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东堂少雪（1）
东占国天佑十四年，国君母亲寿诞，举国庆贺。
大新城中从白昼热闹到了晚上，夜色漆黑如墨，只有一轮玉桂透露着皎洁的亮光，代表祥瑞的彩色灯笼挂满了整个城市，琉璃五彩的光晕弥漫在城市的上空，宛若神迹。
国君宗正大家在大新城内西北处携百官为母后寿。
这个地方名叫宗正司，由春官大宗伯负责管理。大宗伯是负责这个国家各种礼仪和典礼最高官员。一般国家大型的活动例如祭祀大典，少司马加冠礼等都是在这个宗正司举行，所以这个地方格外华丽。
宗正司是个颇为大的类似广场一样的大殿，大殿外围载着名贵的树木，树木上系上喜庆的红色绸带，每过一段路就会放置明亮香烛，正背面靠着城墙设置着高台，那是整个宗正司的尊位。
大新城外，东堂少雪月白长袍，一刀一马一十六日入得东占国。
其刀名白界，宽有两指束在左腰间，刀鞘上镶着宝石和鎏金的祥瑞花纹，精致得像是只供观赏的昂贵物件。其马雄浑有力，通体纯白如雪，马蹄玄黑若墨，马脊背上一撮淡绿色鬃毛最是奇特，取了个名字——绿猪。明明是匹马却起名为猪，还是绿猪，也是怪哉。
月夜下，一人一马在城外的官道上疾驰，东堂少雪反手紧持缰绳，面容温润如玉，眼眸清凉如水，眼神带着丝丝难以察觉的欣喜，快马扬鞭，束着头发的红色绸带飘飘扬扬，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
多少年了，他终于等来这个机会，他此行只有一个目的，将那小子带走。不惜一切代价！
东占国都城大新，城外绿枝头挂满彩带，城内灯火通明，俨然如同白日一般。
城门硕大约莫四人高，墙体斑驳森严，有魁梧雄壮的甲兵执戟阻拦道：“什么人！大新都城，下马检查。”
东堂少雪勒马不及，索幸轻打了一下刀柄，刀身拍在马背上，缰绳微提，白马绿猪怒嘶一声，跃起一人高，直接从城门甲兵头上跳了过去，留下话来便不管不顾冲了进去。
“少昊国东堂少雪，入城！”
那甲兵见得那人神采非凡，又见到那绿毛马气势冲天，吓得竟一时愣在了原地，片刻之后才缓过神来，着急忙慌跑去组织甲士拦截，并通禀都城城门令。
城门令负责城池的安防问题，如果城门都被人随意进入的话，他脑袋上的乌纱帽算是保不住了。
入了城驾马长驱，直往三河口奔去。
绿毛白马着实少见，加之气势非凡，引得路上百姓复观之，皆被那马上男子所惊蛰，那人着实生得一副好皮囊宛如玉里雕刻出来似的，星眸俊目，眉若远山，青丝飞扬，衣袋狂曳，着实是了不得相貌。
踏湖寻族姐东堂半芹所在，勒马入大冢宰府，东堂半芹见得少雪前来喜出望外，引少雪观楼，只见高楼之上，牌匾斧凿刀刻着三个鎏金大字圆润无比——黄鹤楼。
少雪观楼叹道：“好字，好楼，好诗！”
东堂少雪所说的诗，自然是新垣野的那首《登黄鹤楼》。
又登楼复观之，果真夕山倚斜阳，黄河入东海，当真是景象万千赞叹之语无以复加。
东堂半芹道：“我只听闻阿弟少年成名，十月语出，四岁能诵，十八承文曲之力，十九时杯酒能抖诗百篇，踢酒染墨为《少昊国盛世图》，恣狂意傲至极。而今有后者亦六岁，立于案上，大咏白日黄河千里目，而后双鹤出大千气象，此等开阔之异样，不枉阿弟这样骄傲的人也要亲自前来。”
少雪抚刀立案上，瞑目而识，双鹤唳于九天之上，一指斜阳落夕山。
而后少雪默言：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是一层楼。此楼当得黄鹤二字。”
又寻大司马府所在，族姐只道在那城西大柳树处，便无话，驾马御刀而行。
不多时，雄马闯入大司马府，众护卫前来出刀相拦，少雪抽刀以相敬，竟无人能拦，入府七十米才勒马长嘶，何其的恣意狂傲。
大司马府下人及一众甲士竟不能阻拦，只道少司马此刻应在太后国宴中。
又驾马直奔都城西北国宴而去。
夏去秋来，正是东占国丰收之季，全国各地纷纷报来喜讯，今年全国各地大丰收，喜讯由各地方官呈给郎中令，再由郎中令呈与国君。
国宴中，国君宗正大家听着各地喜讯忙不迭地叫好，当即大手一挥大赦天下。然后举杯庆贺，歌颂盛世安详，祈愿来年风调雨顺。
寿宴正酣，天色微晚，觥筹交错，喜乐尤尤。
宫城令无邪支专门守卫宫城安全，片刻之前城门令来报，有人闯入都城，留下名姓，自称少昊国东堂少雪。无邪支不敢怠慢，立即走到国君面前，附耳相告。
宗正大家听后面色铁青，用喉咙摩擦着发出声音。
“他终究还是来了！”
国宴喜庆依旧，可是宗正大家一言不发，暗中派遣无邪支调来了一万重装黑甲兵。
不多时，宗正司前忽地一声马嘶，惊了席间众人，而后一匹体白蹄玄背生绿毛的健马冲了进来，前后甲兵迅速出动将其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甲兵中有将领呵斥道。
