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知晓2
是夜,书桌前的陈伯屿手一直在抖,溺水般的窒息感席卷而来,过去的记忆不断重现。
表弟来家里玩,想要陈伯屿的玩具,这个玩具是妈妈怀孕的时候自己做的,一个木制的小汽车。
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准妈妈加澜女士曾满怀期待,一刀一刻都是诚意。
这是陈伯屿唯一能感受到爱的东西。
表弟死活要这个,陈伯屿和他打了一架,被扔进黑黑的杂物间关禁闭时,小小的陈伯屿崩溃了,可是哭声换来的是没有晚饭吃。
哭累了,梦见了从未见过的妈妈。
妈妈,你能不能带我走,这里不是我的家,他们都不喜欢我。
泪水淹没小小的陈伯屿,加澜女士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哭。
到了明白死亡的意义的年龄,陈伯屿想是不是死了就能见到妈妈了。
美工刀离得不远,陈伯屿犹如上瘾的毒枭,一把将美工刀握在手里。
手在抖,痛感在蔓延。
“biu~——”
微信响起特殊提示音。
摆在桌子上的手机亮起屏幕,陈微月发来一张照片,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孩坐在钢琴前,对着镜头笑得好看。
随之而来的疼痛刺醒陈伯屿,醒目的红染上课本。
“啪——”
陈伯屿松手,美工刀摔在地板上。
理智回笼,胡乱抽出几张纸堵着伤口,陈伯屿无力的趴在桌子上,颤抖着手去碰照片上女孩的脸,泪水模糊了双眼。
“陈微月。”
“我好痛啊。”
漫无边际的黑夜,痛苦的少年祈求月亮的垂怜。
比完赛出来,陈爸本来打算直接给女儿请假,连着周末好好休息一下。陈微月想了想还是选择回学校上那最后几节课。
陈爸被好学的女儿打动了,夸得陈微月都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怎么的,陈微月下了车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越靠近班里心越慌。
回到班里看到后面空无一人的后桌,陈微月悬着的心终于吊死了,还没来得及问,林鹿就凑了上来答疑解惑
“月儿,陈伯屿跟叶城打架被停课回家了。”
“叶城为啥要打陈伯屿啊?!”陈微月想都没想就觉得肯定是叶城的原因,在她眼里陈伯屿是个温和脾气好的的人,不会和别人起矛盾,语气里带着担心。
“具体啥原因班主任没说,反正肯定是叶城的错,我给你讲昨天”林鹿说昨天叶城借填助学金申请表的理由把陈伯屿的隐私乱讲,陈微月听得眉头一皱,这个叶城搞什么,有病吧。
“这个叶城是不是在校园霸凌陈伯屿啊?”本来默不作声的周嘉悦冷不丁出声。
“上午的体育课我就看见叶城老把排球往陈伯屿手上打,人陈伯屿手都受伤了,那不是虐待人嘛!”周嘉悦立马举例。
“我今天看见他把陈伯屿的试卷扔垃圾桶里了。”正在发数学作业的课代表路过时小声补充了一句,害怕得罪人却又善良的课代表,将一张卷子放下就快步走开了。
“哼!”林鹿一记冷笑“我看他不是在霸凌陈伯屿是准备霸凌陈伯屿吧!”
“校园霸凌?”陈微月琢磨着这几个字,忽然有什么明晰了。
校园霸凌,抑郁症,高二,休学。
!!!
陈微月感觉身体一激灵,手比脑子快,手脚并用的收拾书包,一边收拾一边喊
“林鹿帮我给老班请个假,就说我比完赛太累回家了!”
“铃铃铃——”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陈微月消失在班级门口。
她是走得开心了,冤大头周嘉悦又认命地跟上去递假条。
-
“陈微月?”陈伯屿不确定的叫出声,一小团蹲在家门口垂着头画圈圈,陈伯屿还以为自己烧糊涂了,陈微月从天而降在自己眼前。
陈微月一个健步冲过去,张开双手紧紧抱住陈伯屿,搂着人不说话。
怀里撞进一团柔软,陈伯屿的心突然就明朗了。
把人带进屋里,陈微月还是抓着不放,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心,开口却是
“陈伯屿 ,赢了吗?”
