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随着高大身影站起,雪闲便收回控制灵火的双臂,道:“我跟你上去。”
厉倾羽偏过头望了他一眼,拾阶往上,阁楼的结界对他来说仿佛不存在。雪闲快步跟在他身后,一面东张西望,这小梯确实狭窄,就一人能上下走动的空间。
待两人踏至最上一阶时,下方塔底又发出几声巨响,墙缝中的红色细蛛被震出一批,匆匆忙忙地冲回缝中,准备收拾家当逃命。
墙上果然开了窗,厉倾羽随即挥出法术,不一会儿便传回烛鹊的声音,着急的问道:“倾羽,你和医君在塔里吗!?”
声后伴随奚云紧张的呼喊,和奚雨大骂这是什么破地方的声音。
方才塔底轰轰作响,果然是他们尝试破塔而入。
雪闲急忙对着厉倾羽手中的传声术光点说道:“你们别紧张,待我俩事情办完便会出去。别再攻击兽妖塔,万一惹怒五灵毒就不好了!”
厉倾羽等他语毕便随手一挥,将传声术往外传去。
半晌后,塔底的轰隆声也终于停了下来。
雪闲往阁楼其他面墙望去,发觉数百只毒蟾缩在角落,原本肥大的身体已消瘦一半,发胀的下巴仍是一鼓一鼓,却是呈黑青色,明显中了剧毒。
雪闲蹙眉道:“这些蟾蜍拖不过十天的性命,可金蟾子与老鬼蝎竟放心让我们先做出纵情丹,再来救治蟾蜍。”
虽他也不喜这些东西,可金蟾子喊他们为自己孩儿,总不可能放着近百只的蟾蜍在这等死,自己在塔底享乐。
“除非…除非他俩并不知道这些蟾蜍死期将至?”雪闲恍然大悟。
厉倾羽盯着其中几只,抬指让某只身驱明显消瘦的毒蟾悬浮而起。
雪闲站在他身边,低头凑近一看,发现毒蟾背后其中的每块突起,上头趴了数只小小的红色细蛛,八只细脚深深崁入肿包中,紧抓不放。
这纠缠的一幕,让他看得浑身鸡皮疙瘩。
“这是烈火蛛!万蛛老人培养的其中一样产物!”
雪闲曾在书籍上见过一二,其蛛身躯火红,且极为细小,不易使人发觉,可藉由八脚传递毒性,直至其附身的躯体深受毒性身亡。
厉倾羽又凭空抓起一只毒蟾观看,发觉上头果然也有无数的烈火蛛。
“这些蟾蜍确实身中老鬼蝎当初下的蝎毒,可却是无关痛痒,故老鬼蝎与金蟾子才如此放心。要你来兽妖塔真正用意,约莫是想做出纵情丹。”
雪闲也悟通道:“可他们皆未想到,万蛛老人黄雀在后!烈火蛛之事,另外两前辈根本不知。”他蹙眉道:“可这万蛛老人与老鬼蝎他们不是为好友?下这毒手用意为何?”
厉倾羽:“这几年兽妖塔为金蟾子驻地,塔内藏有千只蟾蜍,若中了烈火蛛毒性的不只阁楼这些,而是整座塔的蟾蜍,那不出一个月,塔内蟾蜍便会消亡的一干二净。”
“所以到时万蛛老人便能接收兽妖塔!”雪闲瞬间了悟,难怪当时三名老妖在塔内与他俩对话,万蛛老人是最少开口的那个,原是心中有鬼!话少一点才不会露马脚。
雪闲不懂的是:“万蛛老人接收这座阴森森高塔,用意为何?”
