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只是特别
凉亭之中,有三人正端坐其中,悠然自得地品尝着香茗。而在百步之外,则站满了神情肃穆、恭恭敬敬的家仆与侍卫们。拓跋云彦一直以来都保持着这样一个独特的习惯:每当只有他们三个人相聚之时,他就会让那些侍卫们远远地散开,不允许任何外人靠近。此时拓跋云彦好整以暇对着宇文掣说道:
“近日来这暖意春风真是舒服呀,听说游园会上秦将军的长女对你有意,莫不是你的好事将近了。”
宇文掣瞪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此次赏春游园可是皇后娘娘特别交代为你们兄弟二人而办的,你们可倒好,只顾着自己躲起来喝酒。结果呢?你借着酒劲还在门口闹那么一出动静,姑母派人问起来,还要本世子来帮你回话解释,真是令人头疼!”
“你大可不必觉得冤屈,那日游园会之后,母后宫里派人来问,你不也没替我兜住嘛。”
宇文掣把茶碗放下:
“也不知道是谁酒醉后众目睽睽之下去招惹别人姑娘家的,想叫人不多想都难,那褚家大小姐容貌才情皆是出众,就连我也要怀疑,一向眼高于顶的安亲王这回果真是红鸾星动了?”
“呵呵,那位褚大小姐确实长得颇为让人惊艳,只可惜心机太重,在宫中这样的女子我已经见的够多了,我可不想与之有任何瓜葛。她那个妹妹嘛,却是有点意思,与常人不同,令人捉摸不透,她在不知道我们身份的情况下,丝毫不见胆怯,一脸的骄傲肆意,可是在知晓我们身份之后,她却没有主动攀谈,而是在众人面前却装作畏缩胆怯,将一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庶女的样子演得淋漓尽致,与之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而她却能把两种模样运用自如毫无违和之感,这伪装的本事连我也甘拜下风。只是不晓得她为什么如此逆常理行事,常人就应该像她的嫡姐一样,不仅懂得如何展现自己的优势,更懂得如何制造攀谈的机会。这才是正常吧。”
“有些人身在庙堂之上,不懂体恤人间疾苦啊。她作为一个商贾之家的庶女,母亲地位低下,在家中没有庇护,为何隐藏自己,我觉得很好理解,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我看你对她那么有兴趣,难道你喜欢的不是褚大小姐而是那个伪装自己的二小姐?”
宇文掣慢慢端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表情依旧淡淡的,眼神却透露出一丝调侃的意味,拓跋云彦连连摆手,解释道:
“我可只是觉得她挺有趣,谈不上男女之情的喜欢,不过,我倒是觉得看上她的另有其人吧。又是借衣服挡风,又是仗义解围,怎么看都像是戏文里写的英雄救美的戏码啊。”
说罢,拓跋云彦的目光慢慢转向宇文云皓,一脸坏笑,宇文掣心中一动,转头看向二弟,见他面色毫无波澜,正悠哉的品茗 ,便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多想了,自己这如谪仙一般的弟弟怎么可能看上身份低微的女子呢。宇文掣对人一向都是略带疏离,唯独对这个弟弟格外疼爱。父母亲在宇文云皓幼年时去世,这个弟弟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虽然他自己当时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已经有了一家之主的觉悟,凭一己之力担起了宇文家族的前途,宇文家族的其他族人因着皇后的关系对他们兄弟二人也礼敬几分。
当朝皇后宇文柔嘉不仅是宇文掣的亲姑母,跟宇文掣的生母又是曾经的闺中密友,在宇文掣的双亲去世后,姑母一直对他们兄弟二人照顾有加,就连世子的身份也因姑母的缘故才能稳稳落在了宇文掣的身上。因着世子的身份,他的婚事便由不得自己做主。另一个原因便是宇文云皓自出生以来,便患有心疾,汤药不断,曾被诊断活不过二十,当哥哥的他一直万分小心的照顾着,空余的时间都用来访遍天下名医,根本无暇他顾。所以以至于宇文掣早过了成婚的年纪,对自己的婚事却也一向无心过问,皇后姑母也曾费了些心向他递过一些名门闺秀的画像,但都被他婉拒了。一门心思都在照顾这个弟弟。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身边所有人的努力之下,打破了当年那位医师的预言,云皓在所有人的小心呵护之下,好好的长大成人,今年刚行过了冠礼。当自己的婚事再被提及时,他反而觉得自己的婚事不着急,而是更加担心自己这个弟弟,从未见过云皓对哪个姑娘家心动过。今天被拓跋云彦提起,他隐约觉得云皓那天对待褚家那位小姐的态度与以往有些不同,便看向他,在两人目光灼灼的注视之下,宇文云皓像是忽然被人唤醒似的:
