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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黄门幻语-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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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三九冷冬,历州城外的历江水尚未结冰,历江江面泛着缕缕寒气,一艘客船从上游顺势而下。船头站立着一位红袍女子,船尾有船夫撑船,船舱堆满了黄金,险些溢出船沿,从远处看格外耀眼。

    历江江边的船夫和渔夫见状叹奇,那位站在黄金船头的红袍女子格外端稳,犹如这历江水散发的寒气一般高冷,引来了围观者的猜疑。

    这艘装满黄金的船只是从哪里来的?又要顺水在哪里停泊?船上的红袍女子又是谁?

    围观者跟着船,一直追赶了很久,又引来了不少赶来观瞧的历州人。历州人在历江江边喊话,船头女子不搭不理。又有不少熟悉水性的男子跳入历江,游向黄金船,要看个究竟。

    无论这些懂水的健儿,往日如何弄水,此时却发觉游的吃力,无法靠近黄金船。即使游到江中,那黄金船也早已顺流而过。

    近前者,看清了船头女子的样貌,她穿着一身红色长袍,发髻上又并排插有三支团凤金簪。手持素色团扇遮面,只看清了她生有一双凤眼,圆而润亮,是副贵相。在右眼小眼角下部,有一点痣,唤名泪痣。

    生此泪痣者,多愁善感,是多情之人。相传是前世情人眼泪滴落于此,故今世要以泪水偿还,故此泪痣,又唤名泪痕。

    那用来遮挡的团扇扇面上,以金线绣出祥云图样,又以红线绣有“拾妹”二字,围观者遂以此二字,称呼这位红袍女子为“拾妹”。

    拾妹与黄金船顺流而下,跳江追赶者,受不了江中寒气,遂上岸归家取暖。岸边追赶者,脚步不如水势,遂追赶不得,拉开了距离。故,拾妹与黄金船顺着江水而下,不知所踪。

    这一年寒冬,历江江水未曾结冰,转年开春,万物苏醒,生机盎然。又数日,历州人忙于打春耕,历江拾妹已是昨日之事。

    在靠近历江的历山山脚下,有一处草庐,外有篱笆圈起,冲南处设有一门,由三根枯木拼搭、麻绳捆绑而成,院子算是宽敞,但却甚是简陋。

    从草庐内走出一位清瘦男子,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在院内打了清水洗漱,之后又打扫了一番小院。此人便是草庐主人,名叫穆百夫。

    时至黄昏,穆百夫出了草庐,用麻绳将草庐木门栓紧,算是锁上了门,之后向历山山脚的林子走去。在山阴面,树少,且多是歪曲奇怪之状。

    穆百夫在林中转了一转,见有一棵歪脖树,枝干扭曲延展,遂走上前去,见树下有一块垫脚石。他环顾周围,见四下无人,遂解下了腰带,搭在了歪脖树上。

    穆百夫今日清洗干净,换了身整洁衣服,待至黄昏来此却是要寻短见。

    穆百夫感叹道:“你这块垫脚石不知送走了多少人,今日我也踩上一踩。”

    穆百夫言毕,遂摆好垫脚石,踩在上面,脑袋搭在了上吊绳上。

    恰时,一位背着长剑的清瘦老道,提着一坛酒,悠闲经过。老道见状焦急,哎呀一声,酒坛一丢,拔出背后长剑,连忙跑来。一剑砍断了索命腰带,将穆百夫救下。穆百夫摔了个跟头,见身旁老道,问了他的名姓。

    清瘦老道名叫风僧寿,与好友元壶子在历山山顶的城隍庙有一约,今日带酒前来赴约。

    风僧寿见酒坛打碎,有些不悦,问道:“你这人遭了什么难?竟走到了这个地步?”

    穆百夫站起身,提着裤子拍打身上的尘土,回道:“我啊,没遭什么难,就是活够了。你好心救了我,我还是要说声谢谢。多谢道长。”

    风僧寿听后有些苦笑,言道:“活够了?我访仙问道,求个长生。今天遇到你,你说活够了,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个活法?”

    穆百夫坐在了垫脚的上吊石,回道:“道长有所不知。我早年学医新州,于七年前返回历州,在城内开有一家药堂,一切都很安好,却因入错了一味药,险些害了人家。那人家怎肯罢休,索要巨额金钱赔付。我变卖了药堂,又借遍了六亲,才勉强凑足。之后租了同族穆大伯在山脚下的草庐安家,又在印坊做了份工,孤苦一人开始还债。如今还债七载,算是把所有债务都还完。这突然间,心里没有了催债,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了。”

    风僧寿听后笑道:“你这人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把欠别人的债还清了,可别人欠你的债还没还清。你今天要是死了,岂不是害苦了欠你债的人。”

    穆百夫细想了一番,言道:“我今年二十有七,多年间一直还债,未曾施舍过他人。若说七年前经营药堂,拿钱抓药本是正常。要是穷人,少收一些也算不得施舍,顶多是少赚,我也不曾亏损。二十七岁更算不上有什么人生阅历,接触的人来人往,屈指可数,想不起哪个与我有过多纠葛。你说别人欠我债,实在想不起是谁?如果我今天死了,那人不用还债岂不是美事。”

    风僧寿笑道:“世间哪有不还债的理儿。你不与那人清了债,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你也被拖累着投不了胎啊。”

    穆百夫苦笑道:“照你这样说,我非是等那人还清了我,我才能死的踏实喽?”

    穆百夫捡起了砍断的腰带,打了个结,系回到了腰上,又问道:“那你说,那人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欠我的债?”

    风僧寿摇头叹气,言道:“我怎么知道!我现在就想因为救你,好端端一坛酒没了。在返回打酒怕是延误时辰,我还是先去赴约。”

    风僧寿言罢,向历山山顶走去。穆百夫听了劝,也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来还债,又是什么人?欠了自己什么债?又将如何还清?也想验证一下这个老道的话,是否应验?

    春耕过后,穆百夫见三个顽童不曾返回学堂,却在山脚下捡柴,险些将自家草庐的篱笆拆掉。

    穆百夫听印坊工友口中抱怨,离家最近的书堂关门,教书先生被儿子接到龙庭养老去了。周围邻里的孩子只能送到隔壁镇子去上学,一来一去,耽误不少时间。

    穆百夫平日也多受工友接济,思来想去,或许可以办个启蒙学堂解了他们的近愁。

    穆百夫将办学堂一事告知印坊坊主、以及工友,此事同时解决了坊主和工人的出工烦恼。坊主送了一些启蒙书册,各位工友也都给自己孩子报名。穆百夫辞了印坊工作,便回家整修草庐。

    一连七天,穆百夫重新修整院子,又将主厅清理干净,当做书堂。穆百夫自然是兴奋,自从药堂关了之后,今时又办学堂,仿若回到了以往的光景,生活多了一点滋味。

    同在印书作坊的几位工友相继送来了五个顽童,同族的穆大伯送来了自家七岁孙女穆子姜,又有两户农家孩子报了名。自今日起,草庐书堂算是办起来了。

    转眼间,秋雨入寒。穆百夫见天色阴沉,遂遣散了学童避雨回家。

    学童簇拥跑出草庐学堂,恰时一位红袍女子走进。此红袍女子盘起的长发上并排插有三根团凤金簪、手持素胎团扇遮面,正是那时的黄金船之女拾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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