厉倾羽无所谓的说:“本尊猜不用多久记,他便会自暴其意。”
雪闲觉得这番话即有道理,一般反派都会在事成之后,仰天大笑道“我终于得到这举世无双的xxx,他将助我xxxxx。”
总之前因后果都会自己一并抖出,还讲得巨细靡遗。
随着两人往阁楼小梯往下走回,烈火蛛见了厉倾羽,全是惊慌失措的往墙缝逃去,那九阶修为的气息,压的他们八只脚都快爬不动。勾长的眼眸并未停驻,一串淡蓝光芒从袖摆中传出,在雪闲未发现时,往阁楼上窜去。
待雪闲回至金色小药炉旁,立即席地而坐,小小的打了个呵欠,往后轻靠塔墙。眼下外头天色仍黑,他看着厉倾羽状似懒闲的以掌对准灵火,那金色烈焰随即被控制在刚好的火侯。
从幻境惊险逃脱后,又随即撞见烈火蛛一事,雪闲累的是筋疲力尽,双眼半阖,办眯眼谋间,忽见三四只毒蟾往药炉方向靠近,似乎被金焰吸引,想过来取暖。而厉倾羽眼角甚至未瞄去,深臂一挥,几只蟾蜍瞬间腾空化为粉末,往墙角处飞散。
雪闲也放心将眼眸垂下。
只是阖眼刹那,正好闪过对方那冷厉阴鸷的模样。
又是这种眼神。
而他腰间流苏也相对应的飘舞了下,接着便又静止。雪闲也撑不住眼皮子,头轻轻一歪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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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曦光透进,阴暗的塔内再度被照的光亮。
雪闲睁眼时,便发觉药炉中的丹药已初步成形。他赶紧伸了个懒腰,仔细观察炉内,片刻后,才慎重地朝朝厉倾羽道:“现在可加入你的血了。”
对方点头,接着伸手一划,指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往药炉中撒入几滴。
雪闲双手控制着灵火不断,一面观察药炉中的丹药。
丹药先是一滴滴的吸收厉倾羽的血,呈现深红色,在灵火烧灼下,却慢慢发出一鼓类似烧炭的气味,雪闲顿时一惊。
不该如此啊!
厉倾羽血中带蛇毒,这纵情丹便是以蛇毒危基底,怎么反倒出了反效果!
雪闲轻蹙眉心,“丹药腐了两成,得快点想法子。”
于是他想也没想,便直接拉过厉倾羽的手。
对方鲜血中确实带了蛇毒,且因当年的毒性未解,厉倾羽便进入闭关奇。
雪闲脑袋不断快速运转,在药炉发出的焦炭味愈发浓重时,雪闲突地想通了什么,说道:“你突破九阶时,是带着蛇毒入关的,故体内蛇毒跟着你修为提升,毒性也加强了不少!这是千蛇鬼母始料未及的,也是老鬼蝎没想到的。”
厉倾羽低眼看向小药炉:“故本尊滴了那两滴血,对此丹来说过毒?”
雪闲眼眸转了几圈,似在思考。蓦地用力咬破自己手指,往药炉内挤了好几滴。
“我并未中过蛇毒,以我的血中和,也许有救。”
眼下只有这办法。
雪闲看着炉底的药丸吸收自己的血,片刻后,丹药从极深的血红色,逐渐的转回正常偏红的模样。
他抹了把额际薄汗,呼口气道:“成功了!今日是第三日,丹药就快炼成,便能和老鬼蝎交换蛇毒记解药。”
厉倾羽随即伸手,在掌上凝聚一道浅色光球,往阶梯下方扔去。
不过一炷香时间,金蟾子便带头冲了上来。
大喊道:“纵情丹炼成了!?”
雪闲颔首,转头看向老鬼蝎:“还劳烦老鬼蝎前辈将蛇毒解药赠与我们。”
老鬼蝎正撸着长须,打算仔细打量那丹药,却被金蟾子大声插话道:“你们别忘了!还有我那群待在阁楼的孩儿,全中了蝎毒,还未救治。”
雪闲脸色镇定,先是朝厉倾羽看了眼,接着道:“那便请前辈带路阁楼吧。”
老鬼蝎站于最前,将结界解除后首先踏上,金蟾子与万蛛老人走于身后。
不意外地,雪闲才刚踩上一梯,便听见金蟾子瞠目,尖声哀号。
“我家孩儿!我家孩儿怎么了!”
全部的蟾蜍都奄奄一息的趴在地面,不止肥硕的体积削瘦大半,还全数一副命不久已的状态。
老鬼蝎也大惊:“我下的蝎毒剂量分明是闹着玩的,怎么这会儿蟾蜍死了一半?”
万蛛老人也发出状似叹息的声音:“各物接有他的命数阿,金蟾子你也别太悲伤了!”
金蟾子捧着几只毒蟾,瘫坐于地,不顾外人在场,尖喊道:“我的孩儿啊,陪伴了百年的孩儿就这般升天了!”
