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家
“我告诉你,孟姑娘,男人都是这样,你对他越好他就越不懂得珍惜尊重你。你现在放弃一切的跟着沈公子,他保不准心里怎么想你呢。你自己一定要学会好拿捏,不能把对他的好表现得太明显,千万不要让他以为你已经是非他不可,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柳依依认真地道。
纯稚红着脸:“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是柳大夫,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和别人扯这些皮?”
柳依依瞪大眼睛:“我见得多啊!之前镇上刘家那两个,刘叔硬是要纳妾,还是我给刘婶出的主意,打消了他的念头。”
柳云泽摇摇头,温和地对纯稚道:“孟姑娘,你别听依依乱说,男人和女人其实都一样,有品行的自然夫妻和睦,白头到老。没品行的,使什么计量都拉不住的,反倒累了自己。”
柳依依不服气他说的:“什么品不品行的,何秀才算是有品行的了吧,还不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抛弃自己的青梅竹马。”
柳云泽无奈地看着柳依依:“何秀才算什么有品行?读了半辈子书,学了一身酸气,最后连做人都不会。你问他‘人’是什么他说得出来吗?”
柳依依依旧不依:“那你说说看‘人’是什么……”
纯稚夹在他们中间默默地扒饭,随意吃了两口后就悄悄地退下把沈行之的那份给他带了过去。
沈行之此刻正趴在屋里睡觉,纯稚把碗放下,蹲在床边轻声地想要唤醒他。
沈行之虽然面部线条硬朗,可是五官却有如玉雕凤啄,此刻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里的锋利,天质自然的模样让纯稚看得有些痴迷;偏偏这时候沈行之睁开了眼,迎面就对上了纯稚清澈的视线——他自己一时间也有些没回过神。
纯稚慌忙地挪开眼,沈行之反倒不避讳了,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听见她说:“我是来给你送饭吃的……”
沈行之嗯了一声,慢慢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坐起来。纯稚害怕他再动到自己的伤口,急忙去扶他。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声音也就近在了耳边,她听见他低沉的嗓音道:“这么想靠近我?”
纯稚的动作一下愣住,“我……我……”抬头见他漆黑的双眸幽幽地望着自己,像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她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盼着他赶紧坐好,“我没有……”
沈行之坐正了身体,纯稚去把碗筷递给他,自己却是不敢在屋子里待着了,却又不敢真的走开,只在外面悄悄地观察着,等沈行之吃完就去收拾碗筷,一句话也不说的退了出来。
夜里凉风吹拂着她的脸颊,柳依依问她:“孟姑娘你还不睡?”纯稚望见她的脸一下就想起了白天她说的:“男人都是这样,你对他越好他就越不懂得珍惜尊重你。”
她的心一下就打起鼓来,自己明明是担心沈行之,他却说出那样暧昧不明的话,是因为对自己有意还是如柳依依所说的,因为自己对他好,所以看轻了自己……
纯稚一下就从被他亲近的美好中回过神来,若是这样,那自己在他眼中又是个什么形象,他当她是那种随便的女子吗……
可再一转眼间,纯稚又想起了柳云泽的话——“男人和女人其实都一样,有品行的自然夫妻和睦,白头到老。”沈行之看起来是有长识远见的人,他肯定不会同其它庸人一样,把别人对他的好当作可以挥霍的筹码。自己一心一意地对他,他不喜欢自己,不领情也就罢了,若是还因为这样便看轻自己,那就算她遇人不淑。
若真是后者,那到时候再和他了断也不迟,若现在就因为这些猜测而退缩,辜负的难道不是自己的满腔情谊?