“少昊国东堂少雪！”少雪勒马而呼。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东堂少雪？那个人世人口中承载星脉之力的绝世天才？他怎么会来东战国这种小地方？难道真的是为新垣野而来的？
问题很多，可是在场之人都在震惊中也无人解答这些疑问。
瞬间国宴一片哗然，所有的人都齐齐站了起来，看向这个骑着绿毛白马的男子，只见那自称东堂少雪的男子身着白袍，腰环佩玉，长刀腰间，一抹儿红色绸带束着满头青丝，其中几缕散了出来随夜风飘动如同浓墨在空中飘洒，玉颜如珠，丰神俊秀，神采飞扬。在场众人无不称叹：“真是顶顶绝世的公子。”
众女眷何曾见过世间还有的这般模样男子？光是听着旁人对少雪的描述也要芳心暗涌，如今见着本尊更是芳心难自遮。
东堂少雪下了马，顾自前走，虽未出手，气压已觉逼人，令一众甲兵却不敢上前。
宗正大家盯着那顾自走来的东堂少雪心中也是思绪万千，这便是传说中的那般的人物，若是能留在东占国……宗正大家只稍微一想便暗暗叫苦，直笑自己痴心妄想。
“来者何人呐？”
最先发话的还是太后，今日是她的寿诞，侍女们早早为她换上了大红的袖袍倒是喜庆得很。太后虽六十之龄却体态康健声如洪钟，但视力不佳，眯起眼睛身子前探端详那男子。
少雪双手掐诀，右手压着左手背，捏了个剑指，道：“少昊国东堂少雪，祝太后寿。”
“少昊国？那可是个很远的地方。”太后身子后倾靠在椅子上，“既然来了就坐吧！东占国欢迎你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阁下大名如雷贯耳，既然来了就不必客气了，来我东占国定要吃好喝好，切莫怪我东占国招待不周啊，哈哈哈。”宗正大家尴尬笑道，举起玉樽一饮而尽，可是低头时依稀可见脑门的青筋直跳。
他真的来了！
他竟然真的为了一首诗千里迢迢从少昊国来了！
国宴这么大的场子所有人都站着，刚刚还热闹非凡此刻却是鸦雀无声，除了几个顽皮的小屁孩嘻嘻哈哈之外，所有人都注视着东堂少雪。
新垣野在案前吃鸡腿，也想看看这样的人物究竟长什么样子，可是只有七岁的他太矮了，视线被众人挡住，他一点也看不见。
他脸上画着小猴脸谱，在大宗伯的主持下，他和宫里一中小孩儿一起为太后的寿宴表演了一段万猴献桃的故事。此时表演也结束了，他在大口啃着鸡腿，满嘴油花擦掉了部分小猴脸谱的一员，此刻她学着新垣野啃着鸡腿。
他们俩左耳上都挂着一个闪亮闪亮的银色耳饰。这算是东占国的民俗，类似于告知世人二人订婚的消息，且束耳代表着相互约束之意，等到成婚后才会取下，平常百人家只会穿根红绳子，有钱人家会使用一些珠宝，而国君家里则会使用代表尊贵身份的银色耳饰。
戴上银色耳饰的过程极其痛苦，里面有一根牙签粗细的银针刺穿耳垂，从反面扣上然后依附耳廓固定在耳朵上，像是个小盔甲。这个过程会反复流血，磨合，直到彻底与银针适应，不知道宗正大家是如何舍得的让小公主也戴上的。但此刻众人看着都知道，少司马和小公主是一对娃娃亲，并且关系要好，坐在一起啃鸡腿。
姐姐新垣依依坐在后面，用脸蹭了一下弟弟的满是油花的小猴脸谱，于是部分色彩就印到了自己的脸上，她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新垣城和福泽缘问道：“阿爹，阿娘，我和弟弟熟丑？”
可是她的阿爹阿娘忧心忡忡没有理会女儿的玩笑。
福泽缘脸上满是神伤。
“哎，自从君上给阿野定了亲，君上让他住进了宫里，我们想见他一面都难，如今趁着国宴，好不容易见一次，真的……”
由于小公主在，福泽缘没有说出后面的内容，后面的内容是真的要让阿野跟着东堂少雪走吗？
福泽缘只是听得传闻中那人文采无双，家中库房挂满那人的墨宝，常常有让新垣野习文的想法，如今竟然能让阿野当那人徒弟，这自然是极好的，可是做母亲的终究是舍不得儿子离开。
新垣城想得就更加复杂，自从青塘湾之战后，新垣城的地位和功绩达到了顶峰，甚至连几岁大的儿子都被册封了少司马，和公主定亲，入宗正家族宗祠，入住宫里含光阁楼，七岁大的儿子，有时候连权势滔天的大司马新垣城想见一面都难。
新垣城沉默了很久都没开口，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或许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新垣野隐隐的知道阿爹阿娘的意思：自己似乎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七年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