雪闲弄不明白这情况,分明昨晚厉倾羽与他上来时,这些蟾蜍只是身体孱弱,并无失去生命迹象!
厉倾羽这时悄悄的伸手,轻轻挥过墙边一排看似死亡的蟾蜍。
身体一翻,发觉每只蟾蜍底下都附着一只小蝎,蝎嘴正不断动着,似乎在咀嚼什么。
金蟾子立即大喊着扑过去:“老鬼蝎!你看看你家蝎子对我孩儿都做了什么!”
老鬼蝎也气极怒吼:“我家毒蝎向来不吃□□肉,只吃细小虫类,你这蟾蜍肉又硬又难嚼,脓包还有恶臭,他们何必自讨苦吃!趴在上头只是闹着玩罢了!”
雪闲心觉有异,见厉倾羽神情泰若自然,仿佛早已知晓在心,便凑近一看。
发觉趴在蟾蜍肚面的蝎子,咀嚼的并非蟾蜍皮肉,而是附于蜍身上的许多火红细蛛!
烈火蛛毒性虽强,可一旦见了毒蝎,也只能沦为蝎毒的手下败降,成为口中猎物。
金蟾子自然也看见了,不可置信地又抓了几只毒蟾来看,发觉蜍肚面贴的毒蝎,全是在帮忙吃净烈火蛛,可仍是有几十只蟾蜍被烈火蛛的毒性伸入,已是无法救治。
老鬼蝎也蹲下检查这些交缠在一起的五灵毒,此刻每只蟾蜍身上,都附有一只毒蝎和数只烈火蛛,三种灵毒缠在一起,画面奇观又诡异!
雪闲只觉得奚雨若是在此,肯定会对这恶心的场面破口大骂。
他悄声朝伸旁人问道:“是你让蝎子去馋食烈火蛛的?”
“嗯。”低沉的声线道。
“可你怎么能办到?”
“用你那些未炼成丹药的药丸。”
雪闲立即唤出储物袋,往里头翻找,果真装着近百粒小药丸的瓷瓶已不翼而飞。还来不及问厉倾羽怎么使用这药丸,便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取走的?”
他一点头绪都无。
厉倾羽低眼望他:“趁有人熟睡说梦话时。”
记雪闲瞬间面颊一红:“我…我一向不说梦话!”
厉倾羽盯着他绯红面颊,低而稳的语调忽地道,“你说‘别胡闹了,我这回衣袍有穿好’。”
雪闲先是一愣,接着面色浮出些微羞躁。
这句话…确实是过去几年来,他在床榻上与流苏闹腾时,最常说的话之一。
每回流苏将床封上结界不让他下榻,他便会无奈地将外袍系好,到脖颈下方一点肌肤都都看不见的程度,然后对着流苏说出。
厉倾羽似笑非笑道:“还要本尊再多说一些吗?关于你的梦话。”
雪闲眼眸睁圆,立即狂乱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可恶可恶,他以前怎就没发现这人……居然有这么点抓弄人的坏心眼呢!
烛鹊一番啼笑皆非的话,也让他心底失笑,稍稍缓过心神,抬头往顶上一簇枝叶望去,艳阳被银白叶片遮掩掉大部分炙热,最后洒落至林间的,便是刚刚好的温度,仿佛随意靠在其中一处树干旁,便能舒服的沉沉睡去。
雪闲不禁问道:“这树林的植物唤什么名?我以前从未看过这般雪白的叶片。”
“雪灵树。”
雪闲:“一年四季都是这个颜色?”
厉倾羽颔首,看着眼前人蹲身拾起一片银白落叶,置于手中端详,看得出十分喜欢。
随着午后日头微微偏移,日光微微收敛,谁都没再开口。
结束这场谈话后,便一前一后地步出雪灵树林。
雪闲刚踏出林子,便看见一座仙气缭绕的殿堂。脑海不由自主地浮上《道侣他飞升成神》中的片段。
【浸羽殿位于浸雾峰北端的独峰上,此处只有浸雾峰首座一人居住,外人不得随意入内。一尘不染的殿中,四周全是纯色的墙,大面积留白,连副挂画都没有。只有中央一座宽敞的床铺,四根白色床柱围着四角,上头的枕被一年四季皆是平整。】
大殿开启,雪闲望着那座特别显眼的床榻,不禁问道:“你平时不入寝吗?”
