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别人的幸福
不知是我刷牙过于草率行事，还是牙刷本身属于假冒伪劣产品，反正牙刷居然史无前例地折了。
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我难免就很烦躁地回应桃花：“去！为什么不去，你尽管去！把他吃破产了，他就可靠了，这年头只有没钱的男人才可靠，可是你们女人偏不要！”
说完我老脸忍不住一热，没钱的男人，说的不就是我吗。
可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可靠啊。
“老灭，你们男人别管有钱没钱，只有被挂到在墙上去，才叫可靠！”
桃花说完摔门出去了。
她真是人间清醒。
我暗暗松了口气，就凭她这情商和智商，应该很难陷入老范的陷进。
万万没想到是，老范那兔崽子还真有一套，丫果然不到一个星期就叫桃花上钩了。
应该是在老范来串门后的第三天，嗯，就在那天傍晚时分，我下班回来，居然在小区附近的那家餐馆看到了老范和桃花。
这对狗男女正在把盏言欢。
老范那因酒色过度而有点臃肿的后背靠着窗玻璃，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在比手划脚地侃大山。
桃花却面对着窗玻璃，托腮聆听，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
我正瞧得如痴如醉，桃花往窗外瞥了一眼，我慌忙掉过头去，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感觉她似笑非笑了一下。
我一边低头往家中疾走，一边在心里痛骂这两个王八蛋。
先人板板，你们吃饭、睡觉我统统没意见，可是何必如此高调，非得把地点选在我回家必经的路上？虽然食盐市价确实比白糖便宜，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往别人伤口上撒？
然而，你有什么狗屁的伤口？我在心里又这样讥讽自己，安慰自己。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回到家里，吃着那些跟往常一样的食物，嘴里却是寡然无味。
事实上，我根本没心思吃东西，满脑子都是桃花和老范在餐厅里有说有笑的场景。
按理讲，他俩男欢女爱，明明是部都市轻喜剧，我却硬生生看成了悲剧，心里像被压了一块石头。
可能我下意识地担忧桃花吧，毕竟朋友一场，很不忍心看她受到伤害。
最后实在不想吃了，感觉如果再多吃一口可能就会引起呕吐。我将筷子一抛，把自己扔到沙发，将腿交叉着搁着茶几上，开始吞云吐雾，胡思乱想。
万一桃花受到伤害，我身为牵线搭桥者，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我很想冲到那家餐馆，把桃花拽回家，把老范是个渣男的事实向她全盘托出，但理智让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出卖兄弟的活儿咱干不来。
但愿老范迷途知返，能够好好善待桃花。
如果出现那样的局面，我倒是乐见其成，尽管心里多少还有一缕“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心酸。
说来说去，还是羡慕别人唾手可得的幸福。
感觉自己如同沙滩上的一粒沙砾，虽然时不时受到浪花冲击，但永远成不了冲浪者与弄潮儿，永远只能在海岸线上沉默着，观望着。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有时候我也非常纳闷，想不明白像桃花这种具备脱俗气质的女人，也会那样随随便便的跟一个花花公子去吃饭，而且还挺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样子
当然这世上想不明白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我也想不明白抽烟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我为何偏要非抽不可，难道是看到香烟渐渐燃烧、慢慢步入毁灭，从而生起某种不可告人的快感吗？
大约九点钟左右，门孔里响起钥匙转动声，桃花回来了。
我不愿自己这副深思熟虑貌似哲学家的样子被她看到，从而节外生枝，遂慌忙向自己的卧室走去，正要推门而入，躲进小楼成一统，只听客厅里响起一声断喝：“灭狗屎！”
一阵悲愤涌上心间，咱都活成这德性了，为啥还要继续接受非人的折磨。
“有事吗？”
我感觉嘴唇和眼窝子似乎都结霜了，因为我的声音与眼神非常冷。
可是桃花很擅长选择性失明，她只是指了指到处都是烟头和烟灰的茶几，开口数落道：“客厅里不能吸烟，我说多少次了，你就是当耳边风，唉！在我面前，老范愣是仨钟头憋着没抽半支烟，你要是有人家一半的自觉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忽然笑了笑，说道：“憋仨钟头不抽烟你就顺眼了，也太容易满足了吧？如果我能仨钟头憋着不去撒尿，你岂不是要感激涕零了。”
桃花先是瞪我一眼，但很快就呵呵的乐：“长时间憋尿可不好，容易尿路感染，而且很可能得前列腺炎，你年纪轻轻的，媳妇也没娶一个进门，不是亏大方了？ ”
我敛起笑容，冷冷地说道：“难得你如此体贴下情，草民真是五内如焚，以后如果有机会子孙满堂，我一定会让他们牢记您的大恩大德。不过，我什么时候娶媳妇、怎么娶媳妇、娶什么样的媳妇，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瞎操心！”
桃花却笑眯眯的盯着我，眼里似乎有着猫耍耗子的狡黠。
很显然，这是胜利者居高临下的姿态。
我蓦然顿悟，这个时候我越说得多，就越证明我的愚蠢，越昭示了我在计较什么。因此，最明智的办法，就是闭嘴。
“……紫色的天王托宝塔，绿色的魔鬼斗夜叉……”
果然，见我紧紧闭上嘴巴，桃花似乎觉得很是无趣，哼着小曲回房去了。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老范和桃花在酒店里喝酒，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从早晨一直到喝到晚上。老范口若悬河，有时还附在桃花耳畔说上几句悄悄话，把她逗得笑不拢嘴花枝乱颤。酒店里本来有很多食客，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只剩下老范和桃花。老范看看人少，故意将杯中酒洒到桃花修长的大腿上，然后拿起纸巾帮她擦掉，桃花似乎怕痒，咯咯娇笑起来。老范再也把持不住，狞笑着攥住桃花的胳膊，把她往漆黑的包厢里拖去。桃花这时才警醒过来，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声叫着“灭狗屎”……
我一着急，这梦就醒了，后背上凉飕飕的，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接下来几天，我努力不再去想桃花和老范之间的破事，只是拼命地工作。可是在那样半死不活的环境里，你再拼命，也就那样儿。有些时候，你一拳砸出去，最可怕的不是砸在刀尖上，而是砸进空气里。
这几天，我都是在外面吃晚饭。人没有心情的时候，吃什么都是一个味儿。
有一次我本来想去吃韩国烧烤的，后来改主意了，踅进一条幽静的小巷，在巷尾面摊上要了一碗炸酱面。旁边电线杆上被摊主拴了一盏瓦数很低的电灯，昏黄的光芒勉为其难地照着地面。在这卑微的光线里，我在独自吃面，吃得十分缓慢，就像一只蚂蚁在吞噬一粒面包屑。
当我终于吃完面条回到楼上时，桃花正蜷缩在客厅沙发上，慢条斯理地修剪脚趾甲，她应该刚洗完头，洗发水的香味儿飘满了房子。
见我回来，桃花很快的抬起了头，又很快的低下了头。
她一只脚趿着拖鞋放在地板上，一只脚放在墨绿色的沙发上，在这墨绿的背景下，她的脚显得异常的洁白和娇嫩。
仿佛兰花绽放于空旷之山谷，虽不动声色，却令万里锦绣河山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