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你不想惯着我吗
我发现这饭里啥味儿都有,似乎有醋,酱油,也有糖,盐,鸡精,还有胡椒粉,花椒,当然也有鸡蛋。
这些东西本来是烹饪必不可少的调味品,用它们可以提高美食效果,可是如果把它们都一股脑儿放在一盘炒饭里,那就不是效果,而是后果了。
后果相当的严重!
我慌忙将嘴里的饭都吐了出来,然后鼠窜到冰箱前,取出一瓶饮料拧开盖子就如鲸长饮起来。
大约我的样子是非常狼狈的,只见桃花哈哈大笑,花枝乱颤。
这回管她花枝还是树枝都没人买账了,我冲她发作道:“这么大的人了你想干嘛,有病啊,想耍猴上天桥去,别在我跟前添乱!”
这句话显然有点过分了。
我跟她相处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回说这么重的话。其实话一出口,我的心里就隐隐生起一丝悔意。我这人有时确实也挺操蛋,老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按照人类生理功能来说,鼻子是用来呼吸的,眼睛是用来看路的,耳朵是用来听动静的,至于嘴巴,则是用来吃东西的,绝对不是拿来说话的——可惜人们老是违反这个原理,所谓祸从口出,古往今来,还真害死不少人。
我对桃花说了那句比较过分的话后,我他妈也惹祸了。
只见桃花啊哈一声,扑倒在沙发上号啕大哭。
我拿根筷子轻轻去戳她肩头,有点诚惶诚恐地说道:“你这人也太没劲了,怎么跟小孩一样说哭就哭啊。哦,别哭了,大晚上的你就消停消停吧,别搞得鸡飞狗跳了。”
桃花像驼鸟那样把头埋在沙发里,却把手伸到背后乱挥乱舞,哭得更带劲了。
我叹了口气,低下高贵的或者说愚蠢的头颅,嗫嚅着说道:“是我错了,你别哭了。”
桃花哭着说:“那你说你是臭狗屎。”
我犹豫片刻,终于咬咬牙说道:“我是臭狗屎?”
这话一出口,桃花立马就破涕为笑,抬起头拍着手说道:“哈哈,你自己也承认你是臭狗屎了,真好玩儿!”
她是好玩了,我却感到一点儿都不好玩。我在心里追悔莫及,幸好老妈不在旁边,否则依她不减当年的火烈性格,早就一记铁砂掌把我打出窗外了。
所以我又补充道:“那是不可能的!”
“滚犊子!”
桃花不容置疑地说道:“那太可能了!”
还好,她没再继续为难我,一场风波总算过去了。
几天后,我跟包括杨晓在内的30名新人正式到报社上班。杨晓分到北京新闻版,我被划入娱乐版,成了一名传说中的娱记。
这娱记尽管隔三岔五可以跟演艺界的明星打交道,但在很多人的印象中,也无非就是狗仔队,名誉不是大大的坏,也不是大大的好。
更何况,我这个人向来不是追星族,对明星的言行举止吃喝拉撒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
记得大二那年夏天,有一批艺人来我们学校举行演唱会,其中不乏张惠妹这样的大腕。当时我们班上男生女生全抓狂了,尖叫着往操场跑去,我却一边抠着脚丫,一边跟校内摆补鞋摊的广东师傅在树荫里下象棋。老范和阿彪跑过我身边时,都停下来让我去看演唱会。老范说去吧去吧,光张惠妹的大腿就值得一看。我淡淡的说,如果张惠妹长着一双金华火腿,那我就去。老范摇头惨叫一声,拉着阿彪就跑了。
因此,当杨晓一个劲儿地艳羡我被划到娱乐版时,我其实有点闷闷不乐。不过,咱初来乍到,能有一个饭碗吃饭就不错了,管它是金饭碗还是铁饭碗呢。
头两天都在会议室培训,由副主编和责任编辑给我们讲报纸编辑理论,还有新闻采访的技巧和忌讳。
第三天我就接到一个采访任务:一部国产贺岁大片召开新闻发布会,地点是港澳中心会议大厅。编辑部副主任本来想让一个资深娱记带着我同去的,后来那姐们临时有急事,只能让我独自前往了。
带着配套齐全的采访设备,以及脑子里翻来覆去的五六个问题,我在深秋的早上倒了七八趟车,终于赶到了建国门附近的港澳中心。