“啊,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我刚刚神游了一会,未曾注意到你们在说什么。”
拓跋云彦摇摇头,又假装神游太虚去了,偏偏他这清澈无辜的样子,实在叫所有人都对他生不起气来,明明一个男子,却温柔的不像话,更是受尽身边人的宠爱,就连自己那个久住深宫里的母后也常常在他耳边感叹道,云皓这样的男子,是世间少有的清澈,这世间男子多是浑浊不堪。拓跋云彦不甘心的继续追问道:
“我们想知道,你这位对这位褚家的二小姐,是怎么看的。“
被追问的宇文云皓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水抿唇细品,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那位褚小姐,初见时,只觉行为吊诡,不似养一个在深闺中的普通女子,后面见她眼神澄澈,不像是一个工于心计、攀附权贵之人,她知晓了我们的身份非但不似一般人那样急于攀附,反而是不想被人关注而故意回避,她人前与人后对我们的态度不同,或许是为了自保,人前装傻才能削弱别人对她的注意,也不容易招来不必要的嫉恨,一个庶女一旦被冠上一心想攀龙附凤的名声,只怕以后在这个皇城都难以立足,她是个心思通透的,生活的不得已才让她活得如此谨小慎微,所以我才不由得想出面帮她,这与情爱无关。”
拓跋云彦若有所思的点头,他觉得云皓说的应是有几分道理,而他也被勾起了更多的好奇心。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庶女,分明有着疏阔开朗的心性,却又谨小慎微的活在别人眼中:
“是什么让她变成如今这模样呢?”
宇文云皓放下茶杯,淡淡的一笑:
“这我便答不上来了,只是觉得她很特别。”
拓跋云彦便只好作罢了,每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周围人就不忍心为难他了,每次他都想学习宇文云皓的那种笑容,想在母后那里蒙混过关,却每每画虎不成反类犬,被母后数落的更厉害了。而宇文掣眼中却满是对宇文云皓的心疼,他心中回想的是,云皓说不由得想出面帮她,是因为感同身受吧,他垂下了眼眸,宇文掣对这个弟弟太了解,云皓可以明明白白的说喜欢或不喜欢一个人,但是却从来没有说过谁很特别,他认真说道:
“你若是真觉得她特别,大哥做主让你纳她为妾也未尝不可。”
宇文云皓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旁的拓跋云彦反倒是坐不住了,愣声说道:
“我耳朵是听错了吗?纳妾?宇文云皓要纳妾?!宇文云皓?!”
宇文云皓先是惊讶,转而微微一笑,满脸真挚的说道:
“大哥,你误会我了,我并未有这想法。你是知道我的,只愿得一真心相爱之人,如果能遇到一位心爱的女子,那么这辈子便会只有她一个,绝不会委屈了她,就更别提纳妾了。”
宇文掣点头,是自己太希望有人能陪在云皓身边了,只要他觉得特别的女子,他便会格外留意。这世间男子,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呢,虽然自己还未娶妻,但是身边也是有几名侍妾的。拓跋云彦则一脸佩服的说道:
“自叹弗如啊,难怪母后常在我面前说,云皓这般的男子世间少有,恐怕也仅此一个,我觉得老天该给你配个仙女才是。”
宇文云皓灿然一笑:
“云彦说笑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心疾纵使访遍天下名医也无法根治,我倒是能坦然接受这命中无常,只是连累了身边人,无论是谁跟了我,总是要担惊受怕,又何必再多连累一人。”
宇文掣一阵喉咙干涩,心也不由得往下一沉。宇文云皓的心疾是先天心脏发育不全,因此常常会因劳累或者是小伤小病而昏倒,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是会失去心跳。这些年确实出现过几次危急的情况,每次他都觉得这次要失去他了,几近崩溃,后怕到不敢回想。宇文云皓是将身边人的担心看在眼里的,正因为不想身边人过于担心,他自己反而表现得更加豁达,比身边所有人都看得开,也比他们更加乐观积极的面对。从小到大,无论多苦的药,他都来之不拒,无论多么痛苦的治疗,他都面无难色的接受,只为旁人少几分担忧。他这个当哥哥的都看在眼里,也更加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