枕被四季皆平整。也许这人不睡觉。
厉倾羽道:“入眠并非必要。”
雪闲点点头表示了解。他知晓修为高至一定程度的人,其实不一定需要安眠,想睡便睡,不睡也不碍事。在石洞中那三天他便领会过了
雪闲稀疏的行囊就放在墙边,他便走过去,往里头翻找。
半晌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二十炷药炷,回厉倾羽身前,道:“你确定里面都没有你要的?”
厉倾羽扫过那些带着药香的细炷,道:“本尊的药炷,非这模样。”
雪闲看了看手中,神情茫然道:“药炷还有其他模样?”
厉倾羽挑起眉:“你不是曾经拿过?”
雪闲不解地眨了眨眼,接着立即反应过来,当初还是原主拿着药炷往千蛇鬼母的石洞中扔,对方自然以为他见过。
无法解释的情况下,他只好道:“我后来在洞里磕到脑,有些事情给忘记了。”
厉倾羽盯着他脸色,知晓眼前人并无欺瞒。因在他闭关期间,便时常在镜画中看见对方炼药炸炉,最初一年,雪闲甚至摸不清药炉的用法,和控制灵火的力度,三五天就炸一次炉。
分明记是医修,却连正确的炼药过程都弄不清楚。
低沉的声嗓道:“药炷如烛,为数十种灵草混制。”
雪闲诧异道:“数十种灵草?你能稍微说说里头有什么香味吗?”
厉倾羽却道:“无香。”
雪闲不禁疑惑:“可烛鹊仙君说,他曾不慎动过你殿上药炷,说这药炷味道极为浓郁,让他晕脑。”
厉倾羽:“修为七阶初级之下,闻炷浓烈,薰其口鼻。”
反之,于他而言便是无色无味。他在修为七阶最顶时便得到药炷,从来没有闻过任何一丁点味道。
雪闲明白了,点头道:“我再查查医书,看看有无这类的灵草。”
他将手中的淡香细炷放至墙边长椅,再从行囊中将几本厚重的医书拿出,摆在椅边。
明显不敢打扰殿上主人,只敢占这一小区空间。
厉倾羽瞥过墙边身影一眼,便往另一侧的矮榻走去。
那儿是个开放的书室,身旁一大座木柜摆满书籍,便是他修炼时常待的地方。
另一侧白墙上,原本有一幅圆如铜镜的镜画,映照着某座小坡上的屋房。如早镜画已随着他出关一同消失,墙上恢复空荡。
可画面中的人。
此刻,已在他殿上。
……
整个下午。
雪闲都坐在长椅上,用同一个姿势认真翻著书册。
今日才得知药炷的其中一特性,他便想赶紧找到相对应的灵草。
可连续翻了几个时辰,都看不见类似的品种。眼眸酸涩之下,他便就着翻书的姿势,靠在椅上睡着了,书籍垂落在膝上,页面上画满灵草的图案。
初秋的午后,浸羽殿殿门未全阖上,不时有风吹进,雪闲睡得极熟,甚至做了个梦。
梦中,他身在浸羽殿后的雪色树林里,正坐在一颗最为茂密的雪色枝桠下看医书,身旁全是飘雪般的落叶,地面同是一片银白,风一拂过便有清脆沙声。
忽地前方幻化出一道人影。
身上是贯穿的墨袍,可顶上同色的发冠已然不见踪影,一头缎发随意披散,神态张扬,懒洋洋模样,可眼神却直勾勾的,正微微勾着唇看向他。
雪闲惊讶地停下翻书的手。
…厉倾羽…?
随着对方姿态闲散的步近,懒散视线扫过他腰间流苏,雪闲更是不敢随意乱动。
可这惊讶没有维持多久,顶上雪叶便忽地大把飘落,遮掩了他的视线,画面也随之模糊。
直到他梦中意识全失,再度陷入香甜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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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浸羽殿的殿门不知何时已阖起,可室内纱廉未拉,窗角透进的日光,将室内半边映照明亮。
雪闲抱着松软的被子翻过身,顺着姿势趴进枕被中,里衣因翻身的动作而往上掀起一角,露出半截白皙的窄腰。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这被子居然比他山坡小屋里的还要蓬松,舒服的令人起不了身。
眼皮半阖半睁间,雪闲忽地惊觉…
他身处的那一侧记小榻有这么柔软!?