吹了一夜的凉风,纯稚想通了一切,反倒是更坚定了对沈行之的态度,只盼着他真的能够接受自己。
在柳大夫这里休整了足有七日,第八日,沈行之带着纯稚和大家告别。
柳依依还是爱和纯稚说悄悄话:“孟姑娘,你一定要记着啊,要是他日后真对你不好,也没必要非跟着他。女人的第一次虽然宝贵,但是人这一生才是最宝贵的。我说这些话是有些大逆不道,但是我家这开医馆的,见过的太多了,有时候真的觉得,要是跟错了人,真不比当尼姑好。实在不行,你重新到我这儿来也可以,我就不嫁人,自己养活自己……”
柳云泽走过来拍一拍她的脑袋:“别拉着人家了,你那些歪理,还是少给人灌输为妙。”说罢,还歉意地对着纯稚笑一笑。
纯稚也回以微笑:“其实柳姐姐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我会记着的。”后面句是对着柳依依说的。柳依依对柳云泽摆出一个胜利的表情,就笑着和纯稚挥手再见了。
纯稚坐上马车,这次她和沈行之在同一个马车里。
沈行之身上有伤,已经不方便驾马,让纯稚去赶路自然也不行,雇两辆马车又太麻烦,思来想去只有不拘小节一点了。
纯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因二人身份问题,马车也不宜雇得太招摇,所以空间也有限,她要蜷着身子才能避免在颠簸中碰到他。她还是担心他的伤口。
相比起来,沈行之就显得从容许多,斜倚在马车榻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闲书消遣。
纯稚无所事事,靠在马车壁上由衷地感叹道:“其实也不过就过去了短短几日而已,可我却觉得上次感受到这种安宁闲适的时光,仿佛已经在很久以前了。”
实在是接连不断的事故让她与从前的生活都仿似有了割裂之感。
翻过手中的一页书籍,沈行之懒散地回道:“等回了丞相府,小姐安宁的时间就多了。”
纯稚的心里有些堵着,他唤自己小姐。这几日在柳大夫那里他都是管自己叫依凡的,此刻却又变得如此生疏克制。干脆直接就问了出来:“怎么你之前都叫我的名字……”
沈行之倒是认真向她解释了:“直呼小姐难免暴露身份。之前的土匪也不知道是冲你还是冲我来的,路上还是小心些为好。”
所以之前的亲昵仅是她的一番幻想……纯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只让它一闪而过:“我还以为那些土匪只是路过打劫呢。”
沈行之讪笑:“敢打劫驿站是摆明了要造反的,这天下虽然王气将尽,却还轮不到一窝土匪放肆。他们敢公然和朝廷作对,背后肯定已经受人摆布了。”
结合他之前的话,纯稚问:“有人想借他们的手杀了我们?”
沈行之点头,看着手里的书卷,漫不经心地道:“我是孟丞相门生,你是孟丞相的女儿,都是想针对丞相的罢了。”
孟丞相,自己的父亲,这个缺席了自己人生十七年的男人……
“他在朝中树敌很多?”
“何止是朝中。”沈行之合上书卷看向她,“他在天下也树敌很多。”
纯稚一惊:“怎么会……丞相不是帮皇帝做事的吗?”
“我说过,怕他的或许比怕皇帝的还多。不过这些事情你还是少知道点为好。”
威严比皇帝还大吗?这不就是戏本里的权臣,是天下大乱的征兆,可是沈行之说他是孟丞相的门生……她望向他,他已经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纯稚不想惹他厌烦,便只好吞下腹中的疑问转而问道:“那回到京城后,你有什么打算?”
他道:“身居闲职,自然是要享享清福了。”
“提督之位不是一方兵马的最高指挥吗?怎么会是闲职?”纯稚忍不住问。
沈行之看她一眼:“只是外人听起来如此罢了,并没有实权。明升暗降的道理你懂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纯稚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是不懂这官场的复杂。
马车在道上走了整整七日二人才进了京。因为路上的意外,所以并没有人来接送,沈行之直接带着纯稚去了丞相府。守门的显然识得沈行之,连滚带爬地去请来了府上的管家,一个和蔼的中年男子很快便出来迎接。
沈行之并没有要留下的打算,见管家已经亲自接到纯稚以后,便干脆地告了辞。纯稚下意识地想留住他,管家却是轻轻地拦下她的动作:“小姐,沈公子回京是要第一时间拜见皇上的,不可多留。”
纯稚这才敛了挽留的神色,管家和蔼地道:“小姐今日第一次回府,我先带您四处熟悉一下,丞相要晚些时候才回来了。”
纯稚点点头。陌生的环境让她本能地收敛自己,只随着管家说的做便好。
路上管家向她介绍了自己。管家姓徐,全名徐清风,少年时代就跟在孟丞相身边做事,是丞相在府内最信任的人。他知道纯稚一路上风尘仆仆,贴心地先带她去认了自己的房间,想让她先休整一番。
“小姐当时还小,可能已经不记得了,这房间就是当初您的房间。自小姐被夫人带走后,这里就空了整整十五年啊。十五年里,丞相每日都安排有专人打扫整理,还时不时地会买进些京城女儿最喜欢的装饰,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等到今日的光景。”说罢,自己也是十分有感触地看向纯稚。
屋内的一切确实都很精致整洁,纯稚却一点在这里生活过的印象都没有。
“丞相府的夫人是谁?”纯稚抚摸着雕花精美的梳妆台,铜镜里印出了自己的模样,她看着自己和慈心师傅有七分相像的脸庞,其实心里早就明白,只是一直没有个人和自己清楚地说明罢了,“是我师傅吗?”
徐管家感叹着点点头:“是啊。一晃就十五年了,丞相府的夫人一直都是您的母亲,如今的慈心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