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妆残粉薄矜消尽
滴答……滴答……
锦官城昏暗沉寂的大牢深处。
这里不见天日，仅有几簇火把照亮着微弱的光芒。
那鱼肉百姓的狗官顾朝辞……此刻正被关押在此。且四肢都被铁链牢牢锁住……
“所有事情，都是我顾朝辞一个人干的。与那些差役无关……他们只是听从我的命令而已……”
少年浑身伤痕，琵琶骨被洞穿更是让他提不起一点真气。只要手脚稍微一动，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便会牵扯顾朝辞全身。
他大呼晦气，偏偏王萧不在城中……才发生如此大事。
同时他也深深懊悔着自己的所作所为……那少女现在恐怕已经伤透了心吧……
“头儿！”
“头……”
早就被押送来的差役们被按跪在顾朝辞身旁接受审判，听到顾朝辞想要一力承担。纷纷眼眶通红……
“有福同享，有难怎能不当？那些事情有我靳战一份！”
“不过烂命一条而已，该死的香继贷早就把老子逼上绝路了。来啊！”
靳战挣扎着就要起身，可是负责审问的江盏只是摆摆手，一旁的府兵便把所有人都押了回去。
此时场中只剩下这一对前几天还在谈笑风生的翁婿。
他们前几日还在江府水榭吟诗作对，一口一个叔父贤侄。现如今，那少年转眼成了阶下之囚……江盏心中亦是有些不是滋味。
“轻舟，初见之时，叔父早就劝你不要误入歧途……”
江盏走到顾朝辞身旁，替他取下拉伸着双手的铁链。
“多谢叔父。”感受到双臂舒缓些许，顾朝辞这才能一屁股坐到地上。
“鱼瑶……她怎么样了。”
顾朝辞苦笑一声，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想要痛骂自己一顿……
他无比后悔。
顾朝辞不敢想象，得知这个消息的江鱼瑶会哭成什么样子。
“你就别管了，下辈子做个正经人吧。”
江盏摇了摇头，拿过手帕替顾朝辞擦拭脸上的污渍。
如果顾朝辞绑的不是江鱼瑶，那么他江盏会利用一切关系帮他遮掩过去。甚至还会慢慢教他治理锦官城……
他心中早已把这个后生当做半个儿子看待……
但偏偏就是这么不巧……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江盏端来桌上酒肉，面带遗憾的问向那俊美少年。
等过几天慕容温回湖州府，眼前少年也要一同被他带往州府死牢，秋收完毕便开始上刑问斩。
“轻舟不会死。”
“轻舟只求叔父叔母原谅，还有……我想见一见鱼瑶！”
顾朝辞涕泪齐下，语气中带着强烈歉意。他死死将头磕倒，埋在地上……
时至今日，少年终于真正体会到王萧所说的那句话。
果然，当阴谋诡计被掀开遮羞布的时候，你所通过它拥有和珍视的东西都将不复存在。
顾朝辞现在只想见一见江鱼瑶，想跟那少女好好解释自己的真心不是假的……
“你觉得辛侯爷救得了你？”江盏摇了摇头，觉得少年的想法有些可笑。
辛毅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会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好友到玄衣卫捞人吧。
这个少年估计还不知道玄衣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还是不要见了，你们的缘分到此为止吧，就算你能活下来，你和她也永远不可能了。”
天底下没有一对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不好。
江盏也是如此。
虽然江鱼瑶是个女儿家，迟早是要嫁出去的。
但是为人父母，他们不强求她嫁个达官显贵，至少也要嫁个品行端正的……
如今发生这种事情，两家人心里早已扎根生刺，他和蓝氏始终不会放心顾朝辞。
说完，那位知县大人起身离开……狱中只留下那茫然与不知所措的俊美少年捶地悔恨……
一寸横波惹春留，何止最宜秋。妆残粉薄，矜严消尽。
当时底事匆匆去？悔不载扁舟。
“鱼瑶……”
想起昔日年华，少年咬破了嘴唇。
————
东街——
顾家小院。
顾朝辞被抓走之后，他名下的所有房产皆被那位蓝老爷接管。
可这座小院依旧宁静……
就连在院里生活的林三一家，也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因为这里住进了一位新老爷，他带着数十名身穿黑色官服的人，将小院厢房挤得满满当当……
他们已经住了三日……
“你今晚带着囡囡跑，跑得越远越好。记住……永远不要回来……”
深夜——
林三夫妻房内，林三在被窝里紧紧抱住妻子和女儿，小声做起最后嘱咐。
“当家的，你千万小心……”
妇人紧紧攥着男人衣领，但是又不敢哭出声来。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林三夫妻看出来了。这群人是在等王老爷回来……他们在守株待兔……
顾老爷已经被抓进去了，他救不了，但是他可以救王老爷！
他们夫妻已经商量好了，明天就给这群官差下毒。
“爹……”
年幼的林杜若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哪里分什么善恶？
顾老爷在他们一家眼里，就是天大的好人。
“去吧，去吧。跟着你娘……不要走丢了……”
男人伸出粗糙大手，帮女童擦拭眼泪。
此次一别，想必终生再也不能相见。他只希望他们母女今夜能够跑出锦官城……
随后，林三吹灭房中灯火，然后用手轻轻将几块墙砖取出……不多时，一个约莫尺宽的洞口出现在三人眼前。
也幸好顾朝辞这座小院没有和邻居共用一堵围墙，钱氏母女二人蹑手蹑脚爬了出去，背着包袱从两家墙缝里蜷缩着身子缓慢爬出……
“这么晚了，你们想要去哪啊？”
突如其来的调笑声让母女二人娇躯一颤。
一道高大身影竟然在墙缝的尽头等着她们……
这身影不是他人，正是那位带人住进家中的黑袍男子。
慕容温伸手一抓，两女如鸡崽一般被他拎起，随后拉着头发拖进院中。
听到妻女惨叫的林三赶紧跑了出来。
“杜若……”
却不料他出来便又被一名武功高强的玄衣卫制住，死死压在地上。
“大人，卑职从此人床底搜出三包砒霜！”
紧接着，几名进入林三屋里翻找的玄衣卫拿着几包东西走了出来。
“看来你们是不想配合啊……”
慕容温站在石桌前，笑容和煦的看着林三一家。
“那就都杀了吧，几个从渤海国抓来的奴儿。也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妄想毒杀玄衣卫？”
这位指挥使大人一声令下，几名玄衣卫便压着林三一家的头颅死按在在地上，他们摸向腰间准备抽刀。
“其实没有用的，这东西，你们吃了会死。我吃了可不会……”
慕容温一拳打穿药包，随后将一把砒霜粉末倒进嘴里。
这位指挥使大人安然无恙，他讥讽一笑，看着这家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农民……
“确实，砒霜这种小玩意确实吃不死人。”
“那要是我手里这把剑……再往前伸这么一点点呢？”
不知什么时候，一股清风吹拂在了慕容温耳边。
一柄透着寒芒的长剑也不知从何而来，近在咫尺对准这位监察使大人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