雪闲震惊坐起身的刹那,映入眼帘的便是四根纯白床柱。
他脑袋轰的一声。
这不是厉倾羽的床榻吗!?
懵逼之际,他甚至发觉雪色流苏居然跟着他,一同睡到厉倾羽枕上。
雪闲栗色头发散乱在颊边,身上里衣四处皱巴巴,外袍还莫名其妙的不见踪影,只剩件薄薄的里衣。
他下意识地攥紧枕边流苏,蓦地感觉掌中触感有些怪异。凑近一看,昨晚被自己梳顺的缎质流苏,眼下竟被打了三个结!
打结的部分却绕的死紧,仿佛有人刻意绕圈后再狠狠发紧。
雪闲瞪圆了眼,这又是怎么回事!?
心肌梗塞。
昨日他靠在长椅上看书,对自己睡到厉倾羽榻上的过程,毫无头绪。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起身下榻,想先寻找外袍披上。视线环视一圈却是怎么都找不到,最后眼角一闪,才看见厉倾羽昨日坐的榻垫那,有抹浅蓝。
雪闲快步走去,将衣袍拾起。
此时此刻。
浸羽殿外的廊上,立了道颀长身影。深蓝衣袍衬着结实肩宽和极高的身量,双臂简单覆于背后。
勾长的眼眸正望着殿门,似乎只需这样,视线便能穿透厚重的门扉,看到室内情况。
里头的人正慌乱的穿上浅蓝衣袍,手足无措的步回长椅边。
厉倾羽神色未动,仿佛对浸羽殿内的混乱毫无意外。
脑中同时浮现往事。
…
数年前。
厉倾羽曾意外进入药骨谷,碰上已修炼成药仙的白须老者。
当时厉倾羽正离八阶闭关期不远,从觉得修炼途中,身体便有些浮躁,似乎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东西就要冲出。
药骨老仙不过看了他一眼,便惊讶道:“年轻人,贫道一生看过的修练者无数,你体内灵气浑厚,金丹属万人之上,千年也不过一人。”
白须老仙重重咳了声,望向厉倾羽的目光,有些激赏又有些惋惜,苍老的声音道:“但凡事皆为一体两面,强盛的金丹虽破阶容易,可也极度容易入魔。自古以来,仙魔即是一线之隔,所谓的魔修者,最初全是高阶修为之人。我自当无法压制你往上突破,只能赠你药炷,这东西便是稳定你心神之物,若下回你再进入闭关,定当带在身旁。”
然而上回闭关九年,未有药炷在旁,强劲的九阶凝气在身躯里窜动,幸得厉倾羽金丹修为强盛,伤不及三魂。
可却因为少了药炷稳神,六魄竟有了浅浅裂痕。
人类原先就属性格多面的复杂个体,在厉倾羽六魄现出裂缝后,虽仍是一魄未少,可也将他原本的性格,一分为二。
日出时,勾长眼眸尽显冷峻,令人难以亲近。
日落之后,则是谁也不曾见过的阴鸷狂狷,以及凡事漫不经心的懒洋神态。
在这两种性格浮现越来越显之后,对一般人来说,最日常不过的十二时辰,在厉倾羽身上便分裂为二,两性格分别主宰白天与黑夜。
九年期间,谁也不知浸羽殿中发生这翻天覆地的记变化。
更不知道,殿内墙上有副镜画,映照着坡面某间小屋,从未间断。
雪色流苏属厉倾羽的随身配饰,只要流苏在的地方,他便能以法术透进。两个人格日夜交替,唯一相同的,是修炼之余,看往镜画的视线。
从偶尔一撇,到回神才发觉竟已看了一个时辰不止,再到后来操控流苏,为了看对方气呼呼的反应。
操控者偶尔是日出的他,偶尔是日落的。只是操控流苏的方式也随着人格而不尽相同。
也因此,厉倾羽此刻自然知晓,那道削瘦的身影昨夜是怎么移到自己榻上。
并非雪闲做梦移身。
而是他抱的。
夜晚的他。
雪闲短暂与厉倾羽对视一眼后,因眼前药炉火焰过热,他只得甩甩脑袋,虽有些诧异对方不同于以往的眼神,可不过一瞬间,他便笃定自己看错了。
约莫是火光把人照得有些阴鸷了。
雪闲:“所有丹药练成初期,不需注入太多灵,火候适中即可,以免灵草烧毁。”
随着厉倾羽控制灵火渐小,药炉也飘在离地面不远的位置,两人的表情因渐小的火光而有些不清。
雪闲总觉得厉倾羽方才那模样有些不对劲,撑着疲惫的眼皮,斟酌着用词问道:“你身体的蛇毒…发作了吗?”