大门口有不少人围着一个策划者模样的人在聊天,签到台附近也有不少媒体记者扎堆,看来都是刚到没多久的。
我抬腕看了看表,已经过了说好的时间,奇怪的是,他们都不着急进入会场,而且会场里也没有开始的意思。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娱乐圈里有个普遍的现象,那就是艺人们普遍喜欢姗姗来迟,惟其如此,才能显出腕儿的派头。
正在纳闷,有个人走过来,问我是哪家媒体的,我如实回答了,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请柬和一个牛皮纸信封塞到我手里,说道:“你先去签到吧,发布会结束后可以凭着这请柬领取纪念品,这信封里装着发稿费,你也收好了。”
我一头雾水的接了过来,等他走开后,打开信封一看,乖乖,躺着二十张百元大钞。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宣传费,或曰车马费,属于娱记们的灰色收入,人人有份,资格老的都习以为常了。可当时我不知道,觉得这事儿有些龌龊,而且万一被别人揭发了怎么办啊,因此有点儿紧张。
发布会正式刚开始后,台上一溜儿坐着导演和主要演员。
我看了看,都是国内赫赫有名的名角儿。
在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中,我邯郸学步地随着别人举起了手,要求发问。举了老半天,胳膊都酸了,正要放弃,却被一位女企宣叫起来发言。
我把早已拟好的问题问过一遍,最后鬼使神差地问那位主演对演艺圈层出不穷的吸粉现象有何看法,因为前段时间刚有位歌手吸粉被媒体报道,而这主演跟那歌手关系很好,因此我就顺便问了问。
不料那主演当场就变脸了,用喝斥的语气说道:“这么弱智的问题也问得出来,你是不是第一天当记者?”
我怔了怔说:“是啊,我是第一天当记者,怎么啦?”
那主演见我理直气壮地顶嘴,越发的火冒三丈,随手抄起他面前的一瓶绿茶,嗖地朝我掷了过来。我低头躲开,那瓶饮料砸在后排一名女记者鼻子上,鼻血横流。那女孩神色痛苦,当场就抹开眼泪。
回到报社,我愤愤不平的整理采访资料。刚撰写完一千余字的通讯稿,责任编辑就找到了我,说他已经知道我惹毛了那个名角儿,并再三再四的叮嘱我以后尽量要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极其郁闷地说道:“我们大陆演艺界有些人就是操蛋,他们也就能对国内的媒体耍大牌,要是去了港台,老半天都没记者过去搭理他们,只有眼睁睁看着记者对本土明星蜂涌而上的份儿……要我说吧,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责任编辑皱着眉说道:“作为一名娱乐记者,我们只能去适应娱乐圈,而不是让娱乐圈来适应我们。”
我看他一眼,没再说话,继续埋头修改通讯稿。
我一直认为,人身上的毛病绝大多数都是惯出来的。暴发户飞扬跋扈户颐指气使的毛病是穷人惯出来的,你让他们去英国世袭的贵族面前试试,立即就霜打的茄子了;各种明星头上的耀眼光环,是无数所谓的粉丝铁丝给惯的,我有时想,明星在大便的时候回忆起那帮疯狂的粉丝时,应该都会偷笑着忘了擦屁股吧。此外,还有像林黛玉,她那轻蹙蛾眉欲说还休的毛惯是被贾府一帮人惯出来的,你把她丢在荒无人烟的沙漠试试,保管她看到一滩马尿就能狂饮滥喝。
当然,这些光辉的理论我只能埋藏在心里,不可能跟同事或者领导分享。我承认我一直很孤独,虽然不乏朋友。朋友跟知己是不一样的,你可以跟朋友一起喝酒,但你却无法告诉朋友你现在很牙疼。
当我晚间在饭桌上将这些感慨向桃花和盘托出时,我是暗自把她引为知己的,红颜知己的知,红颜知己的己。
没想到桃花一边嚼着鱼头一边不屑地说道:“你这是什么狗屁理论,明星如果没人去惯他,当着还有啥意思啊。再说了,惯一个人不好吗?你难道不想惯着我吗?”