,束两根等齐细马尾,聚无数活力真元气。

    这姑娘唤名纪雨儿,今时二十二,自幼衣食无忧,更无半点忧心事。

    纪雨儿见吴味被漫天喊价喊的直迷糊,当即惊叫一声,顿时静场。

    纪雨儿清了清嗓子开言道:“老头儿,你心怎么这样狠,此时雁群南飞,你还要往绝了捕杀,我看你就是在逆天道,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吴味听了这话,心里自是不高兴,前来贩市原要换俩钱,没想到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赌口咒。

    在场众听了也诧异,对这姑娘的印象立即换了样,纷纷指责其多管闲事。

    纪雨儿继续骂道:“你们嘀咕甚呢!要说就大声说,不敢大声说话一定是心里发虚,做过甚亏心事!如此钟情的大雁,你们居然狠的下心,吃它们的肉,还在这里一个个的哄抬价钱。就不怕吃了它们的肉,口烂拉稀遭报应吗!吃多了损阴德,你家妻小也要倒霉。”

    纪雨儿的几句话赶走了些许围观人,倒不是因她赌的几句咒是否应验,而是扫了心情,感到不吉利。

    这吴味一手提着雌雁,另一手拎着雄雁,降价赔笑挽留,再无出价高者。其中,两三人借此势低价索买,吴味又有所犹豫。

    纪雨儿再次言道:“老头儿,别忙活了,这对大雁我要了,该多钱就许你多钱。”

    纪雨儿许了十两纹银,带走了这对大雁。吴味也只能见好就收,拿着钱去补给过冬粮食。

    世间的飞禽走兽皆逃脱不了水火之灾,亡命算不上结束,还需再经历最后一场水煮火烤,沦为果腹之物,方为终止。

    这对殉情的大雁同样未能逃离这等命运,本想一死腐烂于深林,不曾想被吴味捡到集市贩卖,又被纪雨儿带回了自家厨房。

    钟州纪家算不上大户,倒也不愁吃穿,比以往人家过得舒心。纪家二老唯有纪雨儿一位独女,对其管教有方,宠爱有加。纪雨儿自是长成了一副天真烂漫、聪明伶俐的元气少女,所到之处皆散发着活力。

    众邻里对纪雨儿更是喜爱,但也时不时的嘱告她多留个心眼儿,不要对人太实诚,以后要吃大亏。纪雨儿听了也就听了,该如何还是如何,又活成了邻里眼中的无脑姑娘。

    纪雨儿将两只大雁交给了纪母,撒娇着要帮着烹饪一道“双雁和合”,当做礼物送给隔壁薛家。

    今日,邻居薛家的独子薛胜,从龙庭求学归来。纪雨儿和薛胜自幼结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恍若一对金童玉女,前世修来的恩爱情,今生欲了的夫妻缘。

    薛家和纪家都在盼着这一对儿女婚事,由于两家关系走动太近,谁也没有先开口提媒。纪雨儿心中自是想着薛胜,念着旧情,盼着婚媒。七年求学,薛胜归家探亲,两人得以短暂相见。

    今时,薛胜返乡,却是归根。

    纪雨儿端着煮熟的大雁,兴匆匆的跑去了薛家,跟薛父薛母打了个招呼后,直奔薛胜房间。纪雨儿见到了念着许久的薛胜,样貌清秀,到是老成了许多。脸上的喜悦色却少了些许,给人一种自视高傲,对人爱答不理的感觉。

    薛胜独自一人,正于房间擦拭古琴,此是其挚爱之物。薛胜走至桌前,品尝雁肉。

    纪雨儿见其状,不曾表露任何喜怒之色,总感觉少了年少时的那股童真。

    七年间,每一次短暂的相见,总有相似的陌生感觉。

    薛胜擦拭了嘴角,转身又返回案几擦拭古琴。纪雨儿的一番好意没有得到应有的夸赞,来至薛胜身旁,静静的看着他擦拭古琴。

    纪雨儿细想自己的这份陌生感,想必也同样存在于薛胜心中,就像现在,没有言语倾诉,也没有情绪表露,同样也没有了眼神交流。

    纪雨儿看着这一张古琴,顿生嫉妒,开口问道:“你很喜欢它吧?”

    薛胜扭头瞅了一眼纪雨儿,似乎这一问,问到了心里。

    薛胜回道:“是啊,这张古琴是上等的檀木作成,倒也不是因其材质,只是它对我来说很珍贵,它的名字叫做流苏。”

    纪雨儿继续问道:“流苏?流苏不是古琴的装饰吗?它叫流苏了,那流苏又叫甚?”

    薛胜略有深沉,回道:“那个流苏一直叫流苏,而我的这张流苏也叫流苏。古琴为何不能叫流苏,世上的任何物件都可以叫做流苏。”

    纪雨儿再次问道:“那岂不是古琴和流苏混淆了,要是都叫流苏,怎么知道我说的流苏和你说的流苏是两个流苏?”

    薛胜再次回道:“流苏即是流苏,懂了也就懂了,不懂也就不懂,有意分辨区别反而略显有意。不作分辨,有意即是无意,无意即是流苏。”

    薛胜的话令纪雨儿听得糊涂,纪雨儿对于薛胜的印象更加的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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