“并未。”声调懒闲。
雪闲感觉得出来这细微的不同,可因过去两个时辰专注力全用在灵火之上,此刻已是疲累得发昏,可这地方连铺睡的干草堆都没有,他只能往后退一些,靠在坚硬的塔墙上。
一面望着厉倾羽帮他控制火势,心底竟十分放心。
快睡着刹那,雪闲勉勉强强的说了句:“我就睡一会儿…”
声调软糊,接着脑袋便靠着砖墙,不省人事。
外头天色已然全黑,日头沉在地平线之下,上弦月高挂。
厉倾羽见他气息逐渐绵长,陷入沉睡,便施了个法术控制住药炉火焰,接着起身,懒散地走到雪闲身边,眼神却有了显而易见的独占欲。
因半天没有饮水,雪闲唇上有些干燥,厉倾羽伸出长指摸过对方唇边,力道克制,不把人完全弄醒。
过去九年,他对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这副俊秀面容已是熟悉,只不过都是镜画上所见。不像此刻近在眼前。
粗砺的指腹慢慢抚过柔软唇瓣,雪闲熟睡中受到干扰,无意识地咬了下唇,舌尖轻轻掠过厉倾羽指头。
雪闲熟睡的模样,他在镜画中已看过无数遍,在浸羽殿中也亲眼看了两天,对方面容和多年前相差无几,同样俊俏生动,一双桃花眼,绽笑时眼尾会轻轻弯起,如月儿那般的眼型。
过去他虽在浸羽殿中闭关,可凭着流苏,他与雪闲却是扎扎实实相处了九年之久,这人全身上下他都看过了,炼药时的汗流浃背,翻阅古籍查资料时的喃喃自语,以及…房门关起后,轻声哄流苏的那些话语。
一动一笑、一静一闹,都在他眼底。
厉倾羽微微勾着唇角,神情透着些阴鸷,那些外人见不到的占有欲与狂热此时一览无遗。
眼神随着雪闲唇沿,渐渐往下,移至修长颈侧,手指也一并抚到此处记。
不论白天的他,或夜晚的他,都被吸引的离不开目光,也许是从九年前在千蛇的石洞便如此。
他体内两个人格,本就是同一人分离而出,彻头彻尾,也只对眼前这人感兴趣。
厉倾羽拾起雪闲腰带上的流苏,随意拉起两条细绳,打上结。
这举动不过是想告知,夜晚的自己曾来过雪闲身边。再者,他也喜欢看雪闲发现绳结后,略带慌乱的模样。
对于另一侧墙边,探出头和大螯的毒蝎子,他未转过身,只挑眉道:“前辈身上既有纵情丹的药材,又如此笃定能做出来,代表你曾成功过。本尊不解的是,你身上既有成功的纵情丹,为何还需他如此费工夫,做出这一颗。”
这语气略微狂狷,他早明白,蛇毒什么的不过是老鬼蝎的借口。不论是白日或眼下的他,都知道这点。
不戳破,无非是想看对方要耍什么花招。
那纯白的毒蝎听他一番话,顿时大力颤抖,抖着身,仓皇躲回墙壁缝隙,剪刀状的尾端还卡了数十次,才一同挤进壁里。
知晓白蝎已逃回壁中,厉倾羽也未再开口。视线移回眼前睡颜。拉起雪闲手心,往唇边咬了口,最后轻轻吮住其中一指,半晌后才放开。
动作刚做完,只见厉倾羽轻扬起眉,明明夜色中毫无人声,他却略带张狂地说道:“从以前到现在,白日你曾因传渡热气,牵过他多回。这次,自当轮到本尊先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