“没有,输的有点惨。”陈伯屿睁着大眼睛卖惨。
其实也差不多,本来能赢,但是今天感冒加上手上的伤本来以为可以打个平局,叶城这个傻逼打急眼了中途叫外援,双方都蛮惨。
“去过医院了?”陈微月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嗯,检查过了,只有一些皮外伤。”陈伯屿把脸伸过去,企图转移陈微月的注意力。
陈微月承认他这张脸现在确实有战损妆既视感,但是——
“手上的伤怎么回事?”陈微月一把抢过见到他就藏着的左手冷声问。
陈伯屿没有说话,只是与陈微月对视,女孩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清澈透亮,眼睛不愧是心灵的窗户,很漂亮,陈伯屿挪不开眼睛。
“说话!”陈微月努努嘴巴催促。
是的,陈伯屿永远无法拒绝陈微月。
陈伯屿扶着陈微月的肩将人放到沙发,自己去了卧室里,出来时手里拿了张单子。这是他喜欢的人,他想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给她,哪怕是掀起自己的伤口。
陈微月低头,抑郁症诊断书。
“是谁刺激你了吗?”陈微月轻抚陈伯屿手上缠着绑带的手腕。
“嗯。”陈伯屿实话实说“他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没控制住我自己。所以就”
“陈伯屿去看医生好吗?”
“会好起来的!”
陈伯屿没有正面回答,倒了杯水递给陈微月,坐在女孩旁边低着头开始叙述自己的过往,
“爷爷和奶奶一共生了三个女儿。”
“我的爸爸是爷爷年轻时犯错和家里的佣人生下的,他一直想要一个儿子不顾奶奶悄悄留下了爸爸。”
“爸爸出生时管家的女儿大出血去世了,没人照看刚出生的爸爸,管家发现时爸爸已经烧得快昏过去了,抢救回来却损失了听力,嗓子也坏了。”
“后来爸爸在特殊学校遇见了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因为天生残疾成了孤儿。就这样两个聋哑人相爱了。结婚后不久妈妈怀了我,爸爸不想要我的,因为妈妈身体不好。”
“妈妈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家,爸爸又很爱妈妈。”
“很不幸的是,我早产了,妈妈大出血去世。”
“爸爸不喜欢我,他觉得都是因为我夺走了他得之不易的幸福。”
“他遭受不了丧气之痛,疯了,身体也垮了。”
“爷爷到底是心疼自己的骨肉的,把我带回来家,把爸爸送到了疗养院。”
一字一句,像是读课文般,冷静的不像在讲自己的事情。
“但我知道,爷爷养我长大,只是只是想让我给他儿子送终。”
陈伯屿讽刺地笑笑“因为私生子是享有继承权的,姑姑是绝对不会善待爸爸的。”
陈微月全程没做声,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无奈的心疼,两次大出血带走了陈爸爸的所有,可是无辜的陈伯屿却再次成为这一切的受害者。
陈伯屿始终低着头,为什么低着头,陈伯屿觉得自己看着陈微月讲不出这些的,在喜欢的人面前他会忍不住为自己哭泣。
这样好丢脸。
陈微月听着对方话语里的镇定,心下愈加酸涩,无声的流泪。
陈伯屿整理好情绪,一抬头只看见了泪流满面的陈微月,当下慌了神,着急地伸出手为女孩擦泪。
眼泪砸在手背上,陈伯屿把人圈进怀里,轻拍女孩的背,好笑道“明明惨的是我,你怎么哭得像个水龙头!”
“我都替你哭了,你就不要哭了好不好?”陈微月声音还带着哭腔,听得陈伯屿心碎,鼻子酸涩,张口就落泪
“陈微月,我好惨啊!呜呜呜——”
“我也太可怜了!呜呜呜”
听见陈伯屿哭,刚停下的陈微月又忍不住了,不仅自己哭还要安慰陈伯屿
“都会过去的,呜呜——陈伯屿,未来很美好的!相信我,呜呜呜——”
“不要伤害自己,呜呜呜——”
“好!呜呜呜”
“我已经去看医生了,我会好起来的,你要等等我。”
“好。”
就这样,两个水龙头抱在